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如此,就连秋蝉,也开始避她不及。
天黑之后,秋蝉坐在门边,不肯进屋。
明明人已经开始恍惚,全身抑制不住发抖,却仍然固执地坐着。
兰如风蹲在她脚边,心疼的不知说什么好。
“大人,外头夜里凉,您还是先进屋吧。”
“你也知晓夜里凉,如今你更需要睡个好觉。”
秋蝉执拗,兰如风更加执拗。
至半夜,秋蝉沉沉睡下,而她的病情,也越发加重。
秋蝉颤抖的幅度一下一下地加快,一摸额头,湿漉漉的,烫得手心疼,而她的嘴里,还在念叨:“主子……活下去……”
温热的泪滴在兰如风还微疼的手心,原本秋蝉不必要承受这样的痛楚,倘若她在狠心一点,对这些得了瘟疫的人不管不顾,是否就不会这般绝望。
可她做不到不看,不管。
想她堂堂一国公主,如今便要殒身在此吗?
若是华佗在世,扁鹊复活,是不是就有希望?
传闻中起死回生的活仙草,早就被她给吃了。
“渴……”秋蝉迷糊糊喊着。
趁着明亮的月光,兰如风焦急地寻找干净的水,然而屋里屋外,一滴水也没有。
鬼使神差拾起一个空碗,看一眼秋蝉,凤目便盯紧了皓腕。
捡起一边尖锐的石子,在腕上一划,鲜血直流,直接没了碗底。
眼看有了小半碗,腕上的血开始大片大片凝固,顾不上包扎,兰如风将碗递到秋蝉的唇边,小心翼翼喂着她慢慢饮尽。
粗略包扎后,才有了困意,兰如风查看秋蝉没别的异常,便趴在她脚边的石墩上睡着了。
这一觉,极不踏实。
天边刚出现鱼肚白,秋蝉便睁开了眼,下意识摸摸额头,摸摸脉搏,眸中是不可置信的欣喜。
她摇醒身边的兰如风,看着兰如风黑黢黢的眼圈,没多想,喜道:“大人,昨日的药该是有效果的,你瞧,我的病似乎好些了。”
兰如风咧了咧干涩的唇角,想拍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却不小心拂动了一边来不及收走的碗,碗里是斑斑的干涸血迹,可秋蝉一眼便认出。
秋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蹲下身捧着碗,不知在想什么。
“不早了,该做早饭了。”
屋里的新娘子闻声也起了大早,还是穿着她新娘子那身,出门便跟在兰如风的身边,洗锅,烧柴,兰如风走到哪,她便跟到哪。
秋蝉默默将碗冲洗干净,心跳的像战鼓一般。
昨晚,她做了好长好长的梦,而梦里,唯一还记得的,便是在她一个人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艰难前行,灼热的阳光晒的她像是要炸开,突然一脚踩空,陷进了一片血水中。
那窒息的感觉,可怕至极,恍惚中,她半醒着睁开了眼睛,看见公主在喂她喝着浓郁血腥味的东西。
也许,事实上,她的确喝的血,还是公主的血,想到这,她不仅有些不寒而栗。
公主是千金之躯,她如今喝了公主的血,便是死罪!嘴里似乎又泛起了血腥味,胃里一阵翻滚,呕出一摊秽物,而精神越发清醒。
“兰哥哥!”
小豆子已经无力站起,有位好心的大婶抱着他,将他放在爷爷给他做的木椅子上。
兰如风心下一紧,有点拧,有点酸,“小豆子,今天想吃什么?兰哥哥都给你做。”
“只要是兰哥哥做的,小豆子什么都不挑,兰哥哥最好了!,等小豆子长大了,小豆子也要成为兰哥哥一样的人!”
“爷爷今日怎么没陪你出来?”
“爷爷睡的可香了,怎么叫都不醒。”
兰如风闻言想笑,忽而觉着不对劲,抬头时,瞥见那位抱小豆子出来的婶子,皱着眉看着小豆子,见她看过来,也只是木着脸点点头。
兰如风隔着隔离布,摸摸小豆子的脑袋,转身去搅拌锅里的野蘑菇还有野菜。
“兰公子,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想开点。”
“嗯,谢谢。”
秋蝉一边熬着昨日的药,一边查看众人的病情。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众人的病情都在不同幅度地加重,唯有她自己,在缓慢的好转。
秋蝉看着全部的人喝光了药,自己也饮尽最后一碗。
只等明日,或许明日就知道,她的药是不是真的起了效果。
凤夜翎回来时,是驾着一辆大型的马车,马车上,堆满了药材和食物。
车上,下来了两位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夫。
“这位是民间大夫王川王大夫。”
王川身着朴素,气质却不同于普通人。
秋蝉与兰如风自然认识,因为他是雪依国最顶尖的宫廷医师。
没想到,纳兰玉,还愿意帮她。
王川也认识秋蝉,只不过,双方都默契地不提对方身份。
“这位呢,是百鸣国的头等御医薛常薛大夫。”
兰如风上前作揖,“多谢两位大夫不顾性命来到此地,边城百姓将永不忘两位的恩德。”
雪依国和百鸣国都来了两位顶级御医,偏偏没有南傲的。
而两位大夫略略打过招呼,覆上面巾,便去把脉的把脉,看诊的看诊,尽心又尽力。
秋蝉看着又热闹起来的小院,重新燃起了希望。
凤夜翎事情办的极好,吃穿用度,一应俱全。一双桃花目看向兰如风,竟透着求夸的意思。
兰如风白他一眼,让新娘子将食物派分给众人,便去马车上歇息了。
真好,不用操那么多心。
一阵烤鸡的香味传来,兰如风登时睁开了眼,只见凤夜翎半跪着,正举着一只烧鸡在她鼻尖来回晃悠。
兰如风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将烤鸡咬下一口。
“真是个强盗。”
“那也是你无赖在先。”
“是,是我不对,你睡了一个下午了,起来吃点。”
掀开车帘,果然已入夜。
众人聚在火堆前,或讲故事,或畅想未来,一片祥和。
凤夜翎挨了过来,不小心碰到了她受伤的手腕,疼的她倒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
“没事。”
“倘若没事,为何叫唤?”
“我又不是旺财,哪有叫唤?”
两人对视一眼,都噗哧笑了。
月亮早早升上了空中,两人边吃烧鸡,举目望天,都默契地不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