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易欢起身离殿,步伐稳健,毫不迟疑。见四下无人,才将身一松,瘫在了剑灵身上,尔朱清葵刚要搀扶,才发觉手掌已被白易欢背后鲜血染红。
尔朱清葵哽咽道:“家主竟责罚至此?”
白易欢紧闭双目,有气无力,“无妨,仅十杖。”
剑灵:“这唐梵下手也太狠了!”
白易欢:“不怪他,怎么看他兄弟都是被我鞭刑至死,要怪就怪陷害我之人。”
尔朱疾首蹙额,“唐梵!今日之事,定让你血偿!”
两人忙将他送至临时住所,来时便彻夜奔波,日夜兼程,再经这一顿杖责,白易欢顿觉筋疲力尽,疲惫不堪。尔朱清葵恐剑灵力道过重,便亲自为白易欢处理伤口。虽仅十杖,但棍棍入骨,衣服已被打烂,与后背的血肉粘在一处,甚难分离,这唐梵分明用了十足力道,若是换做他人,只怕早就无有命在。
白易欢趴在榻上,低语道:“剑灵听命!”
剑灵忙俯耳近前,“公子吩咐。”
“家主命你去查唐允之死,还有……帮我备好干粮,半个时辰后叫我。”
尔朱清葵大怒,声色俱厉道:“你都如此了,还要去哪!”
“我答应家主,五日内,便回还。”
“五日?漠南回鹘至此不眠不休,五日内也未必能赶一个来回,更何况现如今你都这般模样,你不要命了不成!”
“玄语和修吾是我带去的,我怎能将她二人独自留在异国他乡,弃之不顾!”
“玄语乃是家主的女儿,我不信家主没有安排,非要你这个身负重伤之人前去做个交待!”
白易欢有气无力道:“侨公自然是有安排的,但我总不能就此一走了之,连句话都没有,做个虎头蛇尾,言而无信之人。”
“你有何话我去替你说!你有何事我去替你做!”
“尔朱……莫要任性。”
尔朱清葵含泪道:“是我任性还是你任性,他将你构陷至此,你却从不疑他;眼下就剩半条命,还拼死拼活地跑去见他。白易欢是你任性,还是我任性!”
“剑灵,先让我睡半个时辰,若你同他一样,以后便再别跟着我了……”话未说完,白易欢便昏睡过去。
尔朱清葵接过剑灵手中正在整理的包裹道:“我来吧。”
“你还是与公子一同去吧。”
尔朱清葵点点头。
剑灵看着榻上睡去的白易欢道:“公子这是怎么了?鬼迷心窍了?尔朱,你也觉得唐允是被淳于昭所杀么?”
“不知。”言罢,尔朱清葵转身便去准备马匹,决定与白易欢一同前往。
白易欢走后,国侨公对身后的唐梵道:“可出气了?”
唐梵急忙跪倒在地,“小人不敢!侨公恕罪!”
“你心中有怨恨,定是自然,但你兄弟并非欢儿所杀,在这大是大非面前,你可要看仔细。”
“是,小人不敢有怨恨。只是……侨公让公子就这么回去了,不怕坏了您的局么?”
“无妨,等他赶到,早为时已晚。起来回话吧。”
“是,淳于昭那边……可用小人去做什么?”
“不必,放着便是。”国侨公走到红玉雀笼旁,边摆弄着里面的朱雀,边自语道:“情便是,你愈拦,它愈坚;若纵任不管,反而被这世俗给磨淡了。”
白易欢一走,淳于昭竟觉若有所失,整日在这客栈,闲得发慌,便在城中闲逛。
这日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夜落祈将军府外,看着昔日的宅院如今已翻修重建,竟瞧不出一点旧时的影子,若非门前悬有府中牌匾,竟不知行至何处。
淳于昭刚要离去,便被人一把擒住手腕,呵斥道:“夜落祈昭,你这个小人,哪里跑!”
淳于昭将腕一抽,定睛分辨,虽已十载未见,但也认出此人乃是二房长子,自己的堂哥,夜落祈光。经他一喊,府内跑出了十几个手持棍棒的家丁,将淳于昭团团围住。
淳于昭许久不说回鹘语,竟有些口吃,“你即便不认我做亲戚,也不算仇家,你这是为何!”
只闻一老媪振聋发聩之声,“为何?前几日你将夜落祈府闹得鸡犬不宁,今日你还有脸问我为何!”
淳于昭转头一看,府内走出的正是自己的祖母,达苏释姆妈,淳于昭忙得躬身施礼道:“达苏释姆妈在上,受不孝孙儿淳于昭一拜。”
“哦?淳于昭?你已经改了母姓了?”
“正是!”淳于昭与达苏释姆妈四目相视,过往种种浮现脑海,淳于昭心中暗道:“若不是拜姆妈所赐,我又怎会同母亲远赴中原,改为母姓。”淳于昭道:“姆妈方才说的夜落祈府鸡犬不宁,又与我何干!”
姆妈冷笑道:“你说无关便无关,既然今日你称了我为姆妈,又私自改了姓氏,便是犯了家中叛族,更姓的重罪,今日我便要家法伺候!”
“笑话!当日你将我母子二人逐出家门,今日竟还好意思拿家法压我,我既已改姓,便与夜落祈家族再无瓜葛。”
“老二,你们这些都是死人不成!”言罢,只瞧二房的叔叔、昔日的堂兄弟纷纷手持兵器向自己袭来。
淳于昭定了定心弦,今日的我,已不是昔日任人宰割的夜落祈昭了。想罢,淳于昭抽出腰间碧血寒风双宿剑,此剑乃是碧血石雕琢而成,利刃出鞘,寒光尽现,陵劲淬砺,千劈不顿,锋芒逼人。
二房叔叔手持环刀迎面劈来,淳于昭用剑一挡,顺势剑锋一转,直刺后颈,叔叔虽养尊处优多年,但功夫还在身上,忙得将头一藏,闪身躲开。谁料淳于昭一个后堂腿,直踢面门。叔叔一个趔趄栽倒在地,想要起身,却觉鼻头酸痛难耐,鼻涕、眼泪直往下淌。
二房堂兄、堂弟齐上阵,一把三尖双刃戟自上劈下,一把缨穗嗜血金鸣枪横扫双腿。淳于昭上身举剑一挡,腿下先躲后踏,一脚踩住金鸣枪,一脚朝着堂弟的侧脸便是一踢。堂弟顿觉耳畔轰鸣,头脑发懵。待他回缓过来,堂兄双刃戟已被劈落在地,再想还击,淳于昭双宿剑已至颈前。
“莫要猖狂,老叟在此!”闻其声便知是位内功深厚的高人。只瞧一位老喇嘛从堂中走出,众人皆躬身施礼,达苏释姆妈行至近前,毕恭毕敬道:“上师,公主信札所言便是此人。”
“哦?姆妈自可退下,待吾解决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