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看个书,写点儿东西,成了林大溪与刘天然共同的习惯。隔着帘子对话,也成了两个人的习惯。
林大溪看着刘天然新买的日记本,说:“你买新的了?那把旧的还给我吧。”
林大溪将旧本子收了起来,从帘子下面把新借来的《小说月刊》递过去,说:“你看不看?过几天开学我就送回去了。”
刘天然把《小说月刊》接了过来,说:“应该给你买一本新日记的,我忘了,真不好意思,我还把你的日记本都用了,等我下周卖了杏干给你买。”
林大溪问:“杏干好卖吗?你在哪儿卖的?”他打开那本旧日记,上面还有刘天然写过的诗,“我还用这个就挺好的。”
“在学校附近,卖给小学生了,他们还约我下周去学校门口呢。下周小学开学,你们也该开学了吧?”刘天然说。
“嗯。”林大溪答。
刘天然想了想,把自己新买的钢笔从帘子下递过去,给了林大溪,说:“送你吧,开学礼物,祝你校园生活愉快。”
林大溪看着,没有马上接,说:“挺贵的吧?你自己留着用吧。”
刘天然说:“等我挣了钱,很快就能再买一支。”
林大溪犹豫了一下,把钢笔拿了过去,夹在了那本旧日记本上。想了想,他又把自己那支旧钢笑拿了过来,依就从帘子下递给刘天然,说:“那……这支旧的给你用?这段时间你不是也要写字嘛。”他还怕刘天然会拒收。
“行。”刘天然倒没客气,二话没说就将钢笔收下了,并当即就打开钢笔,在自己新买的日记本上写起来。
听见帘子那面传来“沙沙”的写字声,林大溪不知为什么,忽然感觉心里很舒坦,他忍不住补了一句:“好好用,我那支钢笔也挺好的呢,那是我人生的第一支钢笔。”
刘天然听他这么说,就把手里的钢笔举起来端详了一番,亮锃锃的白钢笔帽儿,朱红色的笔身,还有光滑的笔尖上刻着“永生”两个字,是老牌子永生牌的钢笔。笔虽然旧,但保管的很好,写起字来也流畅。“知道了,我会好好用的,你这支这么好,我就不买新的了。”刘天然越来越喜欢这种安之若素的感觉,东西够用就好,心情平淡就好,想不明白自己上辈子为什么要追求那些虚荣呢?为什么要活给别人看呢?
林大溪莫名有些小开心,他拧开刘天然送他的新钢笔,吸上钢笔水,在挨着刘天然写诗的那一页纸上写下了一个日期:1978年8月23日。钢笔用起来非常流畅,他又继续写道:离开学还有一周的时间,要离开家乡,去往憧憬已久的县城校园,内心突然生出一丝惆怅,这惆怅并不忧愁,反而有一丝温暖和甜蜜……为什么呢?大概人生是永远无法预期的,但我突然有一种感觉,生活其实充满了善意,上帝随时会给人一些礼物,这些礼物可能不仅仅是一支钢笔,这些礼物也可能化了妆,甚至连接着浩瀚的宇宙,是人类的智商无法想象……我忽然产生了一种去探索科学的强烈欲望,太想了解这个未知的世界了!
“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同学?”刘天然忽然在帘子的另一面问道。
林大溪愣了一下,反问:“你什么意思啊?”
刘天然将头从帘子下面钻了过来,笑嘻嘻地看着林大溪,说:“你可以跟我坦诚点儿,我不会对别人说的,以文学的名义保证。”
看着刘天然嘻笑又满不在乎的脸,林大溪有些不快也有点儿心虚,也许刘天然知道了什么?毕竟她与冯丽娟的表姐刘小燕是同学。此时的林大溪并不想对刘天然隐瞒冯丽娟的事儿,但又觉得没必要对她说,他和冯丽娟之间虽然之前有一点儿小暧昧,可是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啊。
心里这么想着,林大溪还是嘴硬地回道:“看你嘻皮笑脸的样子,脑子里怎么尽是些歪念头?”
“我是歪念头?你……”刘天然本来想戳破林大溪,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她不想因为拆穿这件事而让林大溪误会她是在找碴儿打架,不能打破家里现有的平静,更不能让公公和婆婆担心,她也希望林大溪能安心地去读高中。“好吧,我就想跟你表明一下我的态度。”
“你什么态度?”林大溪转过脸来看着刘天然。
刘天然说:“我们俩个的婚姻呢,有包办的成份,你不喜欢我我特别能理解,也怪之前的那个我有点儿自私了,可能是没想开,也可能是太喜欢你了……噢噢……你别误会,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如果你有喜欢的女孩,想自由恋爱,我是赞成的,我可以退出……”
听着刘天然的话,林大溪刚才还藏着喜悦的脸色越发阴沉下来,刘天然并未觉察到林大溪的脸色有变,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件事有点儿难办,你的压力也挺大,尤其在爸妈面前不好交待。不过,你也不用太为难,高中不是还要读三年,你和那个女孩儿也不能马上在一起,所以,三年的时间总能想到办法,等到你学有所成的一天可以选择在外地工作,离开农村后舆论压力也就小了,爸妈慢慢也会接受的。至于那个女孩儿能不能接受,那就是你自己的事儿了。”
刘天然说着,冲着林大溪无奈地耸了耸肩,说:“那女孩儿要是知道你是个二婚……恐怕……唉,那也没办法,这就是你的命运,也不能怪我,说实话,我在这件事里也很被动。至于要怎么跟那个女孩儿说,你自己看着办吧。”刘天然想到了孙小燕让她打听这件事时的态度,也能感觉到孙小燕的亲戚是有些瞧不起农村人的,他们还不知道,林大溪还是个结过婚的农村人。不过,既然是林大溪想追求那个女孩儿,那就得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哪儿个女孩?你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真有那么个人似的?你瞎想什么呢?”林大溪黑着脸对刘天然吼道。
“嘘!”刘天然觉得林大溪是怕事情败露,故意表现得急了,这是男人的惯用伎俩,她见过。为了息事宁人,她示意林大溪小点儿声,别吵到父母,就说:“如果,我说的是如果……你明白我的态度就得了,我的态度非常明确,我是可以退出的,OK?别激动,睡吧睡吧,GOOD NITHE。”刘天然从帘子下缩回头来,躺在自己的枕头上,闭眼睡了。
林大溪怔怔地愣了半晌,他好像意识到些什么,但又不能确定。良久,他说:“要是你指冯丽娟,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知道你和她表姐是同学。”
刘天然翻身打了个哈欠,说:“不管是谁,那都是你的事,和我无关。我明天要上山去摘山杏,采花作纯露,对了,我还要抽空去下河村一趟,找魏大哥问问能不能找到工匠给我做一套小的做纯露的设备呢。”
听见刘天然的呼吸渐渐沉静,已经进入睡眠,林大溪拉灭了灯绳,轻轻重复了一句:“OK?GOOD NIGHT。”这几个英文单词的意思他懂得,他听说高中会学英语,怕自己跟不上,就特意跟一个学长借了一本高中的英语书在预习。
初中毕业的刘天然不但会说英文,会写诗,还会说一些别人都没说过的新名词儿,她说话时的眼神与神态,她做事的风格……
他觉得,她的不一样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