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焱默然思索，细觉阿宝此话也是有几分道理的。只是两国之间毕竟宿怨已深，十几年前左青云虽与黎国联合灭了秦家的大军，那也不过是各有所需罢了，过后两国亦无什么甚大的来往。
黎国这番书信来得突然，一时间白焱也难以看出他们的来意，不觉异常烦恼。
阿宝忧心白焱操心过甚有损龙体，便劝谏道，“圣上苦思无益，反而有损龙体安康，不若明日早朝时与群臣商议此事，届时再拿主意也不迟呀。”
白焱默默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说罢便将那折子放下，起身踱步至了廊下，望着庭中的宫灯发呆。夜空里虽无月色，然那数十盏宫灯照着庭院另是一番光景。但见大白理石的地板上灯色如积水，水中藻荇交横，摇摇曳曳，似有微波漾动，细细一瞧那不过是庭中松柏的影子而已。
夜里微凉，阿宝生怕自家主子如此站在风口处会生出什么好歹来，便取了件薄薄的风披披在了白焱身上，道，“外间风大，圣上回房吧。”
说罢就要将白焱搀扶进去，白焱摆摆手却是丝毫不动。
“朕心乱如麻，站在此处吹一吹风倒也清醒一些。”白焱语道。
“圣上龙体要紧，要是吹出什么好歹来，这让奴才如何是好？”阿宝急道。
白焱因今日牡丹一事尚有些疑团未能清楚，再有黎国派使臣来访一事也没有丝毫头绪，这两件事便搅得他心烦意乱，本想出来这庭院清一清神也好，怎奈阿宝却在耳边聒噪不安，没一刻安静的。
白焱便有恼了，斥道，“朕不过是出来清净清净，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哪里就能让这风给吹出好歹来？倒是你这般啰啰嗦嗦地扰人安宁，朕没事也会被你烦出事来！”
眼见白焱恼了，阿宝慌得脸色煞白，急忙跪了下来，边打了自个儿一响耳光边道，“奴才该死！”
白焱见了颇有些无奈，只得说道，“起来罢，朕也没说要拿你怎样，何必吓成这样。”
阿宝缓缓起身，低着头道，“惹圣上不快，那是奴才的不是。”
“罢了，实在是朕心里不快，今日诸多事儿也没个头绪，叫朕头疼。”白焱叹道。
阿宝听言不由劝解道，“圣上有什么烦心事不妨与奴才说说，或许奴才还能出个主意。”
“这些事儿哪里是你就能出主意的……”想了一想阿宝毕竟也是在江湖上混过来的，从前这奴才也替自个儿办过不少得力的事，说不定有什么见解，便改了口道，“朕告诉你也无妨，就问你今日寿康殿上的事儿，你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听白焱这么一说，阿宝方知晓白焱原是为今日长公主状告牡丹一事忧心，“这……奴才不敢妄言……”
“朕让你说你便说，这样吞吞吐吐的好不爽快。”白焱白了他一眼，言道。
阿宝诚惶诚恐，只得将那腰身弯得低低地，谨慎道，“这事关圣上的威严，老奴也不敢胡乱说些什么。只是今日寿康殿上，老奴瞧着那牡丹姑娘却倒觉得是个人物呢。”
“难得你又这样的看法，此话怎讲？”白焱心里一动，锐眼睇视着阿宝道。
阿宝只得道，“想那牡丹姑娘不过是一名青楼女子，却能够引得堂堂的秦大将军与苏谷主替她说话，这还不是个人物么？况且老奴还听说……”
话到半晌阿宝却又停了下来，白焱甚是不耐，只恨他平常啰啰嗦嗦地，到了这会儿却又这般婆婆妈妈，直吊人胃口。白焱耐下心来，追问道，“你听说了什么？快快说来，若再磨磨唧唧地朕可饶不了你。”
“是，”阿宝忙拱了手，道，“老奴听说前些时儿秦将军邀请牡丹姑娘去了秦府，还将……还将秦月留下的古琴赠予这位姑娘了。反倒是长公主殿下久见将军不得，外面可是生了不少流言呢！此外还有林岛主的孙儿林泽公子，据说也是为这位姑娘所迷，连林岛主上月的生辰，林公子亦不曾回去。”
白焱闻言不禁握紧了拳头，慢慢生起了怒气，不快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朕竟一点都不知晓！”
“圣上日理万机，国事繁忙，这些宫外的流言哪能传到您的耳朵里去。”阿宝见白焱面上似有些不乐，忙忙地宽慰道。
白焱面色晦暗，额上青筋微跳，沉声问道，“这些事情长公主可知晓？”
“殿下既住在宫外，想来是知晓的。”阿宝道。
白焱凝望这庭院中的灯色，默默想了一阵，忆起那日安平进宫说的那些话儿，现下想来越发觉着蹊跷。白焱低声喃喃说道，“安平这几日进宫却不曾告诉朕宫外的这些事儿，看来她定是早存了疑心了。这牡丹不过是区区蝼蚁，却能引起安平与秦阳的注意，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白焱越想越觉着困惑，若说牡丹可疑，今日寿康殿上却又是霓虹等人确认她的身份。若真说牡丹是无辜的，却又何以牵扯上了这样多的人？安平与秦阳倒也罢了，就说那林泽当年为了秦月都发了疯了，如何才过了三年就被牡丹迷上了？
白焱百思不得其解，倒是阿宝的一席话点醒了他。
却闻得阿宝说道，“可谓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圣上可还记得当年的张灵姑娘？”
白焱为了消灭当年祸害秦月的证据，便下了狠心将青翠等一干人灭了口，唯独张灵逃了出去，三年来了无踪迹，遍寻不着。每每想起张灵极有可能会将当年的真相诉说出来，白焱心中便甚是不快，“张灵乃朕的心结，怎会不记得。”
“这便是了。”阿宝神秘一笑，缓缓道，“那想来圣上必是不会忘记当年的张灵是如何混进了秦府的吧？”
一阵灵光闪过，白焱顿觉豁然开朗，不由又惊又喜道，“是了，就是易容术，朕怎么就没想到呢！”
“圣上日夜操劳，一时没想到也是自然的。”阿宝笑着奉承道。
“你倒是会说话。”白焱望了他一眼，旋即却是凝重说道，“牡丹若真是秦月，这侨装可真是高明，竟瞒过了江南来的几位歌姬，在侨装上能有如此技艺的人，除了她，也没谁了。朕若要追究，这事儿可就难办了。”
阿宝闻言沉默不语，心知白焱的担忧亦是事实。且不说秦月活着会给白焱等人带来什么影响，最让人忧心的是秦月是否找到了张灵，她从张灵口中又知道了什么内幕。张灵若现了身，那秦阳怕也听说了什么了，毕竟这些年来，秦阳也未曾放弃过打听钟家的下落。
白焱忧心忡忡，剑眉紧拧，虽心里着急，一时间却又没有丝毫头绪。何况这不过仅仅只是一个猜想，是真是假还未可知呢，若要强行将牡丹抓了来又极是不妥。
“圣上也不必忧心，老奴听说了林岛主为寻他孙儿已动身来往京城的道上了。”阿宝说道，“圣上与其苦思冥想，倒不如待林岛主进了京城再与之商议斟酌才好。”
白焱听了阿宝的提议原是皱了皱眉，旋即却又喜道，“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当年那张灵系林成觉找来的人，如今若是事发他也是脱不了干系的。有林成觉替朕出出主意，再好不过了。”
阿宝笑道，“如此圣上便可安些心了。”
“既然已有了这样的猜想，想要安心又岂是那样容易？”白焱旋而忧心道，“趁着林成觉尚未到京，你多派些人出宫去打听打听，免得到时候人到了京城，朕却什么线索都没有了，那岂不丢人。”
“圣上说得是，”阿宝颔首道，“圣上只管放心，这些事就交给奴才去打点罢。”
白焱默默点头，虽是不言语，却是放手让阿宝去安排了。阿宝得了这样一个立功的机会，更是尽心尽力了，翌日一早便着了人出宫去暗查，不想这一查倒还真让他查出了些蛛丝马迹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