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朝(581年-619年)是中国历史上承南北朝、下启唐朝的大一统王朝。杨坚灭陈朝后,590年9月,隋派使臣韦洸等人安抚岭南,冼夫人率众迎接隋使,岭南诸州悉为隋地,隋朝方才正式完成了全国统一。
一个女人心里可以装下两个男人吗?可以,只是还可以装下更多,比如江山如画,比如民族大义……
天空乌云密布,黑漆漆的天空如张牙舞爪的厉鬼,随时要欺压下来。狂风在洞外发出呜咽的声音,我的心前所未有的不安。
“大小姐,要不要再派几个人去接应一下?”祝兴有点沉不住气了。
“我去?”陈善自告奋勇的站了起来。
祝兴陈善都是我的心腹,自然知道我担心什么。
“要下雨了!”我自言自语道。“算了,还是我亲自去接他们吧!”
一行人急匆匆在黑暗的密林穿梭,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倾盆大雨终于哗啦啦下了起来,豆大般的雨点打在树叶上,发出刷刷的响声。
忽然,仓惶的脚步声从远方传来,人影越来越近,哥哥和他几个随从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哥哥的脸上身上都是血,被大雨一淋,更是倍显狼狈。他一见我,身体晃了晃,瘫软在地上:“七妹,爹爹他们,他们……”
哥哥嘴唇颤抖,泣不成声。我只呆愣了片刻,然后果断的一挥手:“来人,按原计划,撤到大山里去!所有人连东西,一点也不留!”
等哥哥镇静下来,他告诉我详细的经过,西江都护孙囧召集我们各个部落首领到高要,说是朝廷要对俚人进行招抚册封,没想到是个圈套。
“这个狗贼,他在酒里下了毒药!死了,爹爹,二叔三叔,刘先生,所有去的俚帅都死了,还好我不够资格入席,在外面守着,才能逃了出来!”
哥哥又抹了一把眼泪:“早听刘先生的话就好了,他就说是鸿门宴,叫我们不要去……”
我心如刀绞,我那总是胸脯挺的笔直的爹爹,他一心为了族人能过上更好的日子,却遭如此下场。还有传授我一身武艺,教我排兵布阵,修身安邦的刘先生……
“七妹,要报仇,报仇!”哥哥的眼珠通红。
“仇是自然要报的,只是不能操之过急。”我缓缓的说。
“既然朝廷不容我们,那我们就慢慢和他们玩。”
“你从小聪慧能干,我听你的!”哥哥急切地看着我。
“对,我们都听你的!”族人们群情激昂。
十五岁的我当上了族长,我没有和朝廷的军队硬拼,而且退进云雾缭绕的深山老林,那里地形复杂,等待官兵的是出其不意的埋伏和陷阱。等他们被打的疲惫不堪,想要回镇子休息几天时,我再派人去骚扰一下,或者放把小火,或者扔一袋子蛇虫鼠蚁,费力不多,效果却不错。
等到朝廷终于意识到对俚人无能为力时,我已经稳稳坐上附近九洞十八寨总帅的宝座。
朝廷这次没有再敢派孙囧那样鲁莽的人,和我谈判的是罗州刺史冯融,刘先生对我讲过,冯融原来是燕国皇族一支,燕国灭亡后投到这边来的,被当时皇帝给个罗州世袭刺史的位置。
“如果一开始就是冯刺史来,小女恐怕就不会有丧父的遗憾了。”我垂下眼皮,慢慢的喝着手里的茶水。
冯融擦擦汗,口中连连称是:“陛下已经下旨斥责了孙囧。并且封冼挺公子为南梁州刺史。”
我嘴角上扬,朝廷服软了就好。
“七妹,真的要听朝廷调遣?咱们俚人自由自在不好吗?”哥哥有些疑惑的看着我。
“哥哥,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被称为俚人吗?”我反问他,哥哥一脸疑惑的看着我。“俚就是粗鄙不堪之意,中原人看不起我们百越之地,觉得我们是野人。”
“胡说,我们俚人信守承诺,言誓至死不改,才不像那些汉人阴险狡诈!”哥哥大声反驳。
“可他们也聪明智慧,和他们学能能过上更好的日子不是吗?”我轻轻的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礼乐德治才是长久之计啊!”
哥哥似懂非懂的看着我,我朝他笑了笑:“以后你做了刺史,我们慢慢来。特别是别再动不动带人去别的部落抢人抢东西了!”
我的眼睛亮了起来:“你现在是地方父母官了,以德服人,以德治人才行,朝廷想要我们钱和物,他们自然也会有所赏赐,比如种子,比如铁器。再者,我们的锦缎能顺利买到京城去,那更是……”我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当冯融派人来求亲时,我并没犹豫太久,汉俚结为姻亲,同气连枝自然是好事,只是要看对方诚意到底多少了。我提出条件是:让男方住到我家。
新婚之夜,我抬眼打量着冯宝。他皮肤白皙,五官清秀,书卷气扑面而来,一看就是世家子弟,没受过什么磋磨。
他看着我脸上的蛇形刺青,好奇中带着一丝敬畏:“我听闻俚族中其他女子多是在身上纹身,而且大多都是花草之类,夫人你居然是在脸上纹青,还是蛇。”
“那么夫君你知道为什么吗?”我对他嫣然一笑。
冯宝想了想:“古有女娲,神女而帝者,人面蛇身,抟黄土以作人,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斩鳖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
“我没那么大的志向。”我轻轻的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想让百越之地平安,仅此而已!”
冯宝早年在京城求学,满腹经纶,见多识广,他是一个温柔体贴的男人,未必有杀伐决断的干练,却有长远的眼光。
“陛下下令说,做官凭借考试,哪怕是放羊的,看牛的,只要能考上,有才能,就录用他,绝对不准阻拦。而且京城还为寒门子弟成立了专门的学校呢!”冯宝一脸严肃的说。
“所以呢?我们也要建学堂?”
“对!”冯宝坚定的说:“一来让百姓知理明善,明辨是非,二来养士选才,人尽其用。”他打趣道:“总不能让夫人事事都亲力亲为,为夫可会心疼的!”
“夫人也可以建武学堂,有些东西还是抓在自己手里的好。”祝兴在背后偷偷的对我说。
“放心吧,我晓得。” 礼以行义,信以守礼,刑以正邪。待人真诚友善,自然是岭南远近部落竞相对我示好的原因,不过还是因为我有兵有枪有火炮,才有让他们佩服的底气。
日子过得还不错,我修水库,建学堂,忙经商,推行细作农耕,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朝廷的赏赐也源源不断的送了过来。冯宝则是我最好最信任的帮手。
我没想到,我的生命里还会出现另外一个男人,一个和冯宝截然不同,却又打动我心扉的男人。
那日我带着几个手下去新洲的一个俚寨,想去说服他们不要再随便掠人做奴隶,不想对方却翻了脸。敌众我寡,不宜久留,我在手下掩护之下且战且退,正在危急之时,一个高大威猛的将军如天神下凡般出现在我面前。
一身狼狈的我趴在陈霸先宽厚的背上,那感觉非常奇妙,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有个依靠,第一次感觉身为女人的软弱。
“久闻夫人大名,在下一直以为夫人是个铁面铜牙的女子,却没想到这般清秀。”陈霸先将我藏在一个山洞里,自己则在洞里警惕的看着外面,头也不回的说着。
我秀气?看看陈霸先七尺多的个子,好吧,我是矮了点。
“我是西江都陈霸先,此次是听说新洲有变,所以偷偷先一步打探,路过此处,不想遇到夫人。”他解释道。
“怎么回事?”我警觉起来。
“是刺史卢子雄和孙囧剿匪不利,我上报了陛下,他们被赐死,其部下要哗变,我带人去看看!”
孙囧?我的杀父仇人,我的眼睛红了,既然当初我选择尽忠朝廷,自然也没难为孙囧的道理,倒是他心胸狭隘,几次暗示他属地部落与我作对,他死了?哈哈,真是大快人心。我定了定神:“将军可需要我帮你?”
有了第一次合作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几年后,侯景叛乱时,我再一次助陈霸先一臂之力。
“金鳞总非池中物,陈将军是难得的人才,以后必成大器。”冯宝一边逗着刚出生的冯仆,一边和我感叹着。
我没做声,我心里何尝不是这么想的,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他产生了一丝丝异样的情绪。
“我最近要转战南路了,阿英,你可愿意和一起走?”陈霸先眼睛并不看我,“如果你不嫌弃我是鳏夫,如果你肯和冯大人合离……”
“不了,你心怀四方,我守住我的岭南就好!”我摸着脸上的刺青,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陈霸先当皇帝的消息传到岭南时,冯宝已因多年辛苦操劳,缠绵病榻许久了,临终前他拉着我的手断断续续的说:“孝于家,忠于国……为人臣,不容易,凤择良木而栖之,贤臣择主而事,要……安于当代,陛下,陛下不会亏待你……”
是的,陈霸先没有亏待于我,我九岁的儿子被任命为阳春郡守,后来又因平乱有功被封为信都侯,我则被封为石龙太夫人。
仪仗队欢天喜地,吹吹打打,将陈霸先特地赐下来的络驷安车,旌旗,节符送到我府上,那一刻我泪流满面,我想起他曾经对我说的话:“不能用八抬大轿来娶你进门,是我毕生的遗憾!”
“奶奶,奶奶,不好了,听说隋军攻打到都城,陈国,陈国灭了!”冯魂和冯昭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报信。
“慌什么慌,隋军不是还没打到打到岭南!”我用手杖用力地敲了下地面。心里却无比悲凉,陈霸先辛辛苦苦发下来的霸业,仅到三代就化成泡沫了。
冯昭定了定神:“各郡派人来说,不知道那边到底怎么样,他们愿尊您为圣母,咱们独立成国。”
“你呢?你也这么想?”我锐利的目光盯着他。
“原来他们也不是过是野蛮的鲜卑族人罢了,冯家当年……”冯昭有点犹豫,冯魂则不作声。
“胡说!你难道还想让岭南生灵涂炭,百姓再次遭受你冯家逃难之苦吗?”我一手杖挥了过去。
“还凭祖母做主!”二人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陈霸先在位三年后就驾崩了,接替他的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的侄子。当时他被禅让得到皇位后没几日就杀死了幼主,而他的儿子也是在差不多的年纪死在他的侄子手下,如今隋帝又……哎,皇权相争就是这么残酷,我能做什么呢?我看着陈叔宝送来的劝降信和当年我赠送给陈霸先的扶南犀杖,不禁放声大哭。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封冯魂仪同三司,册封洗太夫人为宁康郡夫人….”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洗太夫人平反有功,封洗太夫人为谯国夫人,授予六州兵马权,赐布帛五千段,平叛中违反军纪的冯喧一并赦免…..”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现赐谯国夫人赤金累丝扁方一对、赤金錾镯一对、彩黄地花卉开光婴戏瓶一对……另赐有尚方宝剑一把,着令谯国夫人奉旨巡视……”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谯国夫人检举赵讷有功,现赐临振县汤沐邑…….”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谯国夫人八十寿辰,可喜可贺,现赐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一件、金镶珠石蝴蝶簪一对、 金镶珠宝蝴蝶簪一对……“
“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在弥留之际,我摸摸脸上的刺青,似乎又看到了冯宝和陈霸先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