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保国在粮库的食堂里安排了两桌饭菜,招待了亲朋邻居和单位的同事。
饭桌上,刘天然对李婶说:“婶儿,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李婶紧紧握住刘天然的手,信赖地说:“天然,婶谢谢你。要不,你以后就叫我赵姨,我娘家姓赵,排行老四,我爹就给起了个名字叫赵四丫,跟你李叔过了这么些年,大家都叫我李婶,都没人记得我的本名本姓了。”
“行,那我以后就叫您赵姨,以后咱们一家人过日子,您就做回自己,不能委屈着自己。”刘天然诚心诚意地说,看到父亲有了归宿,她也安心了不少,决定吃完饭就早点儿回到上源村去。
刘保国给女儿装了一包喜糖、两瓶喜酒、几个大面包,打算到街上给刘天然找辆顺风车。
张二壮说:“天然,这就要回去?我帮你联系个顺风车吧,下河村的魏铁山来酒厂送高粱,正过秤呢,一会儿你坐他的车回就行。”
“下河村的?那太好了,他们村子就在我们村子的下面,我们正好顺路。”刘天然高兴地说。
“走吧,我带你去跟他说一声。”张二壮热心地引着刘天然从食堂出来,往酒厂的方向去。
酒厂当院停着一辆大马车,几个男人正把车上的高梁一袋袋地往库房里扛。张二壮叫住其中一个男子,说:“铁山,麻烦你个事儿!”
男子把麻袋放下,拍了拍肩上的土,声音敞亮地说:“有啥事儿您就说,张叔,谈不上麻烦。”
张二壮指了指刘天然说:“这是我侄女,叫刘天然,婆家是你们那儿上源村的,你一会儿回去时捎她一程。天然,这是魏铁山,你魏大哥。”
魏铁山个子高大魁梧,四方脸,浓眉阔目,一脸的实诚,看了一眼刘天然,对着她点点头,爽快地说:“行!”
刘天然说:“魏大哥,那谢谢您了。”
魏铁山憨厚一笑,说:“客气啥,你先等一会儿,等我卸完了高粱叫你。快,还有五六袋,这就完事儿。”
“行。”刘天然答应道,又转身对张二壮说:“张叔,那我在这儿等一会儿,您去忙吧。”
张二壮走了,魏铁山继续扛起麻袋往仓库里送。刘天然则被酒房里浓郁的酒糟味儿吸引,信步走到了酒房的门外,看见几个工人正在围着一个巨大的木桶,从里面往外铲酒糟。红褐色的酒糟冒着蒸腾的热气,工人们汗流浃背,干的热火朝天。
“原来酒是这么烧出来的?”刘天然好奇地走了进去。
这时,有个管事的师傅认出她是刘保国的女儿,就对她介绍说:“第一次进来细看吧?发酵好的高梁就放在这个大酒池里蒸,顺着上头这根管子流出去的就是酒啦。”
刘天然忽然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我们中国的白酒就是这么蒸馏出来的呀!”
师傅说:“就是啊,酒是粮食精,就是这么来的。”
刘天然的眼前一亮,说:“那花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蒸馏,以前没有见过,纯露和精油肯定也是这样做的。”
师傅没有在意刘天然说的话,只是说:“没见过就进去看看,没关系。那边儿是出酒口,那下面是烧火的大灶。咱们这儿产的酒全县都出名,高粱的原料好,你爸就常来我们这儿打酒。”
刘天然问道:“师傅,烧酒的池子都这么大吗?有小一点儿的吗?”
师傅说:“这可是找专门做烧酒设备的师傅定做的,小的哪够使啊。这不,去年下来秋收的高粱都不够用了,这才让下河村的魏铁山又送了一车来,现在经济条件越来越好了,咱们酒厂的酒畅销的很。”
刘天然问:“还有有专门做烧酒设备的师傅?”
“有啊,而且这些老师傅们手艺都不错,最出名的几个手艺人就在你们那儿的下河村。”师傅说。
这时候外面有人招呼:“高粱卸完了,给结帐吧。”
师傅应了一声出去了。
刘天然也跟了出去,看见师傅拿过过秤的票子瞅了瞅,然后把钱给了魏铁山。
魏铁山收了钱,招呼刘天然:“咱走吧。”
刘天然应了一声,跟师傅告别,坐上了魏铁山的马车。
魏铁山轻轻挥舞着鞭子,把马车赶得很稳,问刘天然:“你是上源哪家的媳妇?以前没见过呢,新过门儿的吧。”
刘天然点点头,说:“是,林家的,才结婚不到一个月。”
“怪不得面生呢。上源村有几户姓林的,你对象叫啥名?”魏铁山赶着车闲搭话。
“林大溪。”刘天然说。
“噢,那我知道,高中生哩,怪不得能娶个乡里的媳妇。”魏铁山不无羡慕地憨实说道。
“魏大哥,你经常给酒厂送高粱?”刘天然问。
“是啊,他们酒厂年年跟我要呢,我种的高粱品种不一样,酿的酒味儿醇厚、香。别的农家种的高粱都是打高粱米吃的,卖不上价儿。”魏铁山说。
“那你挺有经济头脑啊。”刘天然说。
“啥头脑,没念过书,小学刚毕业。我祖上是开酒房的,多少懂点儿,后来割资本主义尾巴给割掉了,酒房只能公家开了,我就种点儿高粱卖卖。”魏铁山说。
“现在政策好了,您既然懂这行儿,可以继续开酒坊啊。”刘天然说,“对了,现在的高粱还没下来呢,你怎么有高粱给酒厂送呢?”
魏铁山虽然实在,但并不是没有头脑,他说:“呵呵,不瞒你说,秋天高粱都下来的时候,有的是人给酒厂送高粱,那时候卖不上价。我猜到今年的政策好,酒的销售错不了,就留了一半高粱。这不,果然到这个时候他们原料不够用了,知道我有好高粱就联系上了我,比秋天卖要贵点儿,这样我能多赚点儿,他们也赚钱,都不亏。”
刘天然钦佩道:“那你挺适合做酒行业啊,这么有预见性。”
魏铁山不明白预见性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刘天然是在夸他,有些不好意思。但一说到酿酒,魏铁山好像来了兴趣,打开了话匣子,“要说酿酒,说道儿大了。大家都说乡粮库的酒厂酿的酒好,其实啊,他们还差点儿,酿酒除了高粱,水也很重要。咱们上源村和下河村吃的是一脉水,这水酿酒才是最好的。而且,制的酒曲也有很大的学问、门道儿……哈哈!就是啊,开酒房也需要本钱,我没有本钱,开不起来。”
刘天然说:“只要您有这手艺,还有这头脑,以后一定能有机会。”
魏铁山听了刘天然的话,看了她一眼,说:“妹子,听你说话像个有见识的人,你说,现在国家政策开放了,咱们农村人能有发展不?”
刘天然看出魏铁山是个实在本份的人,就说:“能啊,接下来的几十年都是商品经济时代,好好利用咱们农村人手里现有的资源,一定能有大发展。”
魏铁山好像被刘天然的话鼓励了,他把手里的鞭子一抖,在空中甩了一记响亮的“鞭鸣”,脸上的表情顿时舒展,充满了信心地笑了。马儿也体会到了主人的心情,四蹄轻扬,稳稳地向前跑去。
乡村小路上,马蹄“哒哒哒哒”地有节奏地踏着尘土地,扬起一阵微微的轻尘,夏风柔而凉,午后的阳光渐渐偏西,待熟的庄稼盎然生长着……
赶车的魏铁山仿佛一个从蒙昧中初醒的人,带着质朴,带着信任,带着热情,带着脚踏实地,带着憧憬与向往,挥舞的鞭梢在空中飘荡,仿佛在与太阳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