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山默默的退了出去。一直退到殿外。
殿外有相连的廊,隔去了外面的冷寒。他们便要值守在这里。
可是宴山的心里,此刻却如同那个被婶母卖进宫的冬天一样冷寒。
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双目失明,双耳也最好什么也听不到。这样他就不用再这么苦。
蔷儿和蘅芜抱来了麻席和两床铺盖,她们也要在这里守夜。
两两分了南北铺好,宴山和有德挤在一起,没有再说一句话,面对着墙壁将自己蜷缩在了左侧的被子里。
似乎他很怕冷,过了一会儿,又蒙上了头。
他既然不说话,有德一时也睡不着,便想和春蔷蘅芜聊会儿天。春蔷有些粗枝大叶,蘅芜却从宴山苍白的面色上敏锐的发觉了些什么,此刻他蜷缩着蒙着头,别人不知,她已然是懂了。
蘅芜又联想起今儿个宴山走时,南歌曾站在窗前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
她似乎突然也懂了她那时的目光,里面都是眷恋与不舍。
蘅芜已经想不起,南歌是何时对他有了变化。
或许是她将他画的绣样做成的香袋挂在床帷,夜夜凝视出神时;也或者是他那年冒着大雨,送来了亲手准备的生辰礼时;又或者是她闷闷不乐,他总能有法子将她逗笑时…
她比自己更早的陷入了思念与等待。
可是若说自己想嫁给宴山的可能还有那么一点,那他们,却几乎没有一丁点的可能在一起。
蘅芜此时原该为自己的暗恋落空伤怀,可她却意外的更为他们,或者更为宴山担忧痛惜起来。
春蔷和有德在低声谈论着什么,蘅芜已经听不清了。
“倒茶来。”
大概春风一度已了结,寝室内传出赵璟的声音。
宴山一直没有睡着,下意识的就坐了起来。蘅芜却过来拦住了他:“我去吧。”
“官家叫人,就该我们御前的去。”宴山已经站了起来。
“有德!”蘅芜踢了他一脚,“官家叫你倒茶。”
有德模模糊糊的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此时被大力踢了一脚,又听到是官家叫他,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就跑了过去。
宴山当差从来没有偷懒过。若在平时,这杯茶定然是他去倒。他此刻却迟疑了。
就在他迟疑的当口,有德却已经回转了来,低声道:“睡罢,刚出来时听官家说话意思还要临幸,宋娘子给拒了,说自己有些头疼。官家总不会霸王硬上弓吧。”
蘅芜偷眼看着宴山眼底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还没有摸透,有德又用更低的声音道:“宋娘子不愧是大家闺秀,我们在这儿也不远,一丝声儿都听不到,你们是不知,那刘娘子每次承宠,那动静大的,我们在外面听着都难受,宴山,你也在那边值夜过,我说的可没错吧。”
宴山只冷脸道:“这话不是我们该说的。”
春蔷嫌弃他说的露骨,伸手往他身上烀了一下,警告道:“别瞎说!要让我听到你在外面嚼舌宋娘子,我可饶不了你!把你说的刘娘子的坏话,都告诉她去!”
有德连忙求饶:“好姐姐,我可都是说的宋娘子的好话!”
“到你嘴里好话也成了烂话!”
蘅芜制止住他们二人:“别说话了,夜深人静的,都早点睡吧。我守上半夜,实在困了再叫你们。”
她既这样说,有德和春蔷便抓紧躺下了。
过了一会便只有极微的鼾声。一时四处都静了下来。
宴山重新蜷缩回了被子里,只是这次没有再蒙头。
他面对着墙壁胡思乱想着,想到有德刚才的话,“宋娘子一丝声儿也没有”,再想起那刘娘子,确实如有德所说,动静大到如在卧榻之侧。
他开始担心圣上有没有怜香惜玉,会不会弄疼她。
虽然内心悲苦,可如果让他做选择,他宁愿她的每一个承宠夜都是鱼水之欢,而不是无奈应对。
他此时并不能知晓,南歌为了不发出一点点儿可能让他听见的声音,几乎咬碎了牙齿。她并没有什么身体的愉悦,有的只是不堪其重和难忍的疼痛。身体的疼痛,心头的疼痛一起奔涌而来,她努力不发出让他听见要误会的呻 吟。
可是她细碎的隐忍的声息,却让赵璟误以为是她独有的害羞的愉悦,反而愈发加大了力度,让她的痛更深重了些。
所以他提出春风二度时,她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然而她虽推说了自己有些头疼,然而他赵璟心头热火未足,依旧霸王硬上了弓。或者有时抗拒比顺从更能激起他的欲望,他此次的动作愈发粗暴无礼,南歌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再一次将所有的痛吟都吞咽下去。
也不知抗了多久,终于,这个自以为天下所有女子都该爱恋他,都该取悦他,都该以满足他的欲望为重的男人,沉沉的睡了过去。
南歌躺在他身侧默默的流下泪来。
在黑暗里她想起宴山,想起他只要看见她皱一下眉就紧张不已的神情。他总是怕她生气。
她记得去年,他十六岁生辰,她亲手给他缝了一个文书袋。因为他不舍得背,她误以为是他看不上她的针线,便有些生气。他立即飞奔回去取了来挎在身上给她看。从此他去哪儿都挎着那个并不怎么好看的布袋子,一直挎到结束了在翰林院的差事,才小心收了起来。并特意给她解释,在御前当差,实在是不能再挎了。
从那年他因说错一句话就懊恼的给她下跪开始,他一直都如此。
若身边的人是他,定然是温柔缱绻的吧。
想起他眉眼里含着的笑意,她的脸有些发热。她这是在想什么呢?
自己作为嫔妃,明明躺在在圣上的身边,却想着另一个男子。
在她心里,他不是残缺的,而是完美无缺的。
不妥的只是她在他还是个孩子时,她却已先嫁。
但是她在意外遇到他以后,那个已经湮灭的“一心人”的绮梦,却重新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