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大院坐落于锦都最为繁华的地段——东华街,在金兵入侵之前,此处可谓车水马龙,往来客商、行人络绎不绝。
再看如今的东华大街,所见之处皆是一派凄凄凉凉,了无生机的景象。
偶有几条嘴里流着哈喇子的流浪狗行走在大街上,或走走,或停停,东嗅嗅西瞅瞅,摇摇尾巴,耷拉着脑袋继续往前走。
兴许是闻到了陈府里面散发出来的那股可口的香味,它们驻足在府外面,张开嘴巴,托着猩红的舌头,贪婪的嗅上一口,然后索性就不走了,冲着陈府大门吠几声。
门外的两名家丁也懒得去管,他们倚靠在两座石狮子身上,一个埋着脑袋扣着指甲,另一个干脆将两只手插在袖口里面闭着眼睛打瞌睡。
都说守门家丁代表的是大户人家的形象,只不过看他们歪瓜裂枣的模样,貌似和“形象”毫不沾边。
当然,他们还要肩负着保卫府宅的安全,防止外面那些市井地痞来府上闹事,还有一些借着谈生意、算命为幌子,实则蹭吃蹭喝的骗子。
相比之下,他们更乐于接待那些有钱的大人物,比如往来生意的商贾,朝廷的大官,因为他们每次过来或多或少都会给些赏钱。
但自从锦国遭难后,这种好日子也算到头了,既然没有了盼头,他们又何必遵守府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规矩,更何况陈老爷如今病入膏肓,那位正牌少爷又不争气。
好在那位突然冒出来的继长少爷人倒是不错,平日里不仅对他们的懒散不管不问,月钱还照发,而他们只需要做好一件事就行,那就是没经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陈府,尤其是十八到二十岁之间的年轻男子。
“七哥,到了。”
“好。”
不知过来多久,那个扣指甲的家丁听到了一男一女两个声音,他立马抬起头,入眼的却是一张英俊的冷面孔,他顿时脸色苍白,“少,少爷?”
啪嗒一声,修指甲的小刀掉在了地上。
李敢看了看他,再看看他对面那个鼾声如雷的家伙,暗自长叹了一口气,陈府这都养了些什么人,钱多没地方使吗?
佩琪见七哥脸色不好,便要去叫醒那个正在睡觉的家丁,李敢拉着她的手,冷冷一笑:“就让他在陈府舒舒服服的站完最后一班岗吧。”
佩琪微微一怔,七哥这是又要解雇他们吗?
李敢不知道的是,陈七以前虽然在外头放浪形骸,口碑极差,但对府里下人的管束还是挺严的,用陈七的话说,陈府不养闲人,只要大家好好做事,绝对亏待不了你们,反过来说,你要是拿钱不干人事,立马滚蛋。
都说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事实也确实如此,很多任劳任怨、踏实本分的下人无论是薪资待遇,还是地位都得到了提升,那些投机取巧,偷奸耍滑的人也被清理干净。
就比如说眼前这两个家丁,他们两个是亲兄弟,扣指甲的叫布三,另外一个打呼的叫布四,陈七没去参军的时候,兄弟二人当班期间要么偷府里的东西出去变卖,要么就是消极怠工睡觉偷懒,有一次被陈七当场逮住,陈少爷二话没说,直接叫他们卷铺盖走人。
李敢抬头看了一眼偌大的陈家府苑,心道,我既然顶替了你的身份,自然要替你守好这份家业,希望你在天有灵别怪我心狠。
如果布三没记错的话,上次少爷说的也是同样的话,当时他们兄弟二人抱着少爷的腿,哭的稀里哗啦,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这一次他非但没有半点羞耻之心,反倒觉得可笑,你是少爷又怎么样,如今的陈府又不是你说了算。
心中虽然这么想,但是表面上还是装得恭顺一些:“少爷,大夫说了,老爷现在身体抱恙,受不了一点刺激,所以,还请少爷您暂且先回去吧,等老爷病好了,继长少爷自会派人去通知您。”
李敢心里觉得特别滑稽,他一个正牌少爷居然要被一个养子指手画脚,他反唇一笑:“合着你的意思,本少爷现在连自己的家门都进不去了呗。”
这时,那个打呼噜的家丁也醒了,当看到李敢时,心里不由得咯噔一跳,我滴亲娘勒,这个瘟神啥时候回来的?
急忙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跑过来道:“小……小的见过少爷。”
一旁的佩琪很生气,她愤愤不平道:“布三,布四,少爷好不容易回趟家,你们拦在这里是何居心?”
布三打心底看不起她这个被赶出府的贱婢,态度一下变得嚣张起来,“你算什么东西,你……”
“你又是什么东西!李敢当即给他一个耳光,声音清脆响亮,院子里面正在忙碌的下人们都被惊动了,他们很想出来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只可惜大门外面被上了锁,只能隔着门缝往外面瞅。
“娘的,还真是一对不三不四,快给我把门打开!”
看到布三脸上的那排红红手掌印,布四吓得两腿颤抖,赶忙说道:“少……少爷,钥匙不在小的们身上。”
李敢斜睨了二人一眼,看他们畏畏缩缩的样子,倒也不像是在说假话,看来,钥匙一定是被陈继长带走,这个混蛋。
“呦,我们的七少爷好大的威风啊。”
话音刚落,陈继长带着一拨手下赶到现场,李敢猛然回头,冷冷的注视着他,把手伸了过去。
对方故意装傻充愣:“什么意思?”
“你知道什么意思。”
“真是笑话,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钥匙。”
“没错,钥匙在我这儿,想拿?求我呀。”陈继长得意忘形的哈哈大笑起来。
李敢不与他废话,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拳打在他的脸上,那家伙当即摔了个狗吃屎,嘴里不停的喊着:“七少爷打人了,七少爷打人了。”
作死!
李敢猛一抬腿,狠狠在他屁股上补了一脚,那货终于老实了,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佩琪看到陈继长腰间挂着一串钥匙,立马跑过去摘下来。
李敢拿钥匙开门,遭到十几个家丁的阻拦。
“啪啪啪……”
一通拳头落在身上的声音,毫无悬念的,那些人全都趴在地上哭爹喊娘。
陈继长傻眼了,心说陈七啥时候变得如此能打了?
大门打开,一股浓浓的药味迎面扑来。
正趴在大门上看热闹的下人们吓得赶紧捡起地上的家伙事儿,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昔日吊儿郎当的少爷如今变成了一个凶神恶煞的魔王,他们心里害怕极了,赶忙毕恭毕敬道:“见过少爷。”
李敢心如明镜,原来的那些仆人都被陈继长换掉了,如今的这些仆人都是当年被老爷子给解雇的,至于原因,自己体会。
李敢只知道陈家老爷子是锦都有名的好人,他为人谦和低调,乐善好施,平日里更是将下人当成自己的家人。
“咳咳……”
就在这时,一位年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在一名老仆人的搀扶下,顺着长廊缓缓走了过来,他看起来精神状态很不好,身体瘦成只剩下皮包骨头,面色也很憔悴,一路走来一路咳,严重的时候,头都抬不起来。
李敢微微有些动容,心说这位应该就是陈七的父亲陈辅顺了。
看到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李敢心里五味杂陈,既激动又有些心虚,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开口。
然而,对方在平稳了呼吸之后,突然先声夺人,手指着他咆哮道:“你这个逆子,刚一回来就弄得鸡犬不宁,给我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