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插曲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众人在喝了一圈酒之后，开始了各自的话题。董经理拉着缪欣茹询问之华酒店的规划，到时候能够接纳多少客人等问题。毛局长则对之华酒店的改建方案很感兴趣，聊到最后，还打算打电话让一建公司的经理一起过来听听，还好被徐老板制止了。徐老板感兴趣的是如今正兴起的房地产，所以他在董经理旁边加了一个位置听着。不一会儿，宋庆年也加入了聊天，为了方便，缪欣茹还跟钟佑华换了位置。
黄国岱也跟胡局长相谈甚欢，两人从沿海公路谈到即将开发的岗前村的贝壳沙滩，再谈到交通局的航线增加，甚至谈到了海礁镇的填海工程，以及即将入住千岛县的房地产开发商，和他们打算要开发的土地板块。这极大地吸引了徐老板的注意力，最后在徐老板的安排下，两人索性起身，进了隔壁的一间小雅室，谈论起了整个海礁镇的规划事宜。徐老板关注房地产行业，可不是一天二天了。
见黄局长离了座，阮惠婧大了胆子，再次问到了土地征用工的事情。
“宋科长，刚才您说我们家的土地征用工名额就是我的了是怎么一回事啊？”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个名额不用通知到家里的吗？”
“会通知你家的，但是这跟名额是你的有什么关系吗？”宋庆年悠闲地弹了弹烟灰笑道，“我记得你还没有出嫁呢，怎么，你爸妈这就把你泼出去了？”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会是我啊？”阮惠婧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她根本无法想象家里知道了这件事，都会是什么反应。
姚惠女是不用说了，大概能把她片着吃了绝对不会煮着吃，爹妈应该也不会有好脸色的，毕竟她是女儿，嫁出去了就不算是娘家人了。所以她带走了娘家的福利，爹妈怎么可能甘心呢？哪怕是阮惠婷都不能甘心吧？明明她高中毕业，是全家学历最高的那一个。如今却被她一个初中生抢了工作，怎么都说不过去的啊。
“为什么不能是你呢？”宋庆年好笑地反问，“你以为土地征用工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就像一件奖品一样，给到了你们家，就得由你们家自己做主，愿意给谁就给谁了？”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阮惠婧苦着脸，没有说话。
“你的理解完全错了。”宋庆年调整了一下坐姿，拿起服务员送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笑道，“土地征用工是政府在征用土地的时候，给土地使用人的一个补偿。但并不是说这个名额就由你们来做主了，这个工作具体给谁，是要看你们家谁更适合这个工作的。我这么跟你说吧，你见过单位招聘吗？”
阮惠婧忙点点头，求知欲满满地看着宋庆年。
“我们的土地征用工名额，就跟招聘一样，是有要求的。譬如这一次局里需要一个秘书，要求是女性，年龄在二十五周岁以下，容貌要出众，要有一定的工作经验，学历嘛，初中以及以上就可以了。你把你们家的人摸一遍，哪个最符合条件？”
阮惠婧呆了呆，符合条件的还真的只有她了。首先女性一条就把阮平庄兄弟俩给排除了，而容貌出众和有工作经历，又排除了阮惠婷。
“那要是我们家的人都没有符合条件的呢？难道这个名额就不给我们了？”阮惠婧觉得不能理解，既然给出了名额，也应该是了解过他们家情况的，如果因为条件不符就不给了，那不是开空头支票吗？
“名额会给你们的，但是不一定是我们局里的了。”宋庆年耐心解释，“这一次给出土地工名额的，并不是只有我们局里啊。政府大院那边有一个门岗的位置，环卫所还有清洁工的岗位，还有烟糖公司、供销社的售货员，都有。如果你不愿意来局里的话，那我们会招别人。至于你们家，也可以在其他单位帮你们安置。”
说着，见阮惠婧一脸呆滞的样子，接着笑了笑：“我也知道，这次岗下村征地，很多家庭都想把土地工名额留给儿子。乡里人嘛，有这种想法很正常的。如果你一定觉得自己拿这个名额不妥的话，也可以不接受，我们去招其他人，但是你家的人肯定就没有符合局里条件的了。”
宋庆年惬意地弹了弹烟灰，“这样吧，我们也算相识一场，你要是想把名额让给你的哥哥或者弟弟的话，我给你一个建议，让他们选环卫所吧。环卫所这次男女岗位都有，不过我听说，男的可能会去当环卫车司机，而不是清洁工人。”
清洁工人？就算是环卫车司机，那也不是不能跟交通局秘书相提并论的啊。所以宋庆年的意思很明白了，自己家得到的只是一个名额，而这个名额会落在哪一个岗位，要看家里人适合哪一个岗位了。也就是说，名额是自己的，她会是交通局的秘书，如果名额给了阮平庄或者阮平杰，那么就有可能是环卫所工人了，给了阮惠婷，则可能是烟糖公司或者供销社的售货员了。
所以，这个名额留在自己这里，才是最好的。只是，父母能够理解嘛？毕竟，名额带来的福利，除了岗位，还有户口呢，户口总是统一的吧。
阮惠婧心里想着，但是面对宋庆年，她确实无话可说了，他把最好的岗位留给了自己，明显就是想要拉自己一把。就算是为了宋伟东，但到底自己也得到了好处，难道还要怪他？
阮惠婧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而雅间里的谈论也结束了，黄国岱走出来的时候，还跟阮惠婧致歉了：“小阮啊，谈了点东西，把你给冷落了，是不是生气了。对了，今天晚了，没法带你看徐老板的心肝宝贝了，过两天我让小宋安排一下，再带你过来。”
“黄局又寻我开心，养几只鸟怎么就是心肝宝贝了？”徐老板心情不错，笑着说道，“阮小姐想看什么尽管过来，就算黄局不在也没关系。”
“关系大了。”董经理不知怎么的突然插话道，“这看鸳鸯戏水的话，一个人看跟二个人看能是一样的吗？”
“对对对，有道理，还是董经理见多识广！”徐老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阮惠婧再蠢，此时也听出了不对头。她有点不敢置信地看黄国岱，又看看宋庆年，见他们两人都是一副坦荡荡的样子，又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或者那个董经理就是一句玩笑话。她记得苗珊珊就说过，男人最喜欢在酒桌上开女人的玩笑，占点嘴上的便宜。多大的领导都改不了这个臭毛病，所以，董经理也不过是玩笑话。黄局长和宋科长都清楚，所以他们才能这样淡定，不是吗？
虽然想明白了，但是尴尬却是免不了的，因此一路上阮惠婧都不敢说话。车子到了弄堂口的时候，她才低低打了一声招呼，说“我到家了”，然后打开车门，飞一样走进了弄堂。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黄国岱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宋庆年问道：“黄局，你看让她什么时候来上班？”
“你不是说那边人都安排好了吗？那就让她明天过来办入职手续，办完了就直接上班吧。让小徐先带她几天，过两天之华酒店请客，就带上她了。”说着，深深看了宋庆年一眼，“她主要还是地跟着你，把她教出来了，你才可以脱身，知道不？”
“黄局，瞧你说的，我脱什么身啊？”宋庆年笑道，“我还打算跟着领导去大院子里逛逛呢，你这就叫我脱身，这是要把我给抛弃了？”
宋庆年怨妇一般的语调，让一直保持淡定开车的司机也忍不住笑了一声。黄国岱没好气地从身后捣了他一拳：“不想去交投？”
交投？交通投资公司？宋庆年一惊，这可是交通系统内部的香饽饽啊。他竭力压下自己的欣喜若狂，笑道：“领导给安排的，哪有不去的道理？不要说是交投，就是空投也得去啊。”
司机笑道：“宋科长是越来越幽默了。”
黄国岱哈哈一笑，没再说什么。
“那阮家那边……”宋庆年想到阮惠婧的担心，问了一句。他倒不是怕阮惠婧真的交还名额，而是担心万一阮家闹起来会不会麻烦。一直以来，他都有听嫂子姜来娣提及，阮惠婧的母亲平杏娣也不是个容易打交道的女人。
“村里会去通知的，你操什么心？”
“不错，这个确实不需要操心的，是我想多了。”
宋庆年笑了笑，摇上了车窗，嘱咐司机开车。
打开房门的时候，阮惠婧的心还在乱跳。她靠在房门上，先是凝视着阮惠婷的房间，见里面微微透出一丝亮光，知道阮惠婷在家，这才稍稍平静了一些。
虽然一路上都在安慰自己，酒桌上的那些话都是男人的玩笑，但是加上土地征用工的事情，哪怕迟钝如阮惠婧，也感觉出了一丝异样。
她无法想象黄局长会有那样的心思，却又雀跃于他有那样的心思。她感觉自己是在堕落了，黄局长的年龄分明就跟自己父亲差不多，她应该抗拒他的，讨厌他的，可是为什么心里还会有那么一点期盼呢？她真的是因为迟迟没有嫁人，所以是个男人在她眼中都可以委以终身的良人了吗？
还有，还有土地征用工的事情，该怎么跟父母去说呢？尽管宋二叔已经解释地很详细了，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她现在得到的岗位是最好的。但是在传宗接代面前不要脑子的父母也不在少数啊，而且自己的父母很有可能也属于这一类呢。
阮惠婧头大如斗，就在这时，阮惠婷的房门打开了，阮惠婷走了出来，看见她就皱眉，讥讽道：“你晚上又去哪儿了？不会是客运站又开会了吧？”
说着，走近了两步，马上掩鼻道，“你这是干什么去了啊？怎么身上又是烟味又是酒味的？”说着，伸手就打开了客厅的灯，盯着阮惠婧细看，“脸上红红的，眼睛还水汪汪的。阮惠婧，你不要告诉我你是去喝酒了，你胆子越开越大了啊。”
然后后退一步，上下打量着阮惠婧，“你这件裙子是哪里来的？我不记得你有这样一条裙子啊。啊，还有鞋子，这一身加起来怕不是要超过一百了吧？阮惠婧，你到底做了什么啊？晚上喝酒不说，还换了衣服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