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细小的黄沙在旋动,渐渐的,慢慢的,仿佛带着巨大吸力卷动着周围厚厚的沙粒。
所有的妖怪冲了出来,眯缝着眼看远处翻飞的狂沙,越演越烈。
不见边际的荒野沙海正在掀起一层层巨浪,如此缭乱的风沙前所未见。前方依稀传来悲鸣声,不少妖怪被卷入狂沙又被狠狠抛出,呼天唤地的悲鸣。
“老大,快进来!”
狸吾瞧着远处的壮烈景观,一时愣神也忘了躲避,回过神时诸犍已经站在树下,正急切地呼唤他。
虽然风沙距离窑窟很远,但里头也已经挤满了躲避的妖怪。狸吾一进去就看到诸犍给他留了个位置,而自己却站在一旁。
“你坐吧,我去门口看看。”
他折返回去,坐在外头的大石头上。白斯寒和红叶也跟着出去,站在他身旁,谁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忽然,远处跌跌撞撞跑来一个小妖,他带着浓烈的酒气扑倒在三人身旁,口中不断呼喊着‘不好了,不好了’。
诸犍循声而至,小妖立马起身冲了过去,一只手指着远处的狂沙:“不好了!沙漠边界起了风沙我们出不去了!”
诸犍看清这个小妖是今早奉命去找酒的手下,眉心一皱咆怒道:“慌什么!说清楚!”
原是午后酒尽,小妖被诸犍使唤去找酒肉,他照着往日的方向刚走出沙漠边界,突然来了一股力量不由分说将他整个儿卷起,随后便起了咧咧寒风,小妖刚想骂娘,眼前已是漫天黄沙!
“现在,沙漠边际全都是黄沙滔天,我们根本出不去了!”小妖惊魂未定,声音中全是后怕。
狸吾抬眼凝神,望向遥远的沙漠边沿,心中沉甸甸的。白斯寒捂住胸口,烦躁不安的情绪让他觉得心口裂开似的难受。
一夜又一夜,他那妹妹在这样的境地,究竟是死是活……
红叶瞧这二人已经六神无主,长叹一声,道:“会不会有人不让我们离开荒漠?”
她的猜想让两人有了些反应,红叶继续道:“会不会是谁不希望外面有人来寻我们,又或者是打算将我们困在沙漠,赶尽杀绝?”
“你们说石朔君和花绫临已埋于地牢,莫非他们没死,逃了出去?”白斯寒道。
红叶答不出来,只好看向狸吾,却见他双目似乎镀上一层阴霾,神情冷却一言不发。
石朔君眼瞎手折,花绫临也像受了伤,如何能逃得出来?除非能掌控这片沙漠的另有其人……
他突然想起千面妖,当时心系白沐雪而将他遗忘了,花绫临能装成白沐雪的模样,必然与千面妖脱不开关系,兴许是他救了那二人。
眼下,最为要紧的是找到落了单的她。
“我再去找找看。”狸吾说罢就要走。
“等会!”
白斯寒一把抓住他,将他拉回窑窟:“你才回来又去?这回你留下,我去。”
“你半死不活的,没准还没找到人自己先丢了小命。”
“你也太小看我了!”
红叶见二人争执不休,干脆也掺和进去,大声道:“干脆我去,你们都消停点!”
半晌后,他们才冷静了下来,当然也都拒绝了红叶的要求,让姑娘家只身一人行于这荒漠之中,断然不可。
﹉
遮天蔽日的风沙也影响到了行路的水青和沐雪,他们相互掩护磕磕绊绊地躲至石头后方。
白沐雪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时不时张望远处令人震撼的奇观。两人头上身上都挂满细沙,随便一个动作就能抖落无数尘粒。
“这到底怎么回事?”
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就不知方向的他们这下更如笼中鸟,插翅难飞。白沐雪颇有怨词,水青凝重着表情,取出布袋里的一个罗盘。
“看来,有更为厉害的妖怪在阻挠,只是不知是不是针对你的。”
“我?”
“若你所言属实,那金隐城的人肯定不会放过你,毕竟他们所觊觎的东西还没到手。”
水青指的什么,她清楚得很,不过花绫临和石朔君竟有掌控风沙的能力吗?她却是不信的,看来金隐城还有些秘密不为人知。
单说那些法器……
如今想来,应当是木元与他们勾结一起,掳走了树孤公,受的是那所谓的祭坛主人的命令?
事情的发展已不是她能左右的境地了,如今还是走为上计。
“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离开,我去云牙山找我爹爹。”
“弄出这样的风沙便是不让你逃走,你如何去得了云牙山。”
耳边狂吹猛啸的声响随着夜色降临而开始慢慢沉静下来,白沐雪仰首发现了天边第一颗星光,长庚星。
四周陷入静谧灰暗,夜色更浓。
突然间,身后所依附的石头被人搬开!
伴着一声声狞笑,他们看见身后两个身躯鄙陋,口含血水的妖怪,两双泛光的瞳仁印着白沐雪弱小的身影。
妖怪伸出舌头上下舔弄自己干涸的嘴,不等她反应,沾着血污的手已经抓住她的一只臂膀,满意地听见她惊呼的声音,另一只手也打算侵犯……
桃花木剑应声而起,水青沉着脸双手合掌食指交缠,两片薄唇快速开合,一串咒语犹如坚不可摧的锁链控着桃木剑,朝着狰狞面目的妖怪刺去。
黄符为辅,两个妖怪尚未挣扎就已经被符咒捆紧了身躯,木剑没有丝毫犹豫,直指他们的脑门插了进去,顿时,浓血飞溅,倒地不起。
这一连串动作,一气贯注,行云流水,让一旁的白沐雪目瞪口呆。
“你……”她的声音微微颤动。
星月莹光流泻满地,水青的面色被渲染得透亮清晰,看起来些许冷漠残忍,与木元也有几分相似。
“说过了,我是灭妖师,小妖怪还是处理得了的。”他淡淡开口,将木剑收回腰间。
或许自己应当与他同行……
白沐雪乖巧地点点头,尝试着套近乎:“那……这一路你可以跟我同行喽?”
水青点点头,收起布袋子,这回他没有兀自先走,而是站着等她。沐雪的脸,跟着他的动作而扬了起来,明白他的用意后,展露了久违的笑容。
拍拍身上的尘土,随在他身后跟着走。
﹉
荒漠的夜空是无垠的绝望,他倚着枯树望着天,满天黑暗浩瀚无边,永远也到不了的尽头。是世间太大还是他渺小了,为何总也找不到她了……
“你到底在哪儿啊……”
他低声呢喃,心中空空落落的,好似缺失了最重要的东西,那是一席方寸之地,里边住着他最为宝贵的心上人。
夜风掠过黄沙,眼前渐渐朦胧,掐灭了地上的篝火,周围枯枝残影婆娑,遥远的地方传来不知是妖还是兽的鸣叫声,让这荒漠之夜更加恐怖。
狸吾从树上跳下来,披上黑色斗篷,急匆匆地往更黑的地方跑去。
“你要去哪里!”
出来透气的红叶正巧看到,立刻飞身阻挡了他的去路。
黑暗之中,她真切的瞧见狸吾幽深的眼眸闪动着猩红的光,犹如可怕的邪魔。
“我要去找她。”他冷冷道。
红叶不太敢靠近,乔装着恼怒质问:“这大晚上的,你独自一人如何找她?别忘了这里到处都是沙匪妖魔!”
狸吾仔细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心似被狠狠掐住一般,他害怕极了。
“是啊,到处都是沙匪妖魔,如此夜晚……她独自一人该怎么办……”
红叶心头猛然发紧,她似乎看见他眼眶发红,也听见他声音颤动。
听到动静的白斯寒走了出来,顶着憔悴疲惫的面容,手中已然握好了弯刀。
“走,我跟你一起去。”
狸吾断然拒绝:“你余毒未清,去了也是累赘。”
“她是我妹妹,你让我如何日日坐着无动于衷!”
白斯寒迎上他的脸,苍白的脸因愤怒染了些许血气,那坚毅的眼神教人无法再说什么。
说得对,那也是他心爱的妹妹。
夜,一望无际,他们不眠不休,在这绝望的荒漠里四下奔走,苦苦寻觅。
﹉
荒漠之中并无合适栖身之处,若非寻到几块巨石,今夜只怕不能入眠。
他们躲在巨石堆砌的夹缝中,缝隙不大不小,正好一个成年男人体型的宽度,白沐雪藏在里边,水青坐在洞口,将她严严实实阻挡住了。
夜深,小姑娘蜷着身子睡下许久了,夜里寒凉加上空间太小,她睡得并不安稳。
水青听着身后的呼吸声,偶尔梦中的呓语声,无奈摇头。
原来芸芸众生,本就相同。
他用桃木剑在巨石四周画了个圈,将他们二人置于圈内,神隐环。
唯有如此,他才能在地狱般的荒漠稍稍安心,入睡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