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骤然飞逝,转眼便又到了七月底夏末时节,天气一日日凉爽了起来。太湖水上,但见是:芙蓉皎皎花谢去,莲蓬青青泄斗酒。粒粒莲子青如豆,得来俏子十八九。
太湖边柳条依依,梧桐叶渐黄,枫树染红霜。树下落叶薄薄积了一层,秦阳驾着一辆马车辘辘碾压而过,往着皇宫的方向飞奔而去。马车上,王姝侨装成了从前的张灵模样,身上一袭青葱色绿花滚边深衣,头上挽着青云髻,发髻旁斜斜插着梅花白玉簪,耳上一对兰花蕾形白玉耳坠,愈显其娇俏艳丽,明艳逼人,这番打扮使其容貌之美较之从前更胜了几分。
雍和宫内,林成觉就牡丹一事复命,其间更是提及了李府王姝。
“你说王姝就是张灵?”白焱惊骇起身,言语之中多有愠怒,“那不是李太守的儿媳么?李致远成亲当日朕还着人送去了贺礼,此女怎么可能是张灵!”
眼瞧着皇帝恼怒,林成觉慌得忙跪将了下来,连连磕头说道,“圣上息怒,圣上有所不知,家弟林成民当日救下王姝时,此女就以侨装化名示人了,只是老夫愚笨竟不曾发觉,竟不知如今的王姝才是此女的真面目。”
为了追杀“张灵”,白焱这些年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始终一无所获,不想这人就身在京城,还在他的眼皮底下光明正大的嫁入了李太守府中。白焱越想越是生气,握拳的手重重地落在了红楠木桌案上,道,“既已知晓了她的藏身之处,朕这便派人将她拿来!”
岂知林成觉闻言却连连摆手,劝道,“万万不可呀圣上!”
“这是为何?”白焱眸色分明紧盯着林成觉,眉宇间布着困惑。
林成觉神色凝重,长叹一口气,说道,“圣上可记得之前提过宝公公察觉的一些可疑人?”
白焱默默低头想了想,确实记得林成觉入京时确有让阿宝告知其一些可疑的人物,便沉吟道,“朕自然记得。”
“圣上,这王姝便是其中一人呀!”林成觉拱着手敬道,“这半个多月来,老朽暗中查访,发觉这王姝与牡丹来往密切。因王姝系太守李府上的人,老朽便看重了一些,细察此女来历,岂知全无踪迹……”
“既是如此,你又如何得知王姝就是张灵?”白焱双眸微微眯起,面色沉了一沉,隐隐透着戾气。
“回圣上,前些时儿老朽因牡丹一事与林泽争吵了起来,这不孝儿孙一时说漏了嘴这才让老朽得知王姝身份。”林成觉暗暗地狠咬了咬牙,只因想起那林泽心中便要来气。
白焱听言沉默不语,微微颔首沉思。
林成觉见他不语,便又小心翼翼说道,“王姝与牡丹既有了往来,圣上……圣上从前所为秦将军与牡丹定也知晓了……现如今这样的关头,圣上万不能着急草率将王姝捉了呀!”
一阵凉风自殿外吹来,白焱只觉着浑身发冷,也不知是这风的缘故还是因那心虚的缘故。
像是瞬间没了气力,白焱缓缓坐倒在龙椅上,脑中思绪万千乱成了一团麻。白焱从未想过秦阳会知道真相,因为当年与那件事儿相关的青翠、钟离等人都被他以各种各样的罪名一一处死了。
只除了“张灵”,这位失踪了三年的女子。白焱亦不曾想到,就连“张灵”的名字、还有那张脸竟都是假的,他苦心要找的女子竟在京城之中、他的天子脚下不曾离开过。让白焱更为讽刺的是,他竟还为这位女子送去了新婚贺礼。
白焱无奈苦笑,以手支着额头陷入了恼恨之中。
“圣上也不必过于担忧,”林成觉看出了白焱的烦恼,便斗着胆子上前一步,仍是拘着礼缓缓说道,“秦将军就算知道了真相,但碍于圣上是天子,他身为人臣,必定也会有所顾虑。”
白焱听罢甚觉有理,这是要放在别人身上,以秦阳的脾气早就找上门来算账了,哪里还用等到今日。
“秦阳一定会有顾虑的。”白焱冷静下来,想了想,说道,“朕当年布下那样一个局要置秦月于死地,他们也一定害怕朕知晓牡丹的身份会再次害她。”
“正是。”林成觉道,“毕竟当年相关的人所剩无几,仅凭王姝一人之口不足以作证。”
“看来这理还是握在朕的手中呀!”白焱一敛面上懊悔,嘴角露出了一抹阴冷的笑意来。
白焱正暗自得意,自门外走进来一位宫人,伏身道,“圣上,殿外秦将军带了一位姑娘求见。”
说曹操曹操到,白焱听言心中一颤,不由望向了林成觉,却见林成觉亦是皱紧了眉头,神色凝重,已然深思。
“秦将军这时候来做什么……”白焱自言自语了一句,旋即望着宫人问道,“可知那位姑娘是谁?”
宫人摇摇头,如实禀道,“奴才问过了,秦将军不让说,只道圣上见过了自会知晓。”
林成觉闻言心内沉了一沉,联想起近日的种种,他已隐隐猜到来者何人了。抬眸见白焱眸色犹豫地望着自己,林成觉知晓这位皇帝没了主意了,便向白焱默默点头。
白焱便与宫人说道,“朕知晓了,宣他二人进殿罢。”
宫人唱了个大喏,起身紧赶着出了殿外。
雍和宫的雕梁画柱下,秦阳与王姝并肩而立,候着消息。宫人请了旨意出来,将白焱的话儿说了,王姝抬脚便要进去,秦阳却是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将军不进去么?”宫人心下困惑,问道。
秦阳曲了曲眉心,道,“这位姑娘要与圣上说一些要紧事,本将军此刻不便面圣。待会儿圣上自会见我,届时本将军再进去不迟。”
宫人心下愈加疑惑,只是碍于身份不好细问,便遵着秦阳的意思将王姝带了进去,秦阳立在梁下候着,那湖水一般深邃的眼眸隐隐地透着一些戾气来。
王姝行至大殿内,一双美目低垂,缓缓下拜,口中呼道,“民女王姝,参见圣上。”
待看清了王姝的脸,白焱面露不安,缓缓伸出了手指指向王姝,颤道,“你……你是张灵……”
“圣上果真惦记着民女,这么些年了圣上派了那样多的人来找民女始终一无所获,圣上应该不会料到民女会自个儿现身罢?”王姝淡淡一笑,轻声说道。
王姝果然知晓自己派人追杀她的事儿,白焱俊脸一阵青一阵白,有些悻悻然起来。
一旁站立的林成觉因已猜到了王姝会来,故而见了她反而没有白焱那般惊讶。见白焱语塞,林成觉便站了出来,直视着王姝说道,“圣上面前,王姑娘岂能放肆?圣上派人找你,也是为了不让你落入秦阳之手,岂知你却是这般的忘恩负义!”
王姝嫣然一笑,亦扭过头来看向了林成觉,略带嘲讽道,“圣上安的什么心民女还不知道么?林岛主这般大言不惭也不怕让人听见了笑话,民女若乖乖随那些侍卫回了宫,只怕也会成为下一个青翠、钟离吧?”
王姝这样直言不讳倒也让林成觉微微惊讶了一番,林成觉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白焱却心知自己的意图已是瞒不了王姝了,倒不如坦白承认地好,便朗声道,“王姑娘所言不差,朕派那样多的人去找你的确是要杀人灭口。你手上握有朕的把柄,朕是皇帝,是九五至尊,岂能受你一个弱女子威胁!”
“民女虽受圣上之命陷害了秦月姑娘,可民女又何曾以此威胁过您?”王姝万般哀伤的望着白焱,失望道。
白焱默了一默,冷冷说道,“你的确没有以此为条件要求过什么,可谁又能保证你日后又会有什么想法呢?朕宁愿杀了你,也不能让你有开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