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姝闻言仰头长笑，那凄厉的笑声甚是瘆人，一阵风吹来，白焱只觉着凉嗖嗖的，身上起了好些鸡皮疙瘩。
“圣上您的疑心果真重呀！”王姝美目里透着冷冷的光来，阴阴说道，“若不是圣上派了那些人来追杀民女，民女原还打算将这些陈年烂谷子的事儿烂在肚子里。只可惜，圣上既不愿放过民女，民女也只好食言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白焱双眸微微一闭，神色阴沉森冷，问道。
王姝微微一笑，仍是淡然，“圣上以为今日秦将军为何会与民女进宫来？”
“当年的事……将军知道了？”林成觉心里一沉，问道。
“事关秦月姑娘，将军岂有不追问之理。”王姝说道，“林岛主这半个月辛苦劳累四处打听查访，也应该知晓将军与秦姑娘的动静了吧？又何苦多问这一句呢。”
林成觉老脸一阵红一阵白，其实秦阳知不知道当年的事他并不关心，他担心的是林泽万一知道了，这后果将不可收拾。
“就算秦阳知道了又怎样！单凭你一人之口，能成什么证据？”白焱怒火中烧，厉声说道，“朕是皇帝，他是朕的臣子，他还敢造 反不成！”
“秦将军敢不敢造反民女不知，只是……圣上您如此多疑，秦将军纵然没有造反的念头，只怕您也认为他有了吧？”王姝的话语亦冷得如同冬日里的冰雪一般，“圣上收回了将军的大权，不正是顾忌秦家军的威望么？”
这一番话像根刺一般刺进了白焱心里，白焱只觉着隐隐作痛，深觉不安。现如今朝堂之上文盛武弱，几大将军里又数秦阳独大，武官中几乎无人能与之匹敌。秦家军的威望的确令他顾忌，前几年还盼着能将安平嫁入秦府，以此制衡秦阳势力。如今看着这桩婚事是不可能了，白焱唯有一步步削弱秦阳的权力，却从未想过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白焱确然相信，秦阳为了牡丹，定会起兵造反。
白焱久久沉默不语，王姝不必细想也知是说中了白焱心思。
王姝虽跪坐在猩红色的绒毯上，她跪的不过是白焱的身份、地位，却不是他这个人。于王姝而言，也许白焱根本不配做一个皇帝。
嘴角的那抹轻笑如一缕清风转瞬即逝，王姝抬眸望着那高高在上的皇帝，眸眼清明淡漠，就像是在看一名普通人一样的。白焱迎视着王姝清冷的目光，内心深处竟油然升起了一片荒凉。
“朕是皇帝，何惧一个小小的将军……”白焱纵然心虚，却仍然强撑着说道。
“圣上惧不惧，民女看的明白，天下人也看的明白。”王姝冷冷一笑，语道，“秦家世代忠良，试问圣上，当年若没有秦将军的辅佐，这皇位您能坐上么？只可惜秦将军对圣上您忠心耿耿从无二心，您却如此猜忌妒恨，害人家眷、夺人兵权，实在令人寒心呀！”
“朕没有、朕没有！”白焱气极，以手大力拍着桌案，怒吼道。
身后的阿宝从未见白焱如此动怒，不免被吓了一吓，抬头见林成觉朝自个儿使了使眼色，阿宝战战兢兢站上前来，轻抚着白焱后背说道，“圣上息怒，保重龙体要紧呀！”
底下林成觉神色阴沉，一双眼眸锐利地望着王姝，说道，“圣上是咱们大禹的天子，王姑娘如此不知好歹轻重，若圣上有个三长两短，你有几条命来抵？”
“圣上若肯好好说话，民女又何尝愿意说这些？”王姝道。
林成觉面色铁青，待开口再要指责，白焱早已平复下了心境，沉沉地望着王嫣说道，“秦将军与王姑娘此番进宫想必是为牡丹而来，你们知道朕一旦知晓牡丹身份必不会将她放过。你们冒了风险进宫，可是有何话要说？”
终于说到正事上了，王姝扬眉轻轻一笑，眉宇间隐隐透着一抹哀凉。
“圣上终于想起了牡丹么？”王姝轻言道，“不错，秦将军与民女确实为牡丹而来。”
白焱不语，王姝便又接着道，“当年圣上加害秦月姑娘一事，秦将军全然知晓。圣上贵为天子，握有生杀大权，即便日后当年真相大白天下，您自有一番说辞，民女等人又能奈您如何。”
王姝此话说得不假，秦阳若真为了牡丹与朝廷对抗，白焱亦会痛下杀手，以秦家军谋反犯上的罪名将之剿灭。
“你既知如此，又为何进宫来多此一举？”白焱冷言道。
王姝沉默半晌，心内既悲凉又愤懑，想那秦阳忠心耿耿，效忠朝堂，这些年在北塞辛苦奔波方保得大禹北方一隅的安稳。谁知晓大禹的这位皇帝不仅不嘉奖秦家军的辛劳，反而生了猜忌之心，收回了秦阳的权力。
王姝觉着寒心，亦替秦阳心觉不值。
“秦将军乃大禹数一数二的大将，周边小国哪一个不是忌讳秦将军威名才不至于冒犯大禹境土？”王姝直视着白焱的眼睛，愤愤道，“大禹若没了秦将军，这江山还能是您的江山么？”
白焱闻见王嫣口口声声提醒着他大禹离不开秦阳，直说得那秦阳就像是天神一般的，反将他这个皇帝贬得一无是处。白焱不由又是大怒，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直指着王姝怒道，“朕的将军还有公孙执、张辞芥，再不济还有程度数人，朕不差这一个秦阳！”
王姝嗤冷一笑，道，“南边楚邦崛起、山东沿海岛国虎视眈眈，慕容执与张辞芥两位将军已自顾不暇。至于程度……此人早已有意拥军自立，圣上还指望能靠得住他么？”
白焱额上泌出了一层细汗，他知晓王姝所说的都是事实，如今的大禹已是四面楚歌，腹背受敌。
“而北边的黎国正日渐壮大，保不定什么时候铁骑就会踏上大禹北境。圣上若在此时没了秦家军这一条臂膀，大禹的北境还能保住么？”见白焱不语，王姝又进一步逼问道。
白焱摇摇头，喃喃说道，“不……不会的，黎国正派使臣来交好，他们不会出兵北境的。”
“圣上还真以为黎王派使臣来是出于好意么？”王姝皱了眉头，面上满是不屑之情。
白焱想也不想，便理所当然地说道，“这位黎王刚坐上王位，根基不稳。朕听说黎国朝内反对黎王的大有人在，黎王在此时派使臣来与我大禹交好，难道不是出于诚心又是什么？”
王姝淡淡一笑，道，“圣上皇位坐久了，这是糊涂了么……”
话语刚落，阿宝站了出来斥道，“大胆，圣上之英明岂容你来污蔑？”
白焱却是眉眼一扬，示意王姝继续说下去。
“圣上……”阿宝有些着急，生怕王姝又说出什么有损皇帝威严的话来。
“就让她说罢，”白焱鹰眼一沉，道，“朕倒要看看她还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王姝也毫不遮掩，俏脸一扬，说道，“圣上以为黎王派人来我大禹真是好心？圣上可知道那日在寿康殿上力指牡丹的那名莞秋姑娘是谁？”
白焱不知王姝为何会提起莞秋，脸色沉了一沉，阴阴说道，“不过是一名青楼歌姬，提她做甚？”
“莞秋不只是青楼歌姬，她还是当今黎王的亲妹妹酾雅郡主！”增强嘴角露出了嘲讽的一笑，半晌才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像是一道雷辟在了头顶，白焱突觉头皮发麻，四肢冰凉，后背冒出了一阵阵冷汗。莫说是白焱了，就连底下见多识广的林成觉也被王姝一言惊了一惊，二人都从未想过莞秋这样一个卑贱的青楼女子竟会是黎国里那位养尊处优的酾雅郡主。
“这……不可能……”白焱连连摇头，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怎么不可能。”王姝怅然一笑，凝重道，“牡丹姑娘遇刺一事，圣上可曾听闻？”
白焱默默点头，他既已派人查访底细，那派出去的人自然也会查出牡丹五月时曾遇刺客暗杀，那人也自然会回宫禀报皇帝。只不过白焱以为那不过是牡丹风头太盛才会遭来此祸患罢了，哪里还能想到更深层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