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你要求的薪水我们达不到要求。”
——“抱歉,你的专业与我们的要求相差甚远。”
——面前一个四十五岁左右的女人,满脸浓妆艳抹也盖不住的斑点和皱纹,但看过去貌似无比精明能干。
她看了我一眼后,不紧不慢道:“你进门时有没有发现,我公司员工的长相个个都是实实在在的路人?”
我倒没在意,迅速瞥了一眼,确是如此。
“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实在想不到应聘的策划岗位能与长相扯上什么关系,遂疑惑地摇摇头。
“实话跟你说吧,你各方面都很好。但是,公司规模虽不算很大,但好歹也有百号人,这是私 营企业,老板即是我的老公。你这么出众的样貌,待在这里,我确实不放心。”
——“单小姐,你长这么好看,上班太可惜了。”一个猥亵男人手指敲着桌面,频率越来越快,“其实,你可以考虑考虑别的。”
“如果公司有比这更好的岗位,我愿意挑战。”
“当然比上班来得好,而且好上百倍。”
“什么?”
“做我的情人,你意下如何?”
“你这副猥琐样,恐怕连下面也是萎缩的吧?”
——“当一个VIP客户不小心把手放在你胸 部上并且没有移开的意思,你乐意接受吗?”
“FUCK YOU!” 我朝面前头顶油光发亮足以煎下两个鸡蛋的中年男人吐了一口痰,“这样,你乐意吗?”随即甩门而去。
一个月下来,找工作成了我现在的工作,一天赶场好几个地方,可最终仍旧没有着落。
站在最后出来的大厦门口,阴沉的天,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会下雨。这一天结束了,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爆发呢?
而这种日子,又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我所住的公寓在7楼,没有电梯。站在一层楼梯口,声控灯并没有因为我的抬脚而给出任何回应。一级,两级,三级……依旧不动声色。
天色黑魆魆。我漠然向上望,台阶深处,伸手不见五指。我不动声色摸索着往上走,高跟鞋与地板碰撞发出“嗒嗒”的清脆声响刺激着我的耳膜。
也戳伤我的心。
人生就像爬楼梯,每一层台阶,每一个转角,都是朝着黑暗自投罗网,却无法逆向而行。
突然,走到某处的时候,失去了感觉,脚步也随之落空了。
脚崴了。
出于本能反应,很快紧握旁边的栏杆。
幸免于难。
深吐一口气。
莫名,既哭,又笑。
所有的台阶,你都得走完,才能到达所谓‘家’的那个地方。
到达公寓门口的时候,声控灯带着挑衅亮了,映射我准备开门的手。不经意瞥见腕表指向八点。
我抬头看了一眼,那是思远柔情的双眼,照亮我暗沉的心。
“Happy Birthday To You!”思远突然开门,站在门口,笑靥如花。
我被这突袭吓到而傻站着,看见她身后桌子上的蛋糕盒。
“我?生日?”我把食指对向自己,表情充满怀疑。
“是啊,你连自己生日都会忘啊?”
我已经记不清多久没过生日了,我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哪年哪月哪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而后又如此可怜巴巴地苟活着。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那天你在整理包包时,无意间看到了你的身份证。”
心脏跳动异常平稳,慢慢往餐桌走去。
思远利索地拆开纸盒包装,小心翼翼地抽出托盘,那一整个全是红黄相间的玫瑰花瓣奶油裹着的蛋糕冲击我久违的视线。
“还不错吧?这是我专门为你设计定做的。”
说罢,她在蛋糕上插满29根蜡烛,将它们点燃,然后关了灯。
“单身,希望你把烦恼统统甩掉,永远快乐!”
我因激动而变成一个十足的哑巴,只是呆呆得站着,不知所措。
“许个愿吧。”
思远戳了戳我的手。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奶油香味弥漫唇边之时,突然停电。
我们提着一大袋啤酒,巧克力,甜甜圈,坚果,薯片等花花绿绿的零食,奔赴顶楼的天台畅饮。
清风拂面,月朗星稀,夜空如同巨大的黑色牢笼罩住大地,而我们被囚禁其中,要想黎明,只能等待。
排列有序的车辆贯穿在被两旁高楼大厦左右夹攻的马路中间,霓虹闪烁,不断延伸,永无止境。隐约的汽笛声轻敲耳膜。不远的大排档传来喝高的划拳罚酒声。
我们谁也不说话,只顾喝着酒,各怀心事。
“你有过这样的感觉吗?”面对这样的夜色,一丝感伤浮上心头。
“什么?”思远随口应道,眼神落定他物。或许她也在想着某个远方。
“那种突然心被掏空的感觉,一直沉下去,沉下去。眼前渐渐变得昏暗,使劲眨巴眼睛,想努力看清眼前的事物,可依然模糊,什么也看不清。随即就一阵强烈的晕眩。当时我真的害怕极了,害怕自己走不到公寓。想象着自己晕倒在马路边却无人理会的那种场面,多么可怕。”
我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听得见咕咚咕咚的声音。
“有时候,我总是想,当天气转凉的时候,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告诉我天气凉了,要注意添衣;
当绝望的时候,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在一旁安慰和鼓励,告诉我这个世界多么美好;
当生病的时候,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心急如焚地送我去医院,紧握着我的手,对我说很多很多话,日夜守护在床前等着我醒来;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有没有这样一个人,慌张地满世界找。
不会有这样一个人的,永远不会。
想到这些,我才发觉自己是多么地可怜。”
说完,我用力挤压易拉罐,它变了形,如同扭曲地痛苦表情,亦如现在呈现在我脸上的一样。接着,我又开了一瓶新的。
“不会的,每个人命里总会得到归宿,这是迟早的事。我相信缘分,就像我遇到你一样。”
“那你在等待这样的缘分吗?”
思远不说话。她从来不说关乎她情感的事。她将它隐藏得很深。如同我对她的感情。
我在潜意识里时刻关心着她的存在。我知道她终有一天会跟一个男人走的。我必须得提高警惕。
“甚至就连做个美梦对我来说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梦里的一段美好总是渺小的可怜,一到精彩之处就戛然而止,回到现实。
如同驶往大海深处的船,一到半路就抛锚,无法继续启航,到达终点看个究竟。
继而再也无法安眠。
只有那些可怕的,才会源源不断地闯入,无休止地延续。
到底是谁掌控了梦?为什么就连做个好梦都对我如此吝啬?”
也许酒精一时兴起,我有着强烈的倾诉欲望。而思远,成了我最忠诚的聆听者。
“你个傻逼,梦往往都是相反的。它总是提示着现实的真相。你不应该为此感到不安。我从来不在意我的梦。我感受真切的东西。不要被那些不存在的东西把自己逼入死胡同,自己为自己打死结,把自己给活活勒死。”
我实在佩服她能把一些冠冕堂皇的道理实际运用地如此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