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场战乱,生命如同草芥不值一提,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残破不堪的尸体。
诸犍是荒漠匪头自然是有他的本事,五步一刀,十步一命,蝮蛇刀下的亡魂堆积如山。狸吾看在眼里,稍稍放心,若非自己食过血莲心,或许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开始四处巡视,想要找到红叶或者白斯寒。
‘哐当’是兵器碰撞石头的声音,狸吾循声而去,脚边踩到的东西让他顿住了身形。他低头看去,是一截断肢,从腕处割下……
看到断肢所戴的铁爪,狸吾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白斯寒一步跨上,翻过鬼舜头顶跃至身后,弯刀不留丝毫犹豫直接从他背脊捅了进去,任他铠甲再坚固,也不敌灭妖刀的灵气,寸寸逼入,惨叫连天。
就在胜负分晓之际,黑暗中隐出一道光束,伴着叮叮当当的铜铃声越靠越近,白斯寒已无暇顾及,手中的弯刀定要取了鬼舜的性命才肯收手。
“快闪开!”
狸吾飞身抓起白斯寒,一手甩挡光束,一手拉着他退至一旁。
这回二人才看清了鬼舜手脚缠绕的红线铜铃,他痛苦地咆哮,身上法器带来的痛胜过被斩断的右掌。
“难怪单凭你小子能伤得鬼舜如此,原来木元本就想借机杀他。”狸吾望着远处沙丘之上,十指缠线的灭妖师。
不经意的相视,木元看到狸吾的时候全身上下无端生出沁入骨髓的恐惧,狸吾瞧他突然变了脸色,不禁笑出了声。
“那就是木元?”白斯寒顺着他的视线,低声问道。
“那张脸就算烧的再丑陋,我都能认出他。”
意识的松懈,捆缚在鬼舜身上的红绳被强大的妖气震断,空气中全是铜铃碎裂的声音。他像一头失了智的野兽,横冲直撞迫使二人分开数丈距离。
狸吾先白斯寒一步击了过去,杀父之仇的恨被他极力稳住,刺穿铁甲的地方又被补了一刀,刀身泄愤似的在壮硕的躯体里搅旋。
浓墨的眉梢微微一挑,左腕蓄力,再狠狠一拔,鬼舜的血喷洒在狸吾冷漠的脸上,斑斑点点如嗜血邪魔。
鬼舜一膝跪地,喘息声也能撼得地上沙土抖三抖。
忽然,他觉得脖间一凉,垂眼俯看,一把赤色弯刀已经抵在他喉咙,而持刀人正瞪着他,眼中灌满了滔天的恨。
“想死吗?”
鬼舜悔,悔不该当初放了这小子,当年他父亲死的时候就应该连这小子一同杀了!
“成王败寇,要杀便杀!”鬼舜似不再抵抗,瞪圆了双目怒喝道。
狸吾突然讥笑起来,凑近他挖苦道:“今日你被他们出卖的感觉如何?当年你可想过也有今日,嗯?”
上翘的尾音嘲讽,玩味,是从骨子里的羞辱。
“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死了万花族就会相信你吗?你才是他们眼中的叛徒,杀了我也不过又害了万花族一次罢了!”
“对,你说的对,所以我不会杀你。”
鬼舜还没反应,就被一记重拳砸得眼冒金星,接着是脚,一拳一脚不停不休,直到他昏死过去。
白斯寒甚至能看到狸吾眼里闪过的猩红,恨不能杀之。
“你打算如何?”白斯寒走近。
狸吾沉默片刻,平息胸腔气血,淡淡答道:“让他回万花瑶台。”
耳边突然响起帛裂的声音,白斯寒想起了红叶,于是和狸吾分头行动,一人去寻木元,一人寻红叶。
花绫临的红绫仿佛无限生长的藤枝,无论红叶将它砍断几次都能再生,游龙似的蜿蜒半空中,就像长了眼睛时刻瞄准着红叶,一刻也不放过。
早知如此,当日在地牢就应该杀了她!
红叶暗暗恨道。
刀身与红绫再次相较,二人左右僵持着,不肯进不肯退。
花绫临娥眉凝聚,开口盘问:“那臭丫头在哪。”
“有我们在,你休想动她一根头发。”红叶不急不慢道。
绷紧的红绫力道突然松弛,红叶后觉已晚,身体不住向后倒去,就在这时几只三棱箭头伺机飞射,眼见就要扎进红叶身上。
侧方跃来一道身影,当当两声打落暗器,红叶大骇不及便被那人揽着退至一旁,映入眼眸的是白斯寒清冷侧颜。
花绫临心存戒备地看着他,从他面色看来,应当是解了毒的,说明他们已经与白沐雪碰面了。她对白斯寒的本事了解不多,但那副冷静神态也让她不敢妄自出手。
踌躇之际,他已先发制人,腰间刀鞘一推,寒光晃眼不禁让花绫临双眼一紧,意识到危机而慌不择路,不断向后退却。
他沉默寡言,没有一句话就已经挥刀砍下,尽管花绫临及时闪避开来,缠绕红绫的手臂还是被狠狠划了一刀。
血,在她的红袖上,看不出惨烈。
如此,他也不曾怜香惜玉,执在手里的弯刀似乎和他桀骜不羁的容颜化在一片青色光芒中。逼近的距离,花绫临却像脚底生根,怔怔地看着。
利刃穿透她的腹部时,她才恍过神,一切不过眨眼的速度。
“帮个小忙。”
白斯寒纵然语调轻松,但心下并无把握,他挟持着重伤的花绫临翻身跃上周围最高的枯树枝上,他腕臂微微施力,一道绯红血光从女子腹部流出,花绫临闷哼一声以掌掩腹,面色痛苦。
“喂,老妖精!”白斯寒朝着地面大喊一声,手中的刀转而抵在女子咽部。
一片战乱之中,唯独那一抹黑影冷眼旁边,那红色鬼面到底是谁?他今日定要探个究竟。
鬼面人似乎终于注意到高枝上的挑衅,始终埋在黑兜帽里的脸微微抬起。他见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正曲着一腿踏在一节树枝上,那满目倨傲不逊实在让他恼火。
花绫临面色转白,手上的臂膀无法提起,那条红绫也跟着没了生命似的,从高处飘摇垂落,如绞首绫布,随风摇曳。
沙丘上的木元已被逼到绝境,他如何也想不到,仅仅三年的重逢,不论是咒术还是灵力都已不能伤狸吾分毫,此刻那柄百年灵修的桃木剑被践踏在黑靴下,稍稍用劲儿居然直接折断了。
“你!你到底……”
木元的后半句话被远处白斯寒的一声‘老妖精’打断了,二人齐齐往声音来处望去。
待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转向树上二人,遮云蔽日的沙土才渐渐散去,空气中的血腥气更加浓烈,引来上空噬血禽鸟低空飞旋。
满地的残肢断臂,血流成河,一如人间炼狱可怕,金隐城和诸犍部下皆是伤亡惨重,所剩无几的蝼蚁苟延残喘,逃也不能。
“摘下面具。”白斯寒气势凛然,丝毫不被鬼面人磅礴的气场影响。
回答他的,只剩血腥荒漠的风声和底下一声声垂死的呻吟,鬼面人伫立不动,谁也看不出他的表情和情绪。
得不到答复的白斯寒眉间一蹙,弯刀轻轻划动,花绫临白皙的咽喉立刻多了一道血痕,他手中留情了。
“你别白费功夫了,即使你杀了我他也不会露出真面目的。”花绫临喘息着,声音小得只有白斯寒能听得见。
他侧眼看她,问:“你们到底想得到什么,金隐城到底有什么秘密。”
“得到什么,呵呵,长生不死,脱离三界五行可不单单只有我们想要,你不想要吗?看看那贪婪的人族……”
顺着她的视线,白斯寒看到的是木元。
“再看看这妖族首领……”
她本想去看鬼舜,可不知何时,他的身影已经不见踪影。原是方才混乱之时,诸犍将他拖至隐处,藏匿起来。
“如果你愿意将事情始末告诉我,我可以不杀你。”白斯寒附在花绫临耳畔,低声承诺,他怕这话被鬼面人听了去,不定要杀她灭口。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一点不差,鬼面人徒然撑开斗篷,宛如一只吸血蝙蝠,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寒芒从他手中射出,随着四周莫名的凛冽狂风直射苍穹,又似烟火炸开。
零碎光影好似流星砸下,众人躲避不及,纷纷浸入光影之中。
只听一根树枝断裂的声音,白斯寒脚底悬空,与身旁的女子一起坠下,奇怪的是周围白茫茫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整个人仿佛落进无垠深渊。
静,死一般的静。
真个世界似乎只剩他一人,他站在原地分不清前后左右,入眼的一切都是虚无。但,这只是白斯寒的处境,其他人却不如他这般轻松无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