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姝便又笑了,这笑里含了几分讥讽,“秦将军已查明刺客来历,正是黎国几名被驱离出境的侍卫,不知怎的就与酾雅郡主行到一处去了。”
白焱闻言沉思良久,不由说道,“大禹民风开化,几名被黜的侍卫罢了,又能说明什么。指不定是牡丹在虞牡亭得罪了酾雅郡主,才遭到这些人来刺杀罢!”
“圣上错了。”王姝目光冷得犹如冰霜一般,白焱不由打了个冷颤,“这几人刺杀的目标并非是牡丹姑娘,而是安平长公主!”
白焱闻言大惊,王姝今日所说的每一件事都出乎他的意料,那是白焱从未想到过的。酾雅郡主身在大禹金安也就罢了,让白焱犹为惊心的系酾雅郡主竟会与人合谋刺杀安平。
眼看黎国使臣就要到达金安,如此紧要关头,王姝却进宫来与他说了这样一番话,白焱任是如何琢磨,也不知该是信还是不信的好。
王姝将白焱的犹疑看得分明,心内不免又是一番嘲讽。自那日李府夜谈,至于秦阳的提议,王姝心里是拒绝的。只是黎国使臣来访、林成觉突临金安,眼看着牡丹性命堪忧,秦阳、林泽等人为了这位女子奔波劳累,王姝思量再三,终究是心里惭愧,故而答应了秦阳的要求。
入了宫,王姝才发觉要劝说当今的这位皇帝,却比想象中的难了太多太多了。
“五月十七那一日,长公主原是要到秦将军府上拜访。”王姝怅然叹气,缓缓说道,“谁知晓宫里传来了太子殿下病重的消息,长公主身为太子姑母,感情深厚,自然是悬挂于心,便改道回宫探望太子去了。那黎国来的刺客却不知长公主根本没去秦府,依着他们的计划潜伏在将军府周围等待着刺杀的时机。哪知那日牡丹姑娘突然受了邀请前往秦府赴约,离开时却被这些刺客误以为是长公主殿下,因而无端遭此横祸。”
“长公主殿下与酾雅郡主无冤无仇,那些刺客何故找上门来?”林成觉望着王殊,说道,“可见王姑娘这话有假。”
“果真无冤无仇么?”王姝目光灼灼环视殿内众人一番,接下来的话儿更是令人惊骇,“前朝北将军左青云当年娶的便是这位酾雅郡主,圣上可曾知晓?”
白焱手上正端起茶盏准备啜饮,听得王姝此言不由怔了一怔,杯里的茶水洒了一半出来。这样惊人的消息纵然是见多识广的林成觉也不曾知晓,若王姝今日所言都是真的,两国之间的恩怨分明又深了一层。
“左青云当年与黎国大将合谋击溃了秦家大军,黎先王对他欣赏有加,故而将酾雅郡主许配于左青云。婚后夫妻二人举案齐眉,恩爱非常,那可是黎国境内流传的一段佳话。”王姝徐徐说道,“当年圣上初登皇位,张老将军奉圣上之命于子庄关一带设伏活捉了左青云且押回了金安城。却不知当时酾雅郡主因事回了黎国王室不在军中,圣上您下令赐死了左青云,酾雅郡主那样一个烈女子,又岂会轻易放弃报仇?”
白焱忆起当初左青云被押回金安之时,秦阳曾劝阻过自己要留左青云一条性命,只是当初自己初登皇位,急盼着要杀鸡儆猴,以一些人命来立威,故而并未答应秦阳的恳请,岂知竟会酿成了今日之大错。
白焱越想越是懊恼,当初理应好好斟酌再下决定才是。
一时间,白焱没了头绪,不由将那眼儿望向了林成觉。却见林成觉亦是皱了皱眉头,面上神色高深莫测、阴晴不定,也不知晓在想着些什么。
见白焱拿眼询问,林成觉微微惭愧低了头,许久方又与王姝问道,“左青云与外人合谋陷害大禹忠将良臣,昏君白羽上位,左青云不但不加以劝阻反而助纣为虐陷害忠良,圣上贤明得天眷顾回朝登基,捉拿左青云等一干罪人乃是天经地义之事。酾雅郡主出生黎国王室,理应深明大义才是。”
王姝闻言冷冷一笑,道,“林岛主说得倒是轻巧,秦月姑娘促成林泽娶亲一事,您不也是至今怀恨在心?更何况那酾雅郡主肩上担的可是杀夫之仇、割舌之辱,所受的委屈可比您重上了千百倍呢!”
王姝一席话说到了林成觉的痛处,林成觉面色铁青,眼中隐隐透着愠怒,辩解道,“这两事怎可相提并论?酾雅郡主一事事关两国来往,关系重大,怎可率性而为?”
“难不成林岛主因个人私怨陷害秦月姑娘就是小事了么?”王姝直视着林成觉眼眸,没有丝毫畏惧,“秦月乃将军府上的人,您害了秦月姑娘,等同于得罪了秦大将军。秦阳身为北塞军主帅,拥有五万的秦家军兵力,您害了他心爱的女人就不怕他怀恨在心吗?林岛主一个小小的蓬莱岛,可抵得住秦家军五万铁骑?”
“圣上已有意要罢黜秦阳将军之职,秦阳有何能耐乱我蓬莱!”林成觉怒道。
王姝俏脸因怒气而显出了红晕来,愈显其凛然,望向白焱的目光中多了一些冷漠,“原来圣上要罢黜秦将军了么?圣上与林岛主怎么不想想,如今黎国野心勃勃欲在北方草原上称霸,他日祸及大禹出兵北境,大禹朝中又只有秦家军能与之抵上一抵。圣上与林岛主若因私人恩怨罢黜了秦将军,届时这北境危机可有谁能来解?”
雍和宫外,秦阳在廊下挺立多时,那姿势自王姝进殿后就一直没有变过。宫苑里树叶渐黄,上方的晴空之中大群的雁鸟南飞,偶尔传来哀怨的啼鸣。
盛夏已过,初秋已不知不觉悄悄来临了。
雍和宫内偶有几声激烈的语言传来,秦阳听得明白,也知晓那里面正风云暗涌,王姝一弱女子为求一个公道正与两个男人激烈争辩。说到底王姝也是受自己所托才进了宫来,这一来便是生死由命了。
秦阳不是没有愧疚,然秦月能有今天,王姝也脱不了干系。只是血债还需血还,王姝要想赎罪,必须要付出代价。
王姝在殿内足足呆了两个时辰,秦阳并不担心殿内会突生什么变故。他相信王姝一定会说服白焱与林成觉,这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只要白焱与林成觉能将王姝的话听了进去,无论要他等多久,他都愿意。
转眼日渐西斜,天边落日余晖、霞云霏霏,笼着金安皇宫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光。
身后雍和宫厚重的宫门被人缓缓拉开,阿宝站出来时看到的便是秦阳在落日余晖之中的背影。大禹的这位将军生得俊朗挺拔,眉宇之中英气逼人,平日里一双湖水般深邃的眼眸此刻却是凌厉如刀。
阿宝咳了一咳,秦阳闻声回过了身来。
“秦将军久候了,圣上有请呢。”阿宝含着微笑说道。
秦阳抱一抱拳,面上全无表情,只淡淡回礼道,“有劳公公了。”
“将军随我来吧。”阿宝不愿自讨无趣,便在前头领着秦阳进去了。
进了雍和宫内,那王姝还在地上跪着,俏脸之上恬淡宁静,平和得像是春水一般。
秦阳将视线移到了白焱身上,却见皇帝以手抚额,剑眉微拧,眉眼中隐有愁丝。站立一旁的林成觉更是面色铁青,微有怒气。想来是王姝的一番话起了作用了,秦阳不禁松了口气,放下了心来。
“微臣叩见圣上。”秦阳双手抱拳,向着皇帝礼拜道。
白焱闻见声音便抬起了头来,见是秦阳,忙坐直了身子强打起精神,道,“你终于来了。”
秦阳颔首,言语之中不无尊敬,“圣上要见微臣,微臣不敢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