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之间,已过去了二十个春秋,时间来到了公元二零一七年。
还未到夏至,清水市市郊小岗村,像往常一样平静。白日里的劳作,纵然使身体疲惫,但也不影响人们对夜晚的期待。
当然凡事都有些例外,这其中一户人家,却是非比寻常。依旧住着破败不堪,岌岌可危的三间平房里。和周围早已拔地而起的数栋三层小洋楼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户人家是个看似幸福,却又不太幸福的三口之家。女主人姓张,年纪四十左右,两鬓却早已斑白,面容极为沧桑。村里人给她起了个雅号,脏婆。
脏婆左手残疾,残疾的有些怪异。整个左臂犹如腊肉一般,皮包着骨头。手臂皮肤呈蜡黄色,看上去一点水分也没有。
男主人也没能好到哪里去,佝偻着身子。走路时,腰和腿几乎成了九十度。本不到五十岁的年纪,看上去犹如七十好几。这一外在形象,导致在村子里落了个刘罗锅的称呼。
平房堂屋电灯下的脏婆,坐在桌子旁,颇为熟练的一边折着元宝补贴家用,一边等着扫完大街下班归来的刘罗锅。
一家三口虽说生活困难,身体上有所不便,但也落了个有人可等,有人可盼。
次卧里烟雾缭绕,床头柜上的闹钟急促的响着,刘十五心不甘情不愿的从睡梦中醒来。
关掉闹钟,看了眼时间,已是傍晚六点。躺在床上随手点了一支香烟,半梦半醒地眯着眼睛,抽了几口香烟。
“十五!这都几点了?还睡?等会赶不上去医院的班车了,你走路去吗?”
“知道了!”刘十五敷衍地答道。
刘十五长相怪异,因此无法在清水市找到正常的工作。迫于无奈,只好在市医院的太平间,做了个月薪仅有两千的夜班值班员。
即便这样,仍是通过政府的扶贫政策,才勉强在医院谋个职位。
虽说是夜班值班员,却也不管吃住。为了省钱,每日不得不提前两个小时起床,去赶通往市医院的班车。
刘十五抽完烟,伸了个懒腰,刮了刮脸上令人厌恶的黑毛。看着镜子里满脸黑痣的自己,眉头一皱,心情顿时糟糕透顶。
收拾妥当后,拿着早已准备好了的盒饭,和母亲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地赶往公交车站台。
傍晚,公交车上去市里的人比较少,刘十五习惯性的带上了口罩。即便如此,还是时常会招来车上的乘客,投来异样的目光。好在早已习以为常,并未将这种带有歧视的眼神,放在心上。
太平间位于医院的地下二层,被设计成一个三角形的超大空间。下了电梯,旁边是一间不太大的值班室。越过值班室,再经过十几米的过道,便是停放逝者遗体的地方。
平时很少有人过来,也没人愿意过来。洁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冷清,没有一点人味,到处都是消毒液的味道。
今天刘十五来的稍早了些,见夜班搭档还未到岗。索性就和白班值班员提前交接了一下,让他们提早下了班。
“真是可惜!这么年轻的女子,竟然想不开跳河!”
刘十五没想到刚到岗,还未来的及吃口饭,就送来了一具尸体。
“她的家属呢?”刘十五问道。
一护工拉开黑色的裹尸袋,指了指已经被水泡胀了的女尸。
“要是有家属认尸,还用送到你这吗?”
“那倒也是!”
“你抓紧签个字,咱们好早点下班!”
说罢,将文件递到刘十五手中。
刘十五机械性地签了自己的名字,又还了回去。
“谢了!小伙子晚上可要注意点安全!”
刘十五目送护工走后,瞧了一眼女尸。发现女尸脸上也有黑痣,只是不太大。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女尸嘴歪眼斜的样子,有些惨不忍睹,看久了实在瘆得慌。赶紧拉上裹尸袋,不然等下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这太平间能有什么危险?这些护工真是缺德,总是喜欢吓唬人。”
将女尸放入冷库后,刘十五伸了个懒腰,准备吃饭。谁知又有几具遗体送了过来。
刘十五眉头一皱,看了眼挂在值班室墙上的钟。发现已经快九点了,看来上半夜又要独自一人了。
“今天不知道什么日子?怎么一下子走这么多人?”刘十五喃喃自语道。
“怎么?不乐意?”
刘十五被这突如其来,而又低沉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说话的原来是太平间的黄主任。
连忙迎着笑脸,道:“黄主任!这么晚还过来查岗呀!”
黄主任显然发现了值班室少了一人,瞅了眼刘十五脸上令人厌恶的黑痣,心情颇为不爽。
皮笑肉不笑地呵斥道:“怎么就你一个人?那胡胖子呢?”
“在这!在这!”
黄主任望着从电梯口小跑过来的胡胖子,眉头一皱,捏着鼻子急忙后退了几步。
胡胖子本名叫胡九万,和刘十五年纪相仿。一米八的个子,国字脸,长相还算英俊,只是体型有些肥胖。
据说他还未出生时,他老子做梦经常打麻将,还老是胡九万。为了讨个好彩头,索性给他起了九万这个名字。
胡九万说来也是命苦之人,九岁时他母亲和别的男人偷情,被捉个正着。他父亲一气之下,失手误杀了她们。后来,他父亲就被枪毙了。
不久之后,胡九万的爷爷奶奶也因病去世。没有学历和一技之长的胡九万,和刘十五一样,也是通过政府的扶贫政策,成了一名太平间值班员。
“你这身上都是什么味?”
胡九万闻了闻身上,似乎也没闻出什么,笑道:“我们农村娃子身上的味道,你们城里人当然不知道了!”
黄主任被胡九万讽刺了一番,脸上一阵红晕,略微有点尴尬。
刘十五一看气氛不对,连忙对着黄主任笑道:“这胖子大字不识几个,不会说话。您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
“哼!这还像句人话!每人罚款五十,从这个月的工资上扣!”
说罢,一刻也不想待在太平间,扭头就走。
胡九万刚想找黄主任理论,被刘十五拽了回来。
“你说你怎么来的这么迟?”
胡九万瞧了眼电梯,确定那黄主任已经走了,拍了拍背上的黑色背包。
走到刘十五的耳边,轻声说道:“今天晚上咱哥俩好好的吃一顿!”
“那等会再说!现在还是将推车上的遗体,处理好了再说!”
“你说你这个人咋这么犟呢?那遗体又不会跑了,你急个啥?”胡九万略显不满地抱怨道。
“那也说不准!”
“别说的那么邪乎!你胖哥我还就不信了,要干你自己干吧!”
刘十五没有搭理胡九万,继续干着手中的活。毕竟逝者为大,再怎么样,人死后的尊严不能没有。
胡九万虽说嘴上这么说,也不太好意思让刘十五一个人,去做完所有的活。
“好吧!谁让我刀子嘴豆腐心呢?”
刘十五不想和胡九万磨嘴皮子,催促道:“那还不快点过来帮忙!”
“哎!我这人这辈子,算是栽在你手里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推着遗体,谁知刚进入冷库,一阵轻微的冷风从二人身后吹来。
“你这身上什么味?”
胡九万闻了闻自己的衣服,确实有一股羊膻味,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说道:“那啥...这不白天帮邻居宰了只羊,怕来晚了你害怕,就没来的及换衣服。”
刘十五一听这话,心想:“这胡胖子脸皮真厚,来晚了就来晚了吧!还非得说的那么好听!”
“你说奇了怪了,这太平间是完全封闭的,按道理是不可能有风吹进来的,那这风是从哪里吹进来的?”胡九万有些细思极恐的说道。
刘十五自小三观就很正,非常相信科学,压根就不信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胡九万刚才的胡言乱语,刘十五对此一脸的不屑,回头瞅了一眼胡九万。
“胖子!我说这大晚上的,你能别疑神疑鬼的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这是太平间啊!不太平不也很正常吗?今天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今晚有事发生。”
通常人的神经处在高度紧张的时候,这种情绪传播的速度之快,远远超过正常人的认知。
这一刻,本来一向胆大无神论的刘十五,在胡九万努力的渲染下,心中也不免打起了鼓。
想想胡九万分析的也没错,刚才那阵微风,吹的有些莫名其妙。这地下二层,是不可能有风吹进来的。
为了缓解二人紧绷的神经,刘十五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部已经用了两年的智能手机。放了首当下比较流行的的士高,冷库瞬间变得不再那么寂静。
“胖子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抓紧时间将这些活干完。”
胡九万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再说下去担心刘十五嘲笑自己,只好无奈的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二人合力将刚刚送来的四具遗体安排妥当后,对着每一具遗体摆放的位置处,分别鞠了一个躬。算是对逝者最后的尊重,也算是替自己以后积了些德。
胡九万望着眼前冷冰冰的冷藏柜,长舒了一口气,道:“好了!眼下工作告一段落了。”
“嗯!”
“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晚上吃羊肉锅子怎么样?”
刘十五已经半个月没沾荤腥了,非常的馋肉。一听到羊肉锅子,顿时来了精神。
“好!等会我给你打下手!”
二人刚转过身,准备离开冷库,还未抬腿迈开步子。忽听身后的冷藏柜中,出现了一些动静,二人皆是一惊。
回头望去,只见那二号冷藏柜,不停地抖动着。一声巨响过后,二号冷藏柜突然弹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