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奚若接到表弟的电话，本是睡眼惺忪的模样立马变得清醒起来，对面房间的顾南风听到声响也醒来，奚若犹豫再三还是冲进了顾南风的房里，幸好昨晚顾南风硬把她留在自己家里，说她一个人住不安全，不然现在她要无助的向谁求救。
奚若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室外的灯亮着，像是告诉等待的每一个人，一墙之隔里的人正与命运作斗争。
奚若一到便抓着表弟的手不放，着急地问，大姨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就成这样了？
“姐，其实我妈早就查出胃癌了。”
“什么？”
表弟不敢盯着奚若的眼睛，“我妈怕你担心，让我们都别告诉你。”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医生说是上腹部出血，已经开始手术了。”
奚若不可思议的瘫坐在蓝色的椅子上，给她温暖的人似乎一个一个都在离她而去，她害怕，却始终抵不过命运的安排。顾南风把她拉进怀里，轻轻拍着她因为抽泣而不断抖动的背，“一定会没事的。”
大姨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苍白而又没有血色的脸上还带着氧气罩，因为麻药的缘故，还沉沉的睡着。奚若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很久没见过大姨了，乌黑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掺杂了许多银丝，在被子外依旧能看得清她被病痛折磨的瘦弱身躯的轮廓。
因为顾南风的关系，争取到了最后一个单人病房，就在那条米白色走廊的尽头，尽头的窗户外面，有一棵孤独的落光了所有叶子的大树，在灰白的天空下，树枝黑的发亮。
清晨，安迪打来电话，顾南风站在窗前很安静的听着，她说，胃癌方面的权威专家瑞斯在近一周的时间里有两个很重要的手术，抽不开身，最快也要一个星期才能抵到，除非将病人送出国外。
显然的，将病人送出国外治疗，在如今的状态下不太可行，何况奚若不愿意让大姨如此奔波受苦。
恰巧白夜棣有个相熟的世交，是医学世家，在顾南风口中得知消息的时候，很爽快就答应出面请教授为大姨诊治，因为在他心里也是不想让她难过的。
上午白夜棣提着果篮来到病房的时候，奚若正顶着一双哭肿的双眼给大姨喂小米粥，这个情景在很多年前就似曾相识，只是角色都被对换了一下，那时候大姨坐在床边给高烧不退的奚若一勺一勺的喂着她最爱的海鲜粥。那一年，正是她父母去世的那一年，从此以后，大姨如同她第二个母亲。
有了白夜棣的牵线，大姨在接受进一步的治疗，但是胃癌晚期的宣判，足以打击每个人脆弱的心灵，让原本坚强的儿子背着母亲躲在墙角里痛哭，然后擦干眼泪重新挂上微笑回到她的视野，同时也逼着奚若必须接受陪着大姨享受生命中最后时光的事实。
父母留下的那套房子，曾经温暖的回忆留给奚若的只有余后的痛苦，她已经很多年没再踏进过。面对大姨高昂的医药费，奚若终于有一个可以失去它的理由。
她不想欠任何人，尤其是顾南风，所以她选择卖了房子也不愿意接受顾南风以借之名给大姨付的医药费。
但是单纯的奚若怎会想到背后的买家其实是顾南风，奚若反复摩挲了好几遍房产证上的名字，这个名字好久没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了，何启光！
何启光，是的，何启光，是她父亲的名字，这也是顾南风万万没有想到的，她的父亲姓何不姓奚，这个名字在一段时间里，曾出现在顾南风脑海里。
顾南风疑惑，“他是你父亲？”
“嗯，我父亲，怎么了？”
“没事，就是好奇你父亲姓何，你怎么叫奚若。”
“我随我妈妈的姓氏，外婆那边有一个传统，嫁出去的女儿头胎生的孩子一定要跟母亲姓，娘家的神灵会保佑她们一生平安。”
“只是到我这里似乎……”奚若顿了顿，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小的只有自己听的见。
只是到我这里怎么就不灵验了？我随了母亲的姓氏，我也姓奚啊，可为什么母亲……
后来顾南风送奚若回了医院，因为急事又去了趟公司。或许因为新的一年才刚刚开始，安迪穿了一套大红色的正装，在顾南风看来，十分的亮眼，“顾总，这是您要的资料。”
顾南风接过文件，扯着文件袋上的那根白线，不快不慢的转着，越转越长，最后拉出里面的几张白纸。
何启光，男，高级工程师，1965年08月15日生于……
顾南风沉默了许多，掏出手机，“继续往下查。”除了这五个字再无其他，然后把资料收进了文件袋里，放到抽屉。
奚若续完医药费回到病房，表弟回家拿换洗衣服了，顾南风回来的时候顺便带了饭菜，大姨跟奚若说，没有胃口，想吃点说过开胃。其意很明显，她想跟顾南风单独聊一会儿，顾南风握紧奚若的手，示意她安心。
目送奚若离开后，本就不大的空间只剩下大姨和顾南风，一瞬间安静的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她指了指床前的椅子，顾南风走过去坐下。
她说，我知道你是富贵人家，我也没多少天的日子了，我不求奚若能嫁得多好，只要她不受委屈，快乐就行。
“我知道，我会好好对她的。”
“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孩子。”
半晌。
大姨又说：“那天提果篮的是白家的公子吧？”
顾南风看着她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你似乎一点都不意外我怎么知道的。”
“嗯。”
“如果有一天它真的到来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护着她点，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它！顾南风知道大姨所指的它代表着什么，如果有可能，他和她都不希望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就让它跟着过去一起流逝吧。
“大姨，我会的，您放心。”
“我最放不下心的就是奚若，真是造孽啊！”大姨叹了口气。
“您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就是，南风说的对，大姨你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奚若开门进来说道。
大姨转头，看到奚若重新拾起笑容，“你这孩子，那么快买回来了？”
“我买了几根香蕉，再说大姨又不是真的想吃，就是想支开我而已。”
“你还怕大姨会欺负他不成，看你喘的。”
顾南风在一旁笑着，给奚若倒了杯水。
许久。
大姨说，明天就是你父母的祭日了吧，东西都准备好了吗？今年我怕是不能陪你去了。
“大姨，你就好好养病，不用操那么多心。”
“好好好，明天让你弟弟陪着你一会儿去。”
“不用啦，真的没事，我一个人可以的。”
顾南风也是一愣，自己竟然也忘记了日子，明天也是她的祭日啊，这几年白夜棣最难过的日子，每年这时候他都会陪着白夜棣在电影院待够一个晚上，因为那是他和她第一次相遇的地方，连潇慕冉都不知道的地方。
“明天我有两个会议，可能推不掉。”顾南风突然说。
奚若对上他的眼睛说，“你好好工作，不用担心我。”
“我开完会来接你。”
“好。”
走廊里传来小孩摇拨浪鼓的声音，一下，两下，在走廊里回荡着。
外面的街道上，不断有车鸣声响起，在寒风的气息里，闻到了暖烘烘的烤白薯的气味，还有游走在路上煎饼果子的香味，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幸福的童年。
那缕阳光，透过云层千丝万缕洒落人间，春天离我们也不远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