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烟用毛巾往莫离脸上轻轻擦拭,捋了捋他的头发,一层又一层得替他穿好衣服,再次摸了摸他虽失去血色,五官却依旧俊俏的脸,最后将唇覆上他的,轻轻留下一吻,“莫离,再会了!按照上天安排的次序,我会跟着你来的。”
张大婶站在她身旁,暗暗地抹去两行泪水,看着殡仪机构工作人员将他装进纸棺里,小心翼翼得抬上灵车。她们紧随其后。
告别厅里。没有挽联,没有花圈,连遗像也没有。史华英和莫文依旧不知去向。
莫离的脸极具惨白,皮肤失去了弹性贴着骨头,性感的嘴唇也只剩下两瓣青灰。曾经幽深的双眼紧紧闭合着,再也无法温柔得看她一眼。
缠绵的悼念。
她又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却被张大婶一把扯过胳膊,欲往门口拖去。她僵在那一动不动,张大婶硬是浑身解数硬拖带拉才把她拽了出去。在她瞥见他最后一秒的视线里,她终于明白,他真的彻彻底底的离开她了。
“别看了,”张大婶哽咽着,“越看越伤心。”
她蹲在门口,把头仰靠在墙壁上,再也无需隐忍深藏的痛苦,毫无顾忌无所畏惧得嚎啕大哭,像是要把他彻彻底底哭醒似的。
莫离被工作人员推进了焚化室。听到通知后,莫如烟终于彻底明白一切已成定局。她眼睁睁看着他被推了进去,顿感天旋地转,世界彻底与他一起变得黑暗。
醒来时莫如烟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转头看见张大婶坐在身旁,泪腺轻易启动,泪水止不住得往外流。她想说话,干燥的嘴唇努力动了动,却怎么也发不出。她有些慌了。张大婶连忙从桌上抽过一张湿纸巾,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医生说,你情绪过于激烈导致神经麻痹,暂时无法正常闭合导致的。只要积极抗炎消肿,再配合雾化,很快就好了。”
出院时,她递了张纸条给张大婶,上面写着:谢谢你,阿婆。医药费我会还你得。
张大婶伤心之余又表示无奈:“你怎么和阿离一个性子呢?”
她又在纸条上写,然后呈现张大婶面前:这是应该的。
张大婶心疼道:“傻丫头,阿婆不用钱,也饿不死。”边说边替她捋了捋额发,“你呀,好好调整下心情,准备迎接高考。阿婆相信你可以得。”
她又埋头快速写下:谢谢你,阿婆。我会的。
张大婶借机做了个“加油”的姿势,可爱的样子逗得莫如烟淡然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笑意。
“对了,还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她疑惑地睁大了双眼,点了点头,示意:什么事呢?
张大婶犹豫了番,“莫离的骨灰盒被史华英拿走了。”
她又提起笔:什么时候拿走的?
“就在殡仪馆那天。你后来晕倒了,没过多久她就来了。当时我只顾着你,所以......"
她见阿婆带着愧疚,连忙摇摇手示意,"没关系。”
“回家吧。好好睡一觉。什么也别想。学校那边也知道了。不用担心。明天打起精神上课,知道吗?”
她点了点头。
“好了,就此别过吧。我的孩子。”
她再次点了点头。
看着阿婆离去的背影,有些晃悠,想必她心里的难过不比自己少多少。抬眸看向天空,一片灰蒙。莫离,人们都说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那你此时是在哪个位置看着我呢?
莫离的死并没有举行葬礼。莫离离开的那几天,史华英和莫文又搬回了他的房子。
按史华英的话说,尽管她的身体不忠诚于他,但她的心里永远是深爱着莫离的,这种精神和肉体分裂的爱也何尝不是让她饱受痛苦的煎熬?
所以将来死也要死在他的房子里,一辈子做他的鬼,缠着他。
莫如烟被赶到了柴房。她再也没去学校了,史华英不允许她再去学校。
这几天,她除了喝水,基本颗粒未进,再则就是蒙头大睡。有时好不容易睡着了,就开始承受各种各样莫离从高架上落下的场景,又猛地惊醒,满头是汗,再也无法入睡。
莫离……她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得呼喊,本以为可以叫唤一生的名字,而现在却已经离她远去。思念如潮而至,彻底将她淹没。世界于她而言,早已失去了颜色。她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漫无目的地游走,有时又蹲在马路边,失声痛哭。有人驻足观看,有人指指点点,有人哀叹一声,但最终都匆匆离去。那终归不关自己的事。现在社会,少管为妙。
莫文成日在外鬼混当街头痞子流氓。倒不是因为莫离的死,而是因为回家根本解决不了他的温饱问题。
他对史华英那副半死不活的蠢样也不闻不问。而史华英再也没有心思管他,也管不动他,所以任由他去。
史华英接连数天没有约会她的麻友,她那卸下劣质粉的脸耷拉着起了褶皱,嘴唇黑得发紫,甚至起了白色皮屑,再也不穿旗袍来显示她的大屁股和她的深V胸线,整日披头散发,穿着廉价的宽松睡衣,抱着莫离的骨灰壇子在屋子里来回晃悠,如同孤魂野鬼般游荡。
虽然莫如烟也本想将它放在自己的身边。但史华英都不让她好好看一眼,甚至都不让她碰那个檀子,更别提说会安置在她那了。她说那是她的。只能是她的。
或许她说得对,精神和肉体分裂的爱也何尝不是让她饱受痛苦的煎熬?或许她真的对莫离一往情深。
终于有一天,莫文忍无可忍。
他一边倒水一边顾自地话唠着。
“你看看你个鬼样!莫离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一天到晚失魂落魄的吗?”
他对她咆哮着,也许是因为他实在饿得受不了,回到家却没有饭吃。只能用水来充饥。
“你知道我今天因为喝水跑了多少趟厕所了吗?妈的,我讨厌不停的尿尿,尿个没完。妈个B的,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得了前列腺炎,肾炎。如是这样,我的一生就毁了。你会把你儿子害死的,你知道吗?你个蠢驴人!”
此时,史华英正抱着骨灰檀子坐在屋前的门槛,把头靠在墙上,目光呆滞,披头散发,像个流落街头的乞丐疯子。
而莫文的话她似乎完全没有听到。
“说真的,你和那丑男人那事我很早就知道了,从小到大不知看了多少次了,我早就知道我是他的儿子了。
你也真够胆大的,你以为五岁小孩什么都不懂么?这是对我纯洁心灵的一种玷污,你知道么?
你也太自以为是了,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不过,你怎么找个那么丑的男人当我的爹,这不是存心和我过不去么?
难怪我的样貌只能算是个路人,连个像样点的妞都泡不到。
不过幸好啊,我没遗传他的巨丑基因。否则,花钱都未必有用咯。
瞧瞧你这副德行,话说回来,要是你心里真有莫离,还会和那个男人三番五次得瞎搞?”
这句话如同一声闷雷,正中要害,将史华英一下子击醒。
“你懂个屁!你个没用的东西!再说了,我要不和他瞎搞,还有你存在么?”
“哈哈,戳到痛处了?看来这人哪,还是得抓住软肋,才能起反应,还特么特有效果。”
“你个没用的东西!”史华英拍了一下莫文的脑袋。
“得了得了!我是没用,谁叫你瞎搞的对象偏偏是个没用的男人,我他妈就是一没用男人生下的没用的种,都是你造的孽。”
“你…我的命好苦呀…”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得感谢你…”
“什么?”
“唯一庆幸的是,我好歹没他那么丑。不然的话,连这感谢也没了。”
“你…好你个王八羔子…我的命好苦呀…”
“我说你,那么丑你也忍受得了?说真的,他应该自觉地去死,不管跳海跳崖都成,唯独上吊不行。
那吊死鬼的死相变成鬼也还是跟着的,这活着到处吓人,死了还要到处吓鬼不成?
不过,反正横竖都是丑,再丑点也无所谓。干脆就上吊吧,免得污染水源污染环境。”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丧尽天良的话,他好歹也是你生父。”
“别,我可没这样的爹。相对于莫离,我还更乐意他当我的爹。至少他长得帅啊。谁都知道我有个帅气的爹,这面子上也是杠杠的。再说了,那丑男也对我这个儿子不待见,不是么?这就是人际关系,彼此彼此。”
“你…我的命好苦呀,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混账儿子?”
“够了够了!你已经喊了三遍‘我的命好苦了’。我的命才苦呢!怎么会是你们的儿子?都是穷光蛋!”
“好你个王八羔子,打死你算了。”史华英抽过墙角的木棍就往莫文身上一阵猛抽。
“行了行了,当我什么都没说。不就是钱么?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听到这句话,史华英手中的动作立马停下,来了精神。
莫文心怀不轨地将嘴皮子凑到她耳边。
“你是说那丫头?”
“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