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锋和方博、谭楷一同走出饭店大门，跟在吴臻和另外几位老同学身后。
三个人刚刚跨出大门，两个年轻男人便迅速地从他们身边穿过，从左、右两边扶住挤在一群人当中的一个中年男人。两个年轻人搀扶着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中年男人，向靠近马路边缘的停车位走去。随后，响亮而刺耳的呕吐声从马路边缘的另外一个方向传来。两个相互搀扶着走出饭店大门的中年男人踉踉跄跄地走到排水口的边缘，随即不约而同地弯下腰，大口呕吐。从不同方向经过他们身边的几个路人先后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他们。
“我去！这一个个的，都喝成什么样了啊？”
谭楷大踏步地走下楼梯，用手指不停地对位于他视线范围之内的每一个醉鬼的背影指指点点。随后，又有好几个喝醉的人摇摇晃晃地走出饭店的大门。连原本守候在车辆旁边的几个代驾员都不得不上前帮忙，搀扶喝醉的客户上车。
“没办法啊。”
方博抬起手，向正在走向轿车驾驶座的吴臻挥手，随即摊开双手，露出带有几分无奈的表情。“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咱们的这几位老同学不也是一样吗？不喝酒，什么事都干不成。”
岳锋抬起头，仰望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幕，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忍不住想起，自己的老爹当年也是一个成天喝酒喝到呕吐、却无论如何也非要继续喝的人，还动不动就对自己说“想要混社会，不能不喝酒”。父母多年来反复争吵的画面连成一片，不断地从他的脑海中闪过。
方博加快脚步，率先穿过饭店门口的停车位，走向自己停车的街角。
“不会吧？你们把车停得这么远啊？”谭楷惊讶地问。
“是啊。我们到的时候，饭店门口已经没有位置。”岳锋淡淡地回答。
“嘀！嘀！”
响亮的喇叭声从丁字路口拐角处的车道上响起来。从饭店门口的停车位里面开出来的几辆车已经和从大路上拐过来的几辆车堵在一起。明亮的车灯光束在夜空中来回交错。
方博迅速地回复自己手机上弹出来的一条信息，随即把手机塞回到裤兜里，坐上驾驶座，发动轿车。
岳锋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和方博一同上车。谭楷坐到副驾驶座后方的座位上。
“哎，岳哥！”
坐稳之后，谭楷便立刻伸出双手，搂住前方的副驾驶座的靠枕，整个脑袋几乎快要贴上靠枕的背面。
“我记得，咱们都在清河的那几年里，清河那边的玩家群体里至少有十几个人是从北源到清河来上大学的，对吧？参加去年的巡回赛的北源玩家好像也有十来个呢！”
“是的。”
岳锋一边点头，一边用手机回复自己收到的消息。
“读本科的、读硕士的，都有。有几个已经在你拉起来的那个群里面。我偶尔还能在网上看到他们。”
“那不是很好吗？”谭楷笑着点头，“只要咱们合伙把实卡店开起来，他们几个肯定会是第一个来捧场的啊！”
“呵呵。”
岳锋冷笑两声，伸出手指，按下车门把手边缘的按钮，把车窗往下移动，任由涌进车厢的气流吹拂他的头发。
“这可真的不一定。据我所知，他们几个的家庭条件和收入水平都不比我好多少，消费能力不会很强的。”
“哎呀，这也不会是很大的问题啦！”谭楷张开手，用手掌拍靠枕的边缘位置，“你我都知道，《阴阳斗》基本可以说是一款‘平民卡牌’，即便是最高罕贵度的卡，也贵不到哪儿去啊！”
“平民卡牌？罕贵度？”
方博露出好奇的表情。他稳稳地踩刹车，让车停在刚刚亮起红灯的路口，随即扭过头，看向岳锋。
岳锋感到略微有点惊讶，似乎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位老同学能够对和卡牌游戏有关的话题产生兴趣。不过，他瞬间便恢复冷静，完全没有表现出高兴或者激动的样子。
“据统计，相对于大多数集换式卡牌游戏的玩家群体，阴阳斗玩家的平均花销会相对少一点。总体来说，它可以算是一款比较亲民的游戏。玩这个游戏，不需要花太多的钱。”
“罕贵度是大多数集换式卡牌游戏中区分卡牌的发行种类和价值的一项重要属性，”谭楷及时地补充，“它直接代表的是卡牌设计工艺的不同、发行渠道的不同，以及价值的不同。除此之外，它还是影响卡牌价格和需求量的重要因素。”
岳锋转过头，看向车窗外的街景，稳稳地点头，露出满意的表情。在他见过的其他所有向他人介绍集换式卡牌的人里面，没有人能够像谭楷这样一次性地把卡牌的某种属性说得这么顺畅。
“哦……是这样啊。那……听起来还不错。”
方博微微点头，看向后视镜中显现出的车灯光束，再看向路口亮起的绿灯，随即踩下油门。轿车瞬间加速，驶过路口，再超过一辆慢慢悠悠的面包车。
“哎，方哥，你有没有兴趣啊？你要是有兴趣，我和岳哥都可以教你！到时候，叫上吴臻哥他们几个，大家一起玩，多热闹啊！”谭楷转过头，看向驾驶座上的方博。
“我？我先看看再说吧。”
方博再次看向前方，打亮转向灯，绕过正在道路正前方行驶的一辆小型卡车。
“我不着急回去。待会儿，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到店铺里面去看看。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可能会加入你们。”
“那就太好啦！”谭楷再次高兴地抬起手，去拍打副驾驶座的靠枕。
轿车渐渐驶入老城区，驶入只有两排车道的马路。马路上已经一片寂静，看不到几个行人，就连从马路对面行驶而来的车辆也几乎没有。少数几家店铺门口或者大门顶端悬挂着的招牌发出微弱的光芒，像是在路灯照不到的那一片夜色中指路。
“不会吧，岳哥？”
谭楷露出吃惊的表情，转过头，脑袋几乎紧贴到车窗玻璃上，双眼紧盯住连成排的大片老居民楼。夜色中的老居民楼几乎完全是一大片黑影，根本看不到有几套房子亮着灯。
“你们家的店铺……竟然是在这么老旧的地方啊？”
“对啊。这一片，是老城区里面相对最老、最旧的居民区之一。这些老房子，很多都是当年的一些国营工厂的宿舍，或者是安置房之类的房子。”
岳锋再次掏出手机，回复自己收到的信息。清脆的提示音从他的手机里传出来。
“我家住在二楼。店面在一楼，是沿街的门面房。”
“啊？”谭楷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老居民楼一层的门面房？那……面积应该不是很大吧？”
“是的。面积不是很大。”岳锋简洁地回答。
方博稳稳地把车停在马路边缘。
岳锋率先下车，快步走回到门面房之前，掏出玻璃门上的门锁钥匙，打开玻璃门。一般情况下，在他看店的这段时间，他只有等到自己回房间睡觉，或者到医院去陪床的时候，才会把顶端的卷帘门锁上。
“就……就是这儿吗？”
谭楷从车里走出来，站在马路边缘，抬起头，仔细打量棋牌室的门面，从破损的招牌一直看到刚刚被重新擦拭过的玻璃门。在昏黄色的灯光照射之下，老居民楼表面的大片污渍和外层墙皮破损所露出的缺口全都一览无余地显现出来，看上去隐约像是许多张狰狞的鬼脸。
“是的。”
岳锋收起钥匙，推开店门，大踏步地走进店铺，打开店里的灯。
谭楷和方博一同走上台阶，走进店门。方博顺手把两扇玻璃门重新关上。岳锋曾经和他说过，自从店铺重新开门以来，仅有的这几批客人都很少有玩到深夜的时候。
“岳哥，这里只能摆开四张桌子啊？”
谭楷低下头，仔细打量摆放在店铺不同方位的方桌和麻将桌。
“对。大厅里平时就是这样，摆两张方桌和两张麻将桌。如果人多的话，柜台旁边可以再加一张小桌子。”
岳锋伸出手，指向距离柜台和洗手池各自只有几步远的那一片空地，再指向原本是杂物间的小房间。
“两个小房间里还可以各摆一张桌子。都是圆桌，主要是用来打扑克或者下棋用的。”
谭楷当即会意地点头，四处打量另外两个小房间。看到摆放在房间角落里的折叠桌子和堆成一叠的凳子之后，他突然伸出手指，向自己头顶上的天花板一指。
“那……住在这种老居民区里的退休老人应该很多吧？他们当中……没有来玩牌或者下棋的吗？”
“他们不愿意来我这儿。”
岳锋嘴角一歪，忍不住想起那些整天围坐在小区中央的白发老人的样子。
“他们不愿意额外花钱，宁愿在小区里面的空地上坐一个下午。”
谭楷没有立刻回话，坐到方博对面的另外一把椅子上，轻轻地点头，表示自己能够理解。和岳锋一样，他也能够想明白，很多从物质条件匮乏的时代走过来的老年人都是这样。
“这栋楼上是不是没有多少人啊？”
坐到方桌边缘的一把椅子上的方博突然抬起头，看向天花板。天花板仍然是干干净净的白色，和已经沾染上许多片分不清到底是什么颜色的灰尘和污渍的墙面形成鲜明对比。
“对。”
岳锋拉开麻将桌边缘的一把椅子，坐下。这几把椅子都和麻将桌配套，对他来说，显得略微有点小。
“据我所知，我家楼上好像只有两套房子还有人常住。都是上年纪的老人。”
方博和谭楷都没有立刻回话，微微低下头。三个人面对而坐。
“岳哥，你这儿的桌子和椅子……都用多长时间了？”
几分钟后，谭楷率先开口，并把手搭到另外一把空着的椅子上。
“你是说现在用的这些吗？”
岳锋抬起手掌，手指先后指向两张方桌和两张麻将桌。
“时间不算很长。这些桌椅大概是我爸在我刚去清河上大学的那一年换的，应该还不算很旧。你看，它们的表面都没有明显的磨损和划痕，也没有什么污渍。”
方博也抬起手，轻轻地抚摸方桌的边缘位置。他能够看出，这几张桌子、几把椅子都没有经历过任何大的损毁。
“嗯……这还不错。”
谭楷满意地点点头，随即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向柜台的方向。他在柜台前方停下脚步，仔细打量摆放在两个小房间里的圆桌和凳子，随即看向柜台后方的木制储物架，仔细打量盛放不同种类茶叶的铁皮盒子。
“岳哥，你这儿……还卖茶吗？”
“也不是专门卖茶。只是提供茶水而已。这些都是我爸弄的。”
岳锋站起身来，把两把椅子放回原位，走到谭楷身边，伸出手指，一一指点表面印着不同图案和文字的铁皮盒子。
“每当我爸的那些老朋友们想喝，我就给他们泡。这些茶叶，都是些一般的茶叶，也赚不到多少钱。”
“哦？”谭楷眉毛一扬，“岳哥，你很会泡茶吗？”
“会一点儿。算不上很会。”岳锋回答。
方博抬起头，仔细打量摆放在不同位置的铁皮盒子。他曾经见过岳锋的爸爸和几个老朋友一起在棋牌室里喝茶的场面。只不过，那已经是多年以前的事。
“店里的那些各种各样的棋，还有盒装的扑克，都在柜台里面，”岳锋抬起手，向柜台内部的抽屉一指，“有人想玩，我就给他们拿出来，让他们玩。不过，至今为止，还没什么人来我这儿下棋。来打扑克的，用一只手也能数得清。”
“哦……”
谭楷点点头，随即绕到柜台内部，拉开抽屉，把装有各种棋和扑克牌的塑料盒迅速地浏览一遍。
“看上去还行。都还能用。”
岳锋抱起双臂，嘴角略微一歪。在他小的时候，父母都曾经教过他下棋。但是，对于每一种棋，他都不是特别感兴趣，都只学到一点勉强能用的皮毛。不过，他对扑克牌的兴趣倒是挺大的。在整个大学时光里，他自己都记不清，曾经通过打扑克赢过多少顿饭。
“岳哥，我们能上去看看吗？”
谭楷把所有的抽屉全部关起来，抬起手，往天花板的方向一指。
“我想看看你的那些阴阳斗的卡牌。还有你的那些官方卡垫。”
“行，”岳锋点头，“我妈在医院里给我爸陪床呢。我家里没有别人。”
方博也稳稳地点头，脸上露出有些期待的神情。他早就知道岳锋是卡牌游戏玩家，却不知道岳锋曾经在卡牌游戏领域取得过一定的成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