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母脸色变了变。按理说,姚家要了这么多的彩礼,这些床上用品确实是应该由女家买了作为嫁妆带过来的,婆家最多给准备一套被褥让新人用就可以了。可是这姚惠女能是“按理说”的人吗?人家明确表示了,房子弄好结婚,也就是说,她是打算拎包入住的。
阮惠婷看着在座众人的脸色,想到阮母嫁女儿的想法,不觉心中冷笑。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们的母亲,估计也是打算让她们一身嫁衣就出门了吧?
想到这里,阮惠婷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待,她环视了一下堂屋,发现自己的衣服就在角落的椅子背上搭着,于是走过去拿了衣服,不咸不淡地说道:“妈,我跟同学说好了,从今天开始到高考结束,就跟她住一块儿了,她陪我复习。”
“你同学不是上高复班去了吗?”
“回来了,他们是高考前一个月放假的。所以我去跟她住,这样可以一起复习。”说着,转身盯着阮母,语调冷了许多,“妈你也知道的,最近高考的范围一直在变动,我一个人在家复习根本就没用,所以我得去同学那里了解最新的考试范围。”
“知道没用你还考?”阮母根本听不出女儿话里的意思,也没有丝毫的心虚。一开始小女儿放不下高考,她还有点盼头,认为这个女儿努力上进,没准以后老两口还能靠着她呢。可是连续两年落榜,她早就没了信心了。加上如今大儿媳妇眼看着要进门了,她们姑嫂之间又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她就巴不得把两个女儿早早嫁出去了。
她甚至觉得,女儿还是落榜了的好,落榜了她没了盼头,没了依仗,说不定就听话了。她若是听话了,那彩礼肯定能要得比大女儿还高,哪怕是一样的也行啊。至少房子都可以翻新了,小儿子的婚事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这样想着,阮母便轻嗤了一声:“行了,别一天到晚惦记着高考了,自己不是那块料就应该认命,死犟着有意思吗?古人老话,命里只有九升九,到死不满斗。你就是个农村丫头的命,多考几次,难道还能考出个县长太太是咋的。”
“阿婶,那可说不定,考上了也许就是县长太太了呢。”姚惠女幸灾乐祸的语气,“只是可惜了,没考上。哎,这也幸亏你没考上,这要是考上了,我怎么高攀得起你们家哦。”
姚惠女阴阳怪气就算了,自古姑嫂和睦的也没几个,可是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在她眼里,自己的女儿就这么不堪?阮惠婷被阮母刺激地都忘了自己的身份,抬头盯着姚惠女狠狠地说道:“你不用高攀,你躺着就好。只是你躺的地方没选好,怎么就躺倒我家来了呢?你这要是躺到省城的大街上去,说不定还能躺出一个省长夫人来呢!”
“哟,说的这么肯定,看来你是躺过了。”姚惠女并没有想象中的气急败坏,反而一脸戏谑地和阮惠婷对视,“不过躺了还没男人要也是稀奇哦,这是躺错地方了,还是男人都开了眼了?知道这是一朵金莲花,所以都不敢沾身了?”
阮惠婷突然觉得那天阮平杰掀桌子的行为是多么地正确,多么地解气,面对姚惠女,就没有几个人是能冷静的。所以,她真的要等父母将她聘出去,然后拿了钱让这个女人住楼房买羽绒被,吃香喝辣的享福吗?她有这么犯贱吗?
看着阮惠婷阴沉着脸朝自己这边走过来,阮母以为她又要跟姚惠女吵架,于是不耐烦地挥着那张结婚清单,嫌弃地说道:“行了行了,你一个大姑娘家的,说什么躺下不躺下的,这种话说出口,你都不嫌丢人。赶紧回你自己的房间去吧,我就不该叫你进来看看。”
阮惠婷一声不吭,一抬手抢过阮母手中的清单,几下就撕了,将碎纸片往阮平庄脚下一扔,冷嗤一声:“买来的女人而已,有多稀奇啊?就这种女人,别人比你多出一块钱,就能把她哄上床,以后生了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呢?”
谁知话音刚落,姚惠女和阮平庄还没怎么的呢,阮母却突然跳了起来,一巴掌甩在了阮惠婷的脸上,指着她厉声骂道:“你这个杀千刀的畜生,你就这样咒你的哥哥?!你知不知道惠女是你嫂子,她不好了,你哥就能好了?别忘了你也姓阮,她生不出阮家的种,你脸上就有光彩了?”
阮惠婷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的母亲,完全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发这么大火。明明是姚惠女先挑衅的她,明明这个女人一看就是个好吃懒做不安于室的,为什么母亲要这么护着她,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女儿踩到泥里?
以前跟姚惠女不是没有吵过架,虽然每次都以自己挨骂结束,但是要说挨打,还真是没有过。这是第一次,但也是最后一次。
阮惠婷目光阴冷地看着阮母,咬着牙说道:“没错儿,我是畜生,那你是什么?”说着,她抬手环指了一圈,“他们又是什么?”然后看着姚惠女,冷笑道,“你看你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嘛,选什么样的人家不好,选了个畜生人家。怪不得你婆婆对你这么二十四孝呢,你就不怀疑点什么?”
一句话说得姚惠女变了脸色,目光在阮母等人之间逡巡着。
阮母真急了,抄起房门后的扫帚就朝着阮惠婷砸去,一边骂道:“你说谁是畜生人家?啊?还没嫁出去呢,你就这么埋汰自己娘家了?你说我生你养你有什么用啊?!你给我听好了,什么高考低考的,不许去了。明天,不,不对,下午我就去香荷家,让她找人把你给聘了,哪怕不要一分钱彩礼也好。再把你留在家里,我这个家都要被你咒完了!”
“不要彩礼,那敢情好,你不用去找媒人,只要你不讨彩礼,这千岛县的男人我随便找,不用你费心!”
“你还敢嘴硬,老娘是不要彩礼,你把我生你养你的钱给我还了!”
“还钱?行啊,那我叫了你二十年的妈,你也给我还了!”
姚惠女总算见识了没有阮母压制的阮惠婷的战斗力了,当娘的讨要生育费她听说过,这当女儿的要还称呼她可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难不成这阮惠婷要让她妈管她也叫上二十年的妈?那情景太美,她不敢想象。
母女俩斗嘴间,阮惠婷早就跑出了堂屋,来到自己房间。
打开柜子,她却不知道要怎么收拾了。原本只是打算收拾一点夏天的衣物,毕竟,那房子只租了一个月,一个月以后她还是要回家的,但是现在怎么办?她还能再回来吗?
回来的话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定亲。经过今天这么一闹,不要说姚惠女夫妻两个,只怕是连父母都容不下她了。还是太冲动了,现在不是跟姚惠女斗气的时候啊。
阮惠婷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今年的高考除非出现奇迹,否则肯定是一无所获的。那么就算按照设想一切顺利,她能去上高复班,也要等到十月份。也就是说,高考结束后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她将无处可去呢。
不,不对,如果那个房子真是葛俊成为阮惠婧租下的,那怎么可能只租了一个月呢?她昨天一定是高兴得昏了头了,完全没有想起同学曾经跟她说过的,租房都是三个月起租的。也对,一个月,哪家房东会这么傻啊,赚不到钱还要担心房子被糟蹋了。
所以就算高考结束了,那房子也不见得就不能住了,不是吗?阮惠婷灵光一闪,她要找阮惠婧问清楚这件事情,然后才能决定自己接下去该怎么办。所以现在就先收拾一下复习资料和随身衣物,其他的,等晚上和阮惠婧一起过来再说吧。
顺便也可以跟她说一下,晚上搬家的话让她叫个人过来帮帮忙。那个出租车司机阿斌也好,帮她租房子的葛俊成也行,反正有人帮忙总比没人使唤好得多。
想到这里,阮惠婷不得不承认,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明明阮惠婧上学的时候成绩一塌糊涂,可男生还是喜欢围在她身边;明明看个电影多几个配角她就搞不清楚人物关系了,但就是会有男生愿意不厌其烦地给她解释。
哼,肤浅的男人,等你们结婚过日子了,就知道跟一个除了容貌一无所有的女人在一起是一件多么抓狂的事情了。她已经跟这个女人在一个房间住了二十年了,她有时候真的忍不住怀疑,自己的智商是不是被阮惠婧给拉低的。
明明当初考高中的时候,她是以高出重点中学录取分数线二十多分的成绩进入高中的,可现在是怎么回事啊?一做习题脑子就跟被堵住了似的,非得别人提醒才知道题目该怎么做,自己看着就是死活想不出解题的思路来。
阮惠婷想着,便在柜子里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然后将复习资料全部收进书包。背上书包,从小门绕过厨房就离开了。
在出租房里待了一个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想到和阮惠婧约好了要一起回家那东西的,因此阮惠婷来到了车站,等着阮惠婧。
不想阮惠婧看到她就期期艾艾地告诉她,今晚先不回家拿东西了:“那个……听说千媚超市新进了好多化妆品,我跟同事约了下班一起过去看看,所以今晚就先不回家了。”
“看化妆品?”阮惠婷打量着阮惠婧,很想问她一句,看了又怎么样,你买得起吗?但是听到是千媚超市,她又改了主意,随即说道:“正好,我来也是跟你说一声的,今天晚上李老师给几个重点学生补课,让我也一起听听,所以我晚上要上课,不能回家了。对了,可能还要晚点回去睡觉,你要是困了你先睡,不用等我的。”
“那行啊。”阮惠婧眼睛一亮,想想不对,忙又加了一句,“那你也别太晚了,太晚了回家不安全的。”
从大街到高知楼,中间有一条长长的弄堂,没有路灯。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还好,有两边住户家里的灯光,还能看清楚一些。晚了住户都熄灯睡了,那就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行,我知道了。”阮惠婷说着,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她趁势拐进了旁边的幼儿园,隐身在幼儿园的滑梯后面,眼睛盯着停车场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