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中的这条记录，有些灼灼刺眼。
Ben 在 14 岁时，因为纵火，接受过社会服务令。
闫弗讲到这时，看了看眼前的什方和黎清。
什方抿着嘴唇，眼里阴暗，好像有影子涌入，看不出什么情绪。
黎清跟他坐在同一侧，一低头，看到了他攥紧了拳头，不自觉地，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手背冰凉。
什方转头看他，黎清下巴轻微的左右晃了晃，摇了摇头。
什方了然，牵起嘴角，勉为其难的笑了下，回馈给黎清。
闫弗接着说。
看到 Ben 有过纵火的前科，闫弗很想去找他再问。但是天色渐晚，今天是去不成了。
此时，Jack 从外面回来，邀请他去家中吃晚餐。
邀请人去家中吃晚餐，可是洋人社交中的隆重事情。
闫弗有些吃惊，还没说答不答应，就念到“哎呀！我忘记买礼物了。”
Jack 笑笑，摆了摆手，“没事，你来就好，一顿便饭而已，不用客气。”
途中，闫弗还是特意停车，买了瓶红酒带去了 Jack 家。
Jack 的太太今天做的主菜是烤羊排，这是个体型纤瘦的白人女士，气质挺拔。
羊排肥瘦相间，配着旁边的洋葱、土豆、西蓝花各色青菜，肉汁浸着蔬菜，蔬菜佐着羊排，一大烤盘满满当当的，说不出的食欲满满。
晚餐后，闫弗和 Jack 坐在客厅一起喝茶。
闲聊了几句后，Jack 开口“其实，我对 Ben 有点印象。”
闫弗抬眉。
“我们这个镇子很小，人口也少，大家彼此就算不熟悉，也是点头之交。”
闫弗点了点头，听他继续。
“我做了十几年警察，刚开始工作那几年，接到过几次报警，是校园霸凌的案子。”
Jack 今年四十几岁，洋人面老，所以，他外表看着跟闫弗差不太多。
“报警的就是 Ben，他当时十二三岁，被同校的几个孩子欺负，我当时去的时候，还见他尿了裤子……”Jack 抿了一口茶。
“父亲酗酒，母亲疲于奔命，打了好几份工来养他，是个没人关注的可怜孩子。”
“我处理过了几次，后来，他就没再报警，不知道那群孩子有没有收敛。”
闫弗目光闪烁，没有吭声，默默倾听。
“再见面时，就是你看到的那件事了。”
两个人心照不宣。
“不再是唯唯诺诺的被害者了，浑身是刺，居然敢纵火。我记得好像是点燃了学校的厕所。虽然没有酿成大祸，但是纵火的性质不同，你我都懂。”Jack 幽幽的看向闫弗。
闫弗不置可否，点了点头。 纵火犯的犯罪心理因素有三。
第一，反社会人格因素。不少孩子在中小学阶段会因为家庭、学校、社会的忽视。这时的他们往往通过一系列的对立违抗行为，来引发别人对他们的关注。
第二，孤立无援的环境因素诱发。当一个人处于两难的困境，而又孤立无援的时候，最容易发生极端行为。
第三，模仿行为。从群体心理效应的角度，各种新闻事件层出不穷，这很容易引起人们去模仿一些热点事件的行为。人们通过模仿新闻事件中的行为，从中想获得一种安全感、归属感，甚至会通过群体共振来获得群体快感。
Ben 经常遭受校园霸凌，无法得到亲朋好友的支持，如果自己再不擅长与他人沟通，缓解压力的话，就很容易因为孤立无援而采取极端的行为。
他的犯罪诱因应该属于第二种。
闫弗从 Jack 家出来，没有马上开车回去，而是靠着自己的车点着了一根烟，一边抽一边看着 Jack 家的灯光。
这灯火，影影错错，看着平凡又普通，却是很多人的奢望。
他不禁想起自己，在没有他陪伴的日子里，妻子一个人陪着儿子，异国他乡，是否也有这样无助的日子，他再也无从得知了。
他给妻子打了个电话，两人也不知该聊些什么，委实有点尴尬。
那些感性的词儿，闫弗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只讲了讲最近的日常生活。
挂了电话，闫弗看着这万家灯火，一树月光，星河挂幕。
他心想，希望这人间光景，人人可期。
★★★
咖啡馆外面下起了雨，南半球开始入秋了，空气渐凉。
闫弗到室外去抽烟。
留下什方和黎清。
什方沉默不语，手指抠着水杯，一下一下的，指节苍白。
黎清忍不住开口:“冷吗？点杯热饮给你？”
什方没言语，点了点头。
叫了一杯热可可，醇香四溢。
“其实，你都知道对吗？”黎清望着窗外，没看什方。
雨吻在窗前，缠缠绵绵，如烟。
他没说清，什方知道的是什么，是 Ben 的过往，还是这次旅馆的纵火是 Ben 做的。
什方有点惊到，看着他，黎清还是没有看他，依然看着窗外。
他那双眼睛，因是许久没有眨眼，上了雾气，眼角已经微微发红，温润着。
什方看了一会，低下头，眸子里也藏起一潭湿润的梦境。
“嗯。”
黎清若无其事地:“别想太多，年纪轻轻的。” 他没有追问。
每滴雨，都填满了心事，落满山湖。
闫弗抽完烟，打外面回来了，述说继续。
第二天，也就是案发后的第五天，一大早，闫弗就堵在了吴卓杰住的酒店门口。
吴卓杰看见他微微吃惊。 闫弗把 Ben 的过往一一道明了，他在逼着吴卓杰表态，也在试探着他的反应。
吴卓杰哽住了，脸通红，看不出到底哪种情绪，是愤怒，是恐惧，亦或是别的。
末了，他终于点了点头。
闫弗立马开车带吴卓杰去警局和法医那签了字，又送了他回去。
马不停蹄的，回到局里，第一时间冲到局长办公室，跟局长 Peter 软磨硬泡，要求加急处理。
Peter 这个人，做事有些刻板守旧，可也是因为这，才能稳坐局长之位，如此看来，这也算是优点。
所以一开始肯定是没戏。
闫弗机灵，江湖气也重，眼睛一转，心中有数了。
“Peter，不要怪我吓你，死的是个华人，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Peter 眨了眨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种族主义的问题啊，你懂的，闹不好，明天一早，你刚睡醒，奥克兰已经开始华人大游行了。”
闫弗摊了摊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你不搞快点，我可帮不了你……”
饶是 Peter 把闫弗招来办案，需得给几分薄面。
又被他这么一唬，吓得够呛。
终于给搞成了特事特办，加急处理。
又过了两天，就在闫弗来找黎清什方的当天早上，锐利的电话铃声惊醒了闫弗。
法医来电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