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袍男子一拂衣袖，一把金钱剑腾空飞出，在灰蒙蒙的上空盘旋一周才落下，它并未被人持在手中，而是悬浮在面容丑陋的灭妖师身前。
剑身直指面前身形单薄的小姑娘，她额上渗出了些细汗，并非燥热而是胆寒。
白沐雪胆子不大，面对这样的架势心内只想着逃跑，只恨自己没有旋龟遁地的本事，否则怎会三番两次受制于人。
他们的目的显而易见，为了她的血肉而来，既是如此便不敢杀她才是。
木元嘲弄地看着她退无可退的样子，眼底掠过一抹笑意，口中默念着什么，那把悬浮着的金钱剑徒然浴火，更有一股难以承受的灵气波及四周，就连一旁的鬼舜也退避几步不愿受牵连。
白沐雪眼波流转，朝水青看去，所幸他已经回过神了，此刻正匍伏在木元视野之外。
不知是否因为他的举动，白沐雪突然松下一口气，看着那把金钱剑的眼里也褪去了不少惧怕神色。
此时，她腰后的长鞭受到灵气逼迫，开始躁动不安。
“你，你也不敢杀我。”她往后挪着步子，逞强道。
木元冷笑道：“不死不活不比死更可怕吗。”
随着剑身火焰雄浑更加，火光在她苍白的容颜上不停跳跃，头顶天空开始忽明忽暗，一切都像来自冥界的颜色，可怕如斯。
“你想干什么。”
“你的狸吾将我元斋烧毁，烧我半身皮囊，害死火青，我不得从你身上讨回来吗？”
木元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含着怨恨，似又回想到那日狸吾屠杀他们的场面，一直从容的神态顷刻之间变得狰狞可怕。
沐雪一瞬不瞬地注视他，心如擂鼓却面色镇静，有些埋怨狸吾当初怎么不做得干净点，留下这个最不该活着的恶人！
“少跟她废话，直接带走啊！”
鬼舜受不住木元这般慢条斯理的模样，要不是那神隐圈阻隔了他的脚步，只怕白沐雪这会早已被他掳了去。
木元充耳不闻，脑海中设想着全是如何折磨白沐雪，是不是也要将她半边脸烧去才解恨？他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法子，若非如此，怎能让那狸吾痛不欲生呢！
如此，他双掌一震，剑身疾速送出，拖着灼热的火影飞向白沐雪！
危急关头，她体内沉淀二十年的雪妖之气一朝迸发，喷云吐雾般从她周身流泻出来。
雪，洋洋洒洒落下一地絮花，风吹卷动，冷香袭人。
那团火，因此扑灭了，金钱剑竟半空坠落，插入混着雪霜的沙地之内。难道他抵不过小小妖女？木元不可置信，两指一竖召起剑身，这回他牢牢握住剑柄，腾身而去！
从未驾驭过这股妖气的白沐雪此刻也慌了神，实在难以控制寒气沁入五脏六腑的趋势，她觉得冷极了，雪雾愈加浓密，弥漫至方圆五里一片茫然。
木元身陷风雪漩涡中而不得不停下攻势，身后不远处的鬼舜聒噪的叫骂声影响了他辨析白沐雪的方位，他恼火折返，退出雪雾之外。
这下，他才发现水青早已不见踪影，心中预感不妙，定睛一瞧果真看到雪雾中两团黑影渐渐远去！
金钱剑化作流光朝着黑影的方向射去，捅进其中一个身影中！
随着一声痛楚的惊呼声过后，一道道绚烂的光幕犹似烟火四下炸开，不一会功夫，风雪尽数被灵气褪尽。
木元和鬼舜匆忙上前查看，可惜空荡辽阔的沙漠上除了几只冻住的兽鸟，已经不见一人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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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然变化的天气使得外出寻人的诸犍和三两小妖困惑不已，眼睁睁看着远处风雪交加忽有忽无变化不定，不到一刻钟又消散殆尽。
“老大，要不要先回去躲躲？”一小妖有些退缩道。
诸犍倒是面不改色，也没理会小妖的劝诫，径直往那风雪之处寻去，小妖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了办法，只好随在其后跟上去。
迷雾散去，日光渐盛，沙地上依旧留着几处打斗过的痕迹，还有搁置在一旁已经凉透的瞪羚肉。
“我们继续往前找。”诸犍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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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断线玉珠般嗒嗒滚落在紫色罗纱裙上，散不去融不进，一颗一颗点缀在裙上耀眼夺目。
金钱剑从她背后穿至胸前，绞心的疼痛扩散全身，意识也随着源源不断的血涌出身体。
水青暂且将她安置在一棵腐朽老树后，锁着眉头查看一番她的伤口。
附着灵力的法器不似普通刀剑，若是不赶快拔出身体，它会不停吸取白沐雪的妖力，直至血尽死亡。
“你的手碰不了这法器，我来将它取出，准备好了吗？”水青低声询问。
白沐雪倚着身，拼凑着全身的力气，凝聚而成的不过一声细碎不可闻的呻吟，她放弃，选择安静，任凭摆布。
“记住，若不撑住，必死无疑。”
水青看似无情却也有情，言语冷淡听不出情绪，但踌躇不前的手还是暴露了他些许怜悯之心。
他希望白沐雪能撑住，死，对她而言尚且太早。
朦胧白光从后背的伤口处抽出，一缕一缕送进剑身，没有时间让他犹豫！水青提手握住剑柄，不容自己多虑，将金钱剑狠狠往身前抽回，带出她体内泉涌似的鲜血……
鼻尖闻到一股腥甜的味道，方才落在纱上的玉珠被挥洒下来的鲜红淹没了，一身一裙的血色，触目惊心。
一声尖叫冲破她紧咬着的唇齿，没一会回归沉默，或者说是死寂。她闭着眼没了动作，攥紧裙角的十指也已无力松散开来。
“喂，喂……”水青伸手轻轻拍她脸颊，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世上的缘分奇妙得很，患难与共的也有可能是曾经的敌对之人，水青想救她，可如今无一物可以疗她伤痛，如何是好？
“别放弃，我这就带你出去。”
水青蹲在她身前，拉动她的双手架在自己的肩背上，正想蓄力将她背起时，远处慢慢靠近的身影让他顿下了动作。
不否认，他开始绝望起来，他父亲就这样泯灭人性吗……
一巨大赤足在二人咫尺距离停了下来，一同而来的还有几个徘徊的脚步。
水青抬起头，雾散光照，一轮烈日顶在高大雄壮的身影之后，像是为其镀上金身。
看到来者并非木元和鬼舜，他如释负重，重新挂上一脸冷然。
“这小姑娘死了？”此人声音浩气冲霄，连水青都为之一振。
“与你何干，若不想死就让开。”水青道。
沙漠中本就没有什么姑娘家，白昼黑夜几日来，诸犍总算找到一个姑娘，不论是不是狸吾要寻之人，都不可能放她走的。
赤足刚往前靠近一步便硬生生停下了，只因他瞧见水青腰带所缚的两柄刀，金钱剑，桃木剑……
水青知道他看见了什么，面色旋即转为从容，冷哼道：“知道就好，让开。”
“老大……怎么办……”
小妖似乎也发现了什么，畏缩地躲到诸犍宽大的背后。而诸犍此刻，确实也有些举棋不定，半晌之后才有了动作。
赤足后退了一大步，双掌叉腰，凛然之色。
水青以为对方妥协让道，正要背起白沐雪离去，却听那大块头诚恳道：“这位小兄弟，能不能帮个忙？”
眼下他哪还有闲工夫帮谁的忙，水青摇摇头与诸犍擦身而过。
“有人要找这个姑娘！”诸犍有些急地对着二人的背影喊道。
“谁。”
“应该……是她的……夫君吧！”
诸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从未问过狸吾要寻的姑娘到底是谁，与他是何关系，‘夫君’二字也不过是诸犍观摩揣测的可能性罢了。
水青心下思忖，这小妖女并未婚配何来夫君，这几个定是金隐城派来抓她回去的妖怪。
方才听他提及有人要找这小妖女，水青有一瞬间希望就是云牙山的人或着是狸吾，险些就要落入敌人的谎言之中。
“她没有夫君。”水青冷眼相待，重拾脚步。
诸犍面色闪过一丝慌张，有冲动想直接抢过他背上的姑娘，但一念及这小子浑身上下的法器，又幽怨压抑下去。
“或，或许是我搞错了，但的确有人很着急找她，喂！你给老子站住！”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我怎知你们是不是金隐城的人。”
水青诸多怀疑，饶是如此，还是不愿放弃渺小的可能性，或许真的是云牙山的人呢。
几个小妖见诸犍口拙，纷纷上前劝说，你一言我一语把水青吵得好生烦躁，不由得怒目而视，张口叫停。
“名字总算知道吧，若是连寻她之人的名字都不知道，我断然不会相信你们。”
诸犍埋头回忆，虽不曾直面问过，但旁听几次对谈，隐约记得那女子名叫红叶，另一少年名叫白什么……
苦思冥想之际，水青已经失了耐心，对他们的信任荡然无存，觉得自己是个傻子才一而再再而三相信妖怪的话！
“我们老大的老大叫狸吾！”
小妖鼓足了勇气，撑臂挡住了水青的去向，幸运的是他口中道出的名字是狸吾而非其余二人。
狸吾，是水青刻骨难忘的名字，仇恨与亏欠并存。
诸犍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名字有所反应，立刻跟道：“对对，你若不信随我一同去，就不用担心我们对这姑娘不利了。”
饶是他再多怀疑，在听到狸吾的名字时也该尝试一下，他一路带着个不成事的小妖女也是诸多不便，交予狸吾，也好脱身而去。
白沐雪伏在他背上，微弱的鼻息喷洒在他后颈，已是奄奄一息。
日光随着金轮缓缓靠进沙漠最远处，遥看犹如隐匿进了地下似的，天幕橘黄渐逝，再过一会，又是一夜。
短短半月，早已不知今夕是何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