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山一夜辗转,觉也未曾睡的安稳。第二天绝早起来,侍候师父起床时,却没发现他的影子。
他琢磨杨东楼带了两壶好酒过去,恐怕喝醉了宿在外面,看看时辰离上差还有些空闲,便决定去医官院找杨医官看看。
要说医官院本也隶属翰林院,只是一向公曙是单独出去的,离得远些,往常宴山在翰林院当差时虽去的少,倒也轻车熟路。
此时天还有些黑蒙蒙的,他就着路边昏黄的灯火,一路奔到医官院找到了值夜的杨医官,果然便看见杨东楼在他边上坐着,此刻正撑着胳膊在桌案上打盹。
杨医官也正困的朦朦胧胧的,看见宴山过来瞬间有了精神,解释道:“你可别说我不心疼你师父,是我只要值夜,他就非得凑过来陪着。赶都赶不走。不过他怕你早晨找不到他,晚一会儿就回去了。”
宴山见师父无事便放下心来,一旁坐了道:“我今儿是起了早些,不然这么多年才知道师父有这习惯。”
杨医官打量着他眼下的乌青笑道:“你怕不是起的早,是根本没睡着吧?”
宴山知道他嘴上是不饶人的,忙转移话题:“另一位值夜的医官呢?当真让师父灌醉了?”
杨医官小声道:“在隔壁睡着呢,我打包票夜里绝不合眼,他便放开喝了起来,这会子还烂醉如泥的。所以没耽误我和你师父商量大事。你可别说,还真商量出来了。”
宴山听他说起这个,便直接了当的接了上去:“什么主意?”
杨医官又嘲笑了他一回,才神秘兮兮的低声道:“天花。我有治疗天花的秘方,不用毁容,只留下个麻子脸 。你可不会嫌弃人家吧?”
宴山一听这话便有些泄气,天花留下的麻子脸和毁容有什么两样?自己虽然不嫌,但南歌本是花容月貌的,自己看了不心里难受么?
杨医官一看他垂头丧气,便笑呵呵道:“逗你呢。那么好看个姑娘留个麻子脸多可惜。”说着他附到宴山耳边轻声道:“我去给大娘娘下毒。”
宴山一惊:“什么?!给太后…”
杨医官一把将嘴给他捂住,急道:“邱医官醉了可还有两个医童,正睡着呢。”
宴山忙点点头,杨医官又附耳边声如蚊蝇一般说道:“你想想宋娘子因为什么进宫的?”
宴山眼前一亮,也附他耳边道:“你是说?大娘娘病了她就能净身茹素念佛?但是能撑得几日,这样大娘娘可有风险?”
杨医官摇摇头:“放心,不是病,是一直昏迷不醒。宋娘子只要发愿终身许道,为大娘娘祈福。我再安排占星卜噬的装神弄鬼一番。然后我再把她救活,这功劳就是宋娘子的。且圣上向来孝顺,即使他心里可惜,碍于名声,也绝不会再去永安宫临幸。如此一来,我们岂不达到了目的?”
宴山想了想,疑道:“那是何等神药?可与身子无碍,绝不能因一己之私害了太后。”
杨医官笑道:“下毒也是骗你的,其实不是毒,只是一种迷药而已。无色无味无害。你小子没有见色忘义,是个好孩子。”
宴山让他唬的一惊一乍,只觉得这人真是又可爱又可恨,怪道师父一辈子让他套的牢牢的。
想了一会,又问他:“那如何保证你下药不被发现?”
杨医官道:“这个你放心,迷药不是立刻起效的。只需饮食里面每日放上一丁点儿,就能渗透身体,且毫无遗留,根本无从查起。如此七日后,某个时点忽然吹了冷风她立时昏迷,毫无痛苦。这时医官们诊治一定束手无策,为防圣上怪罪,便会编个中风之类的应付。本来人年纪就大了,这种病很常见。这样昏迷个几日,医官们依旧无计可施,官家定然发火,医官们就会害怕,这时再放出卜噬占星一套的说辞,只说是太后冲了神煞,需要某个方位的人舍身道门挡煞。那个方位只有永曦宫和永安宫,你说宋娘子这时候主动站出来,皇后会不会感激她?”
宴山愣怔着分析了一会,不由赞道:“妙绝!”
杨医官得意道:“虽然我想出来的,不过也是受你启发。你师父说你想去皇后宫里谋个功德出来。这会子不就先出来了一个吗?”
宴山愈想愈觉得可行,只是终究觉得哪里还有些不对,又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道:“宋娘子既入了道,那岂不是连我也不好再去永安宫了?”
杨医官嘲道:“就知道你有此一问。宋娘子不过是带发在宫中修行,又不是与世隔绝,还能见不到?况且,太后醒了不会感激她么?皇后心里不会感激么?宋娘子等于帮她们两个人都挡了煞,她们定会不时的想传递些挂念、赏赐、关爱什么的。你以后既常在皇后宫里,不妨再想办法去太后宫里也跑跑。再不然圣上那里也免不了惦记。如此一来,你到处都是代去永安宫的需求,还愁没机会?不过机会的把握如何稳妥,还是要靠你自己。你师父说正好借机把永安宫信不过的人都换了,到时可不就是洞天福地,桃花源记了么?”
宴山赞道:“确实,如此一来,只要太后活着一日,圣上便不好踏足一日。”
杨医官笑道:“那更要让太后尽量多活几年。倘若再活个二三十年,宋娘子年华老去,圣上那个风流坯子,是再不用担忧了。”
宴山又道:“如此,即使圣上宾天,恐怕也不好因没有子嗣,让宋娘子再去守陵了。不过我原来设想的去皇后那里,倒也不能放弃,多层保证也是好的。”
二人正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火热,杨东楼醒了过来,见他两个咬耳朵说悄悄话,笑道:“长卿,我多端庄的一个徒儿这一会儿就让你带坏了。怎么这么鬼鬼祟祟的?”
杨医官也笑道:“你当娘,我当爹,孩子好不好也不能怪一个人。”
宴山听他这比喻新奇,一时也笑。三人对笑了一时,看看时辰不早了,便也就散了。看看那喝醉的邱医官还鼾声如雷,杨医官便将两个童儿踢醒去熬醒酒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