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莞秋口不能言,纵有深仇大恨却也无处言说,唯一双玉手紧紧握成拳头,“嘭”地一声重重地捶在了桌上。知晓莞秋心中恼怒,三人都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半晌之后那提方后知后觉地将早已备好的纸墨递了上去。
只见莞秋写道,“本郡主不报割舌之辱、杀夫之仇誓不为人!”
那晋都见了便道,“正是,殿下受了这些冤屈定是要他们血债血还的。殿下不若即刻下令,属下们这就去取了这些人的头来献给殿下!”
莞秋闻言却是摆摆手,随即又写道,“不可,我朝使臣即将入京,如此关头不可生事。”
三人互望了一眼,问道,“那殿下此仇……何时能报?”
“报仇一事本郡主自会谋划,”莞秋提笔缓缓写道,“尔等暂且按兵不动,静候本郡主消息。”
三人看罢只得点头应允,莞秋想了一阵,又写道,“林泽已觉尔等行踪,此处不宜久留,尔等需及早寻觅隐避之所。”
三人见此暗暗心惊,之前藏身的山洞已被林泽察觉,原以为找的这所小木屋深藏山林之中,周遭更是了无人迹,原想着此处已足够安全了,不想还是暴露了。
为保行踪不被察觉,三人唯有领命,在莞秋离开之后又离开了此地,寻上了其他的隐蔽之所。
将军府上,林成觉爷孙二人面对而坐,正大眼瞪小眼怒目而视。秦阳坐在二人之间左劝也不是、右劝也不是,索性撇开身来闲闲品茗,由着他二人吵论去。
只听得林成觉吹胡子瞪眼睛,怒视着林泽骂道,“你自幼便没了爹娘,我辛辛苦苦将你拉扯长大成人,却不想你如今翅膀硬了,眼中全然没有我这个老东西了,是吧?”
林泽闻言苦笑不得,只得无奈回道,“是,是您老将我养大的,这点恩情孙儿岂敢忘记?”
“既如此,你为何不听我劝阻,非要跑到这金安来说要找什么真相,结果却和一个叫什么牡丹的歌姬勾搭上了?”林成觉怒目圆睁,越想越是生气,“咱们蓬莱岛一向清白,从不与这等卑贱人来往,你这一来将蓬莱岛的脸都给丢尽了!”
林成觉此语重了些,莫说是林泽,就连一旁的秦阳听言面上亦是微微变色,隐隐透着些怒意与不快。林泽生怕爷爷言语之中多有得罪,恐会惹了秦阳不快,便强硬回道,“牡丹与别的歌姬不同,可不是什么轻贱的女子。牡丹洁身自好,是卖艺不卖身的,就连普真法师与周庄子先生皆是她的知己呢……”
林成觉却是不屑一顾,哼嗤一声儿冷笑道,“卖艺卖身皆是以声色取悦他人,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别人与她交往那是别人的品行问题,我管不着。但你不行,你是蓬莱岛未来的主子,我可不能让你毁在了一个色字上!”
“爷爷!”林泽耳听林成觉越说越是离谱,心上不由也来了气,正色道,“我说了,牡丹并不低贱,孙儿就是喜欢她!”
林成觉听言更是大怒,气得以手大拍桌案,将那茶水也震了起来,怒道,“荒谬!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不知理喻!”
“爷爷,是谁不知理喻呢?”林泽铁青了脸,道,“这是在秦将军的府上,您又是拍桌、又是大叫的,也不怕人家做主人的难堪。”
林成觉闻言虎躯震了一震,只顾着怒极攻心,却忘了这是别人府里了。林成觉略带愧色望向了秦阳,果见秦阳的面色并不好看,不觉便有些尴尬起来。
林成觉的一言一语的确教秦阳感到难堪不悦,只碍于林成觉是长者,秦阳不便发作罢了。那握着茶碗的手掌却是青筋暴凸,略微地有些颤动,明眼人皆能看得出来秦阳在极力忍耐。
“老夫言语多有得罪,这厢与秦将军赔个不是,还望将军莫怪。”林成觉老脸微微一动,旋即拱手致歉,说道。
“不敢。”秦阳面无表情,淡淡说道,“林公子身份这般尊贵,却能够不拘小节与市井百姓往来,并无半点豪门公子的强势,足见其心地纯善,品性亦是难得。林公子但凡有诸多不是,还望林岛主看在秦某面上,莫要过于责骂了。”
林成觉脸上的肌肉跳了一跳, 秦阳这般护着林泽,明显是要与自己作对了,故而林成觉亦有些不悦,“老夫教训孙儿乃个人家事,还不劳将军提挂。”
秦阳冷然一笑,道,“二位都是我府上客人,秦阳作为主人自然有责引导二位良谈善论。二位却在秦某府上因一些家事争论不休,这岂非秦某的不是?”
林泽听言也自觉失礼,见秦阳拿眼来看,不觉羞愧脸红了起来,只得低声假意咳了一咳,掩饰了过去。秦阳如此明说了,林成觉也觉得过意不去,只是碍于面子终究是不肯低头。听见林泽那一咳像是有意提醒自己,林成觉转眼怒瞪了几眼,旋即又与秦阳说道,“将军说的是,老夫与林泽还有一些琐事尚未解决,也不便在将军府久留,老夫告辞了。”
语罢,林成觉起身,又瞪着林泽说道,“你这小子,此处我说你不得,你与我回去再作计较!”
林泽知晓一番责骂是在所难免了,与其在此处相论让人看个笑话,倒不如回去私下解决地好。如此想着,林泽便也起身,拱手与秦阳说道,“将军,叨扰了。”
知他二人要走,秦阳也不加挽留,亦是起身将二人送至府外,趁着林成觉未曾留意时伏在林泽耳边低声语道,“你们爷孙二人的事儿我不便干涉,只一件事我需要嘱咐你。”
“将军请讲。”
秦阳双眸沉了一沉,凝重道,“月儿的事,还望林公子保密,勿要说了出来。”
林泽并不知晓秦月当年蒙冤亦是由林成觉造成的,听了秦阳这话便有些困惑,待要张口追问,秦阳却又说道,“别问为什么,你只要照我的吩咐去做就好。”
那边林成觉催促着要走,林泽方止了口,满带着疑问去了。
秦阳送走了林成觉爷孙二人,转身回了房,不想柳权早已候在房中。却见他眉头紧皱,面色凝重,见了秦阳欲言又止,似有话相告又不知如何说出口。
秦阳心中不由生起了丝不祥的预感来,便神色复杂望着柳权说道,“有何事但说无妨。”
“是……”柳权抱拳,旋即在秦阳耳侧低语了几句。
秦阳闻言心里暗暗一沉,道,“你是说圣上已下旨同意黎王派遣使臣来访了?”
“正是,圣上的旨意送出去已有四五日了。”柳权点点头,说道,“依属下看,再过个一二十天黎国的使臣就会到达金安了。”
“那日圣上与朝臣商议的结果是拒绝使臣来访,怎么暗地里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且这几日的早朝上也不见圣上提起此事。”秦阳剑眉微拧,额上布着愁云。
“属下听说……”柳权思索良久,最终决定硬着头皮说道,“属下听说林岛主曾入宫密见了圣上,出来后圣上便改了主意。因将军极力反对黎王派遣使臣来访,故而圣上颁布旨意时着意吩咐那使臣不能走漏了半点风声。”
“这圣上糊涂呀!”秦阳手掌拍桌,沉重说道,“这黎王年少时虽不得宠,其行事作风与历代黎王却是最为相似。因这位黎王上位,这半年多来北塞混乱不安,其境内冤死屈死的忠臣良民不计其数,活生生地就是咱们十三年前的大禹再现。黎王凶忍残暴,狼子野心,此番派遣使臣定不怀好意,圣上怎可如此轻率就应了。”
“圣上原不是这么想的,这多半是林岛主说了些什么罢?”柳权疑了一疑,说道。
秦阳听闻是林成觉出的主意,便更是愤慨不安了,直言道,“林成觉不过是江湖中人,这国家政事他能知道些什么,竟敢如此乱出主意!”
柳权闻之亦发觉事态越发严重,忧心道,“将军,那可怎么办才好?要不要属下派人将圣上的旨意截回来?”
“不可。”秦阳摆手制止,深思熟虑了许久方道,“圣上旨意一经发出岂能轻易收回?我若将旨意截了,只怕就连我剩下的这点秦家军也保不住了。如此关键时刻,月儿一事也尚未解决,眼看风雨就要来袭,我们的秦家军万不能出事。只待我午后回军营中与诸将商议再做决策罢。”
柳权只得点头,“将军说的是。”
秦阳心里明白,如今的大禹已远非数十年前的鼎盛之时了,虽也强过了泰兴帝在位的十年,却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大国之势日渐衰退,反倒是周边一些小国正慢慢崛起,渐成猗角之势。
柳权带回来的消息非同小可,一月前白焱才收回兵权,以致秦阳在北塞的势力孱弱,眼下的秦家军又正受白焱猜疑,黎王却在这时派遣使臣前来,也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秦阳隐隐觉着不安,若要将心中的疑虑禀告皇帝,以皇帝近来的态度料来也是不信的了。
秦阳近日的烦心事实在太多,这边厢林成觉进京察访、黎国郡主为报夫仇伺机而动以致秦月危机未解,那边厢秦府深受皇帝猜忌、黎王又动机不明,这些个家仇国恨也不知何时才能得个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