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王刑这个无形的压力在心头,老妪不敢有一丝怠慢,之前按老妪的设想只需让陈冲恢复部分身体机能就足以了,现在则必须要争取其彻底康复。这已经不是尽力而为救治陈冲了,而是必须竭尽全力了。否则谁都不知道这个屠夫会不会迁怒于她们,起码以目前合欢派的实力是经受不住王刑的怒火的。
本来每天一次的灵气引导现在也不得不增加为两次,每天多一次的疏通让老妪的身体负担也着实加重了太多,这是她所能承受的极限了。其实最好的办法是不间断地进行灵气引导,这样恢复才更快速有效,奈何像她这样的医师着实太少,起码合欢派寻不到第二个像她这样精通经脉之人。
好在老妪的付出没有白费,又过了两个月的治疗,她已经能明显地感受到陈冲的主要经络开始愈合了。只不过那金光依旧缥缈,不可捉摸,更别说看清其形态了。
老妪不知,此时陈冲正在做一个梦,在梦里他正经历着一个倒放的世界,没错,就是倒放。从辟脉开始,到结识钟卓四人,再到遇到那个老翁,误入御龙门,遁入虚空······
在梦里,那虚空显得格外漫长,繁星点点,似乎还漂浮着一些捉摸不定的影像,他始终觉得那虚空中隐藏着什么,只是他无法思考,也无从深究。虚空之后便是仙城上空的空洞,他不仅看到了张百忍他们遁入那虚空,也看到了王刑,陈启威和陈莹莹等人,更是看到了荒漠中的老板娘。他向他们大喊,却得不到一丝回应,他向前拼命地奔跑却始终无法接近,似有一堵无形的墙将他与他们隔开,无法触及。
再后来他看到了仙人醉,看到了将军府,看到了小山村,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直到看到了一个老头将一个婴儿交给一个老婆婆,陈冲认识那个老婆婆就是抚养自己长大的阿婆,但那个老头却身影朦胧,看不真切。陈冲泪流满面,拼命地拍打着虚空中的无形之墙,他不想只作一个旁观者,他知道这是他的经历,他才应该是自己的主宰,可事实上他不是,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无法融入自己经历中的过客。
看完了婴儿时的自己,陈冲心潮难平。随后又是一段漫长的虚空,陈冲懒得去捕捉虚空中的神秘影像。他一门心思学习起了《炼器总纲》和《百草经注》,直到将它们全部牢记也没有渡过无垠的虚空,他觉得要是能再有一些书籍就好了,起码不会这么无聊。
不知过了多久他后悔了,不应该抱怨虚空无聊的。这一刻他看到了尸山血海,看到了天崩地裂,看到了星辰坠落,看到了九条神龙的遗骸,看到成为碎片的各种神兵,看到了身上燃烧着黑白火焰的两个人渐渐融合,而后发出刺眼的光芒……
陈冲无法直视那耀目之芒,他紧闭双眼,可是却依然能看到那被毁灭的世界。在绚丽的七彩神光中他看到了虚空,此刻的虚空依然虚无缥缈,可是却不再有那些捉摸不定的影像,而是出现了一朵莲花……
神光散去,陈冲睁开双目,想看清那朵虚空中的莲花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绝美清秀的脸。
“阁老,他醒了。”云瑶惊喜交加,连连呼道。
陈冲茫然地看着这张美丽的脸,刚才他看到的还是末世之景,现在却是一片安详。一时间他还无法思考,只是木然地看着,过了许久他才意识到刚才是在做梦,可那个梦太真实了,只是眼前这儿又是什么地方?他想开口说话,却无法张开嘴巴,想扭头,挪动身体却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他失去了知觉。
“他的目光怎么这么呆滞?似乎神志不清,不会傻了吧?”云瑶有些焦虑:“哎,怎么又闭上了?”
“一年多的时间就能恢复成这样已经不容易了,起码他现在有了苏醒的征兆,再等等吧,神智应该会恢复”。
老妪看了看陈冲,也很是激动。她对于陈冲的恢复速度倍感惊奇,从主要经脉恢复开始,他的恢复速度越来越快,用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就完成了经脉的接续,这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老妪深知这其中固然有药浴的功效和灵气引导的作用,但这些终究只是辅助,起到真正作用的恐怕还是那丝金光。越到后期她越是觉得哪怕她们什么都不做陈冲的经脉也会修复,只不过耗时会长些罢了。
让老妪遗憾的是哪怕陈冲经脉都恢复了,她也没能窥探到那金光的全貌,更无法确定它的来源及本质。
虽然陈冲经脉接续完毕,但却无法醒转,对此老妪也没有太多的办法,这涉及到灵魂,已经超越了医术的范畴,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功夫不负有心人,又躺了几个月陈冲再一次睁开眼睛,但双眸依旧呆滞空洞。尽管目前神智还没清醒,但老妪知道他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刻。她苍老的面容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靥。
一年多的时间老妪更加苍老了,不仅是每天的灵气引导让她身体难堪其负,心理上的压力也是一大原因。好在陈冲的状态越来越好,她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丫头,先把他抱进去吧,药浴之后再继续引导灵气。”老妪吩咐道。
虽然陈冲的经脉几个月前就已经恢复了,但药浴却一直没间断,不过药材配比却做出了调整。老妪想让陈冲更强,这么好的苗子应该有更好的修炼资源。只是这一决定也让合欢派付出了不少代价,资源耗费是一方面,弟子被杀才是重大的打击。
本来合欢派就人丁不兴了,再加上因寻找药材而丧命所造成的人员减损,此时的合欢派总共也不过才数百人。单纯从人员上来说与青阳宗之流的差距都是很明显的。
没有足够的人手弄到药材,就连圣女霏烟都不得不亲自出手。这一年多的时间她也没能打探出更多关于陈冲的情况,这个人真的很神秘,没人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能追溯到最久远的时间也就一年多之前,而且也就是发生在青城的那些事儿,再往前探寻就涉及到御龙门了。只是想要从那样的宗门口中探听消息实在太难,而且关于王刑的事也一直没有进展。无奈之下霏烟只能先将此事缓一缓,开始为陈冲搜集药材。
这其中她遇到了一个神秘人,他总是能提供她们急需的药材,虽然数量不多,却很有针对性,而且他索要的回报也不高。起初霏烟还觉得奇怪,不过几次交易过后她也就觉得正常了。因为她发现那个神秘人就是那个驭剑师,这背后显然也是那人授意而为。他们这样做既在霏烟的预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以玉华门的底蕴提供这些药材压力并不大,看破不说破,久而久之,霏烟自己都觉得和那几人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而陈冲就是这种微妙关系的纽带。
有玉华门的接济,陈冲的药材压力降低了不少,尽管如此他的药浴时间还是被缩短了,改成了三天一次,更多的还是依靠老妪的灵气引导。
虽然陈冲的经脉已经恢复,但灵气的运转还需要引导,甚至比之前还要频繁些。由于陈冲完成了辟脉,此时他的两根灵脉都在被动地吸收灵气,而其溢散出的灵气则全部进入了经脉之中。这在老妪看来就是始终有两股灵气在陈冲体内混乱的流转,她知道其中一股来自金丹,虽然不强但也足以扰乱另一股的正常运转。而另一股正是参与外循环的,若不是金丹溢散出的灵气干扰倒也不需要引导,因为外循环是自发的。时至今日老妪也没弄明白那股灵气的来源。她不知道陈冲还有一根灵脉的情况,也探查不出来,自然也就想不通了。
两股灵气互相干扰,甚至冲撞,她不得不出手加以引导。为了减轻老妪的压力,云瑶也会出手分担一些。经脉恢复后,只需让灵气顺畅运行就行,这对金丹后期的云瑶来说问题不大。虽然她对修真者的外循环路线了解不多,但有老妪的指点这些都不是问题。而且她还能以此摸索到外循环的特性,对日后的修炼与对战帮助很大。
在陈冲经脉修复后,这样的灵气引导几乎从不间断,虽然没有之前那么复杂,但压力也不小,好在有云瑶可以分担,否则单凭老妪一人恐怕真的难以承受。这样的灵气引导还得一直进行,直到陈冲彻底苏醒,能够自己引导灵气为止。
虽然有云瑶的接替,但老妪也没有闲着,缥缈的金光她已经不想再去琢磨,相比之下还有个更现实的问题值得思考,那就是如何融合两种循环。
虽然现在陈冲体内只有外循环,但老妪深信陈冲终究要苏醒,他终究也是个修道者,那么内循环也不能一直静默,如何让这两种循环共存?这是个史无前例的问题,根本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只能自己慢慢摸索。而老妪此时正在为陈冲蹚路,何况眼下那两股互相干扰的灵气就是前兆,当两种循环全部开启时情况会更加复杂。
陈冲木然地感受着周围的一切,像是无从分辨梦境与现实的差别,他无法思考,单纯地认为这或许也是梦境的一部分。
对于二人的交谈,触摸他的身体,他都没有丝毫反应,或者说他无法做出反应。双目空洞无神,除了刚刚睁开双眼时看到的美丽容颜外,他的双眸中似乎依然倒映着天崩地裂,群星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