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乍暖还寒，单薄的紫绸衣不足以御寒，身着红氅又有些夸张，乔易棠已经好些天没见过这两件衣服了。今日是他没见过的红色锦衣，却与红氅有几分相像。
洛千常走到他身前时，他不自觉地退了两步，眼前人微微一皱的眉头，让人乍然心慌。
“怎么了？”
乔易棠摇摇头，朝沧浪看了一眼，而后便听见洛千常道：“他不随我们一道。”
“你身份特殊，无人在侧当真没问题？若是遇险……”
话音未落，他便看见洛千常勾起了嘴角，“虽然很高兴师兄会为我着想，可我怎么觉得，这其中还带点别的意思？”
“在大庭广众之下对鬼巫族未来的圣君动手，在下还没这个胆量。”
洛千常“哦”一声，笑吟吟道：“我都不曾怀疑过你，原以为你是要我防着殿守呢。”
乔易棠一时有些窘迫，自己如此一番回应，倒显得他是不打自招了。
也许是洛千常吩咐下去的，直至出了结界都不见四位殿守，而沧浪将他们送进城后即刻折返。站在界河桥上眺望远方，鬼巫两疆一览无遗。
“这里常人是上不来的，如果有人硬闯，绕梁殿会收到信号。”洛千常手中不知何时捏了一块玉石，放在其中一根石柱上轻轻一按，忽然一阵蓝光闪现，二人身边便出现了一道光门。
踏入巫疆境地，乔易棠乍然感觉到很强的灵力冲击，一个趔蹶险些站不住。来时走的是鬼疆，他并无觉得不适，果然武者与灵者还是存在差别的。
洛千常搀了搀他，右手马上覆在他背后，缓缓渡着灵力。
“没事吧？我给忘了，巫疆人修习的灵诀不似琼羽仙细水长流的柔，而是极为霸道又充满攻击性的，外人在这讨不到好处。”少年的脸上满是担忧和愧疚，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不过有我在，你的灵力就不会被压制住。”
乔易棠脚尖左转避开洛千常的手，心中仍旧胆寒。言外之意，是他在这里能力会被削去大半，这几日有洛千常排开外界的压力，他才得以施展开来，而在宫廷中能够随意行动，想来也是洛千常勒令下属敛了灵气，才不会让他处处感到难受。
身边这个少年要杀他，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许是瞧见他神情有异，洛千常皱皱眉头，一下子收回灵力，沉声道，“你今日怎么如此反常？是他们对你讲了些什么？”
“没有的事。”
“师兄。”洛千常沉默了半响，才道，“当年我被送到琼羽仙领地，也是因为有你的保护，我才没有落入虎狼之口腹。”
乔易棠目光闪躲，脑袋袭来的一阵阵疼痛让他只想要逃离这把好听的声音。可洛千常没打算放过他，不容反抗地抓起他的手，丝丝红色灵气若隐若现。
“你该提防世间所有人，唯独不该包括我。”
洛千常说他反常，然而他觉得少年比往常乖张、暴戾了许多，或许这才是一族首领的本态。想来也确实如此，大家称他为“桀骜不驯的王”，所以温顺乖巧的姿态都是伪装，而包容和宽待，也只是为了降低他的戒备心而已。
待乔易棠缓过来后，二人才再次动身。美妙水乡碧波荡漾，灵动清秀的景色让人一瞬间产生回到琼羽仙的错觉，岸边人家个个慈眉善目，地上的干果、筐里的鲜果、热情的吆喝，站在小摊前，档主施法引了些水来洗过一颗青枣，便递到了他们手边。
“客官尝尝，刚摘的，新鲜得很。”
“哥哥，好吃我们就买点回去。”
乔易棠闻言回头一看，洛千常不知何时戴上了白色帷帽，这身熟悉至极的装扮让他心里忽地有些异样感，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从他记忆最深处翻涌上来。
他抬起僵硬的手接过枣子，放在嘴边轻轻咬一口，清甜爽脆可口非常。递了一颗给洛千常，但少年没有接过，只问道：“好吃吗？”
“还不错。”乔易棠顿了顿，“但是不好带。”
洛千常轻笑一声，“那我们回去再吃。”
乔易棠一头雾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手臂突然被握住，少年欲将他带去别处，他惟有匆匆回头朝档主点头称谢。
路上行人熙熙攘攘，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其中好像还藏了怒骂声。寻声而去，只见店主和顾客剑拔弩张的架势，隐隐有些不妙。
“我才要你一份灵材，你换走我这么多玉石，我这又不是白捡来的，不合理！”
“我辛辛苦苦从无极森林带出来的，整个巫疆唯我独有，少废话，不服就打一架。”
外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乔易棠想出声劝阻，却一下子被拽住衣袖。
“不会有事的。”
店铺面积狭小，两人便转战到不远处的竞技馆。同馆还有几对比试的人，可围观的人群数量远不如这边场。乔易棠东张西望半响，眼看着身后围的人越来越多，忍不住问道：“为何这对如此备受瞩目？”
“那个是鬼疆的人。”
像是在验证洛千常的说法，那人手中忽然出现一把刚中带柔的剑。乔易棠望向他的腰带，恍然大悟道：“难怪我没瞧见他的武器。”
软剑迎上毫不留情的灵力攻击，竟半分不落下风，弯曲的弧度甚至轻轻松松就卸掉了冲击力，灵击全数落在擂台四周的光阵上，马上被吸收不见。
“依你看谁能赢？”
场上战况胶着，乔易棠目光牢牢锁定不遗余力的二人，应道：“若是仍旧全力以赴但未能致胜，灵者撑不过半炷香。”
灵者不停进攻，武者一直防守，二人皆是全力以赴，但是武者至少敛了一部分内力，只待反败为胜的机会。
洛千常拉长尾音“嗯”一声，“可鬼疆那个人，似乎也要握不住剑了。”
乔易棠凝神定睛一看，武者发白的指尖几不可见的在颤抖，嘴角隐隐沁出鲜血，可此人明明并未被击中。
回想起洛千常道巫疆子民修习的灵诀极具杀伤力，眼前一幕才得以解释。霸道灵力的冲击能透过武器对内丹造成伤害，这是琼羽仙任何一个灵术都做不到的事情。
乔易棠惊叹不已，转而见武者越发失利，而灵者越战越勇，免不了有些忧心。转头望向少年，朦胧面纱下扬起的嘴角让他更不淡定。
不知是确如其言不会有事，抑或众人从始至终都抱着漠视生命的态度，只当是个消遣的乐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