小张村并不是个很小的村子,却是个没姑娘愿意嫁的村子,即使有姑娘嫁过来,也是冲着高出其他村几倍的彩礼来的。村里的适龄青年个个心里憋着一股窝囊气,又不知朝谁撒去。于是三天两头干架,有的都几进派出所了。一来二去的,掏再多彩礼也娶不来媳妇了。村里的光棍越来越多,老人们唉声叹气,小青年无精打彩,小张村成了问题村。
乡里包村干部是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人挺漂亮,办事干脆利索,可自打到了小张村,哭了几回了。这不,今个儿又被气得跑回乡里去了。
玲子,要想解决问题,就得弄清问题的根源,根源弄不清,净做无用功。乡委书记给玲子倒了一杯茶说,难道你想退缩了,忘了咱们的打赌?
不,我没忘,玲子抹了一把眼泪,从桌子上抓起背包就跑了出去。
是呀,小张村的问题到底在哪呀,穷?肯定不是,小张村的人挺会赚钱,几乎家家两层楼。小伙都是歪瓜裂枣?也不可能啊,一个两个难看,难道所有小伙都难看?玲子一边往回赶,一边琢磨,看来还需多观察多问呀。
刚走到村东头,就见村口围着一群人,闹闹嚷嚷,玲子心里一咯噔,这是又怎么了?钻进人群,就听见女高音在哭喊,鳖犊子,没良心,给你生了俩儿,过了几十年,给你端吃端喝还不行,想骂就骂想打就打,老娘今个儿不活了,呜一一农村妇女哭喊简直跟唱歌一样,忽高忽低,声韵悠长。玲子听了直想笑,可是再一看人,笑不出来了。五十多岁的黄大婶,头发乱茅草一样,脸上一个红红的巴掌印,上身褂子被撕得露着胸脯,坐在泥地上,拽着黄叔的裤腿。黄叔两手提着裤腰,骂骂咧咧的,臭婆娘,男人做个啥事哪有你管的份?一边说还一边试图把腿拔出来。两人你拉我拽正上演全武行。
玲子赶紧招呼人把两人分开,等问黄婶两人为啥打架时,黄婶也记不清到底咋引起的了,只知道自己很委屈,这委屈已经几十年了,家里大小事自己一点做不得主,天天跟个老妈子一样。黄婶这一诉说,竟引起几个妇女的同感,七嘴八舌说着自家男人的不是。玲子听着听着,似乎心里有了点谱。可是,这是小张村问题的根源么?
玲子回到自己的住处,拿起手机发微信,我好像找到问题的根源了,这个村的男人太大男子主义了。
不会这么简单吧,多观察,多动脑,掌握材料越多信息越准确。信息很快回了过来。
哼,玲子撇了撇嘴,我非把问题解决了给你看。
一扭身玲子换了笑脸,又发出另一条信息:亲爱的……
玲子又在村里转了几天,还真发现了几处小张村与众不同的地方。首先,小张村的路不直,虽也是修了柏油路,但路依人家而行,路边有的房屋上写着大大的拆字却还好好的站在那里,听说屋子主人为保护房屋全家老小齐上阵,有的甚至动了刀子。最后路修得弯七八扭,拐弯处已经发生了多起小碰撞。
再者,小张村的老百姓基本上各自为政,平日很少交流,有活上地干活,没活窝在家里看电视,只有涉及自身利益的时候才出来争上一番,争着争着就是打架。
玲子越了解,问题越严重,这可该如何入手呢?看看手机,又想给某人发信息了。
村里又出事了,老王家十几岁的大孙子在自家门口被撞了,胳膊折了,脸上缝了几针,老王两口子哭天抢地的,周围的邻居却指指点点,当初修路死活不让动他的房子,看看,自作孽呀,要不是弯拐得猛咋能撞着孩子?老王两口子听了大家的议论,心里也说不清是啥滋味。
老黄家二小子去相媒,一家三口耷拉着脑袋回来了,看样子又没成。二小子长得高大英武,本来觉得挺有希望,谁知到那之后,人家女方的叔父恰巧是老黄两口子干架的目击者,话里话外都是闺女进门会受屈,最后客客气气把人送出来了。
这一阵儿村子里气氛够低迷了,玲子却觉得是契机来了。她找了老支书,老支书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叔,脑子挺灵活的,听说是做生意出身,领着大家把经济搞上去了,但是文化水平并不高,只顾抓经济,忽略了精神文明建设。玲子在老支书面前总是不自在,所以很少和他打照面,这回不和他好好谈谈不行了,好多工作需要他支持呢。
玲子扭扭捏捏地来到村支书家,村支书家院子挺大,收拾的也干净,墙角种着一些月季之类的花。玲子想,或者可以种自己最喜欢的蝴蝶兰。
玲子来啦?支书的老婆是个收拾得挺干净的妇女,长眉细目的,看着挺温柔。去,给玲子倒茶。支书不苟言笑,板着脸命令老婆。或许也是成了习惯吧,支书媳妇笑着进屋去了。
大叔,我看咱村青年老娶不上媳妇,这也不是个事,咱得想办法呀。玲子脸红了红说。想啥办法,咱要钱有钱,要啥有啥,人家不来,咱有啥法。
大叔,您没觉得咱们村本身有问题么?
有啥问题?
比如男人们太以自我为中心。
这有啥,男人当家,天经地义。
可是?
没啥可是的,不过,你要是能帮村里青年娶上媳妇,我可以配合你的工作。
支书媳妇从屋里端了茶出来,笑道:这姑娘聪明漂亮,也不知将来哪家有福气娶回家。
哪家?反正不会是咱家,支书又端起架子来了。
玲子吐了吐舌头,脸红了。
得到了老支书的支持,玲子就风风火火开始行动了。
村里的大喇叭响起来了,村民们,想不想让你家娃娶上媳妇,想的话赶紧到小广场来,专家会给你传经送宝,快来快来,晚了没有。
大家伙一听,有这么好的事?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来到平时一点人气儿也没有的小广场。只见广场正中搭了个戏台,上边是一群时装男女,这又不像唱戏,又不像专家,这是干啥呀?这时,老支书走上台去,乡亲们,咱们村娃儿们娶不上媳妇,根源就在咱们自己身上,如果不能解决问题,咱们谁也抱不上大胖孙子,你们想不想这样?不想,这回大家谁都比谁喊的响。那就好,玲子从县里请来了专家,帮咱们找病因,都老老实实看看,自己身上都有啥问题。好咧。大家伙各自找位置坐下。上边也开始了村里人未见过的一种表演形式,原来是话剧。演员们演的竟然是小张村的张家长李家短的小故事。村民们看到别人的事时哈哈大笑,看到自己的事羞窘不语。一场场戏下来,大家都陷入了沉思。每个小故事后,都有寄语,包括夫妻关系、邻里关系、个人与集体等多个方面。看到最后,大家都红了脸,就是自己家有闺女也不愿嫁入这样的村庄啊。可是臭名已经传出去了,这可咋办呀。
最后,玲子走上台,乡亲们,要想解决问题,就从自身改变,多充电,多学习,夫妻之间互相尊重,邻里之间互帮互助,集体利益常放心头,家有梧桐树,自然会有凤凰来;村里还会设一个小型图书馆,书已经在送来的路上,咱们要从外到内大改变,争取到年底旧貌换新颜,让咱村到电视上走一圈,大家说好不好。
村民们一个个跟沸腾一样,有个大胆的还吆喝,只要让俺们娶上媳妇,让俺干啥俺干啥。
对呀,玲子,你这么好的姑娘要是嫁到小张村那就太美了。
玲子红着脸说,说不定俺真就嫁到小张村呢。
这下,小伙子们可沸腾了,玲子这是看上哪个了?是我么?可得好好表现呀。
于是,小张村热火朝天的开始了大改变行动,小伙子们一个个的精神起来了,干活就好好干活,不干活读读书看看报,夫妻之间邻里之间干仗的也没有了,村里的小图书室还上了县电视台。到了年底,果然电视台给小张村弄了个专题片,标题就是《为了娶媳妇,他们拼了》。小张村人又害羞又兴奋,春节前已经有几个小伙子定亲了。
玲子姑娘呢?玲子姑娘的男朋友昨天回来了,原来是老支书家在外当兵的大小子,俩人儿手扯着手往老支书面前一站,老支书那个乐哟。
乡委书记也来到了小张村,首先向村民们表示了祝贺,最后来到老支书面前伸出手来,亲家。亲家?老支书有点蒙了。是啊,玲子是我女儿,当初我和她打赌,小张村能变好,同意她的亲事,否则免谈,也是想锻炼锻炼她,她经受住了考验。
小张村史无前例的、最热烈的掌声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