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梁冬松说这几天特别忙,是他们改革试验最为关键的时候,公司领导都在一线跟班指导,张雪梅去贾云龙办公室对他说,铝合金铸造公司的新技术攻关已到了最后阶段,宣传部和工会都派了人在现场观摩,并准备重点报道,集团办也应安排人去。贾云龙说这个事他知道,正要找张雪梅商量,安排人到那里去呢。张雪梅说不用安排别人,我与小胖子去就行了。
年底这段时间,虽然忙得脚打后脑勺,但杨清国却特别兴奋。继炉内变质新工艺应用后,公司又引进了机制离心造型浇铸设备,这种设备制出的型芯既节约原料,又不用烘干,浇铸出来的产品没有一个沙眼,省时省力不说成品率几乎达到了百分之百。
现在吕厚山梁冬松他们正带着攻关队的那些青年,加班加点在试生产上下曲轴箱,估计年底前就能将所有重点产品试制完毕。牛成良还从设计研究所调过来两名高级工艺师,充实到公司的技术室。按这个进度,用不到春节所有工艺流程就能改制完成。
杨清国初步计算一下,按照新工艺投产,每年可以轻松提前三个月完成任务,产值将增加百分之四十以上,损耗能下降百分之二十多,这相当于经济效益翻了两翻。那种一年中累计有两个月生产废品的局面,将一去不复返了。这个成果杨清国是深知其意义的,减速箱新工艺审定的第二天,牛成良特意把杨清国叫到了他的办公室。老头子高兴的说,这次你一定要给我弄出点有大响动的名堂来。所有的产品都可以大胆的搞,无论出什么毛病我都给你兜着。过了一会他叹口气说,明年这个时候我就得下台了,但你放心,我这冒牌的发动机活字典,一定能让位给你这个名副其实的活字典……
现在集团里的那些同学,还有各个处长、经理都不像杨清国当初去铝合金分厂时那样撇嘴笑他了,连一些集团的高管都先笑后说话青眼相看他了。谁都明白,牛成良那个位置是板上钉钉非他莫属了。这一点连对技术一窍不通的梁冬松都看得清清楚楚。昨天他还调侃杨清国说,我像张保王横一样为你效力,明年你任总工时,总不会骑上马自己跑,提拔我当个副总还是应该的吧。杨清国反唇相讥道,你可真不愧是文艺天才,一张白图都画不出来,竟什么梦都敢做。梁冬松一点都不脸红的回道,名师出高徒嘛,跟着你我保证现学现卖都成。
想到这杨清国讪笑着摇了摇头。在他眼里梁冬松也应归为乐观向上的青年行列,却生生被安排到这个隔行如隔山,又号称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任谁都得对这种乱弹琴的行为骂娘的。他却在其位谋其政,风风火火的把那些小青年的热情全都调动起来了,使姚静,李刚这些人都变成了小车头。有些工作还没等你部署,他们已经忙三火四的干上了,尽管有点楞,可那种越是遇到难题越敢闯的劲头,让人看了也高兴。多么好,甚至可说是多么了不起的一群年轻人。可谁能知道他们呢,别说汪如海洋的整个社会,除了公司这千把人连集团领导都不会认识他们。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眼里,这次重大改革创新成果,一定是他杨清国筹划领导有方才完成的,只有自己是标兵式的人物。忽然间他意识到,如果没有自己,公司也会这么向前发展的,甚至会更好,因为牛成良肯定会举荐一个像他一样,或许比他还强的人到这里来。可是如果没有姚静和李刚这些一线的技术人员和工人,公司一定不会发展的这么快。遗憾的是人们普遍喜欢看红花,根本不去考虑那些不起眼的绿叶,殊不知没有绿叶,无论多么鲜艳的花都无法开,更是不可能结果的……
俗话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今日正交腊月初八,呼呼叫着的北风,裹着碎雪扑面而来,吹得人喘不过气。高焕章在一家小餐馆里,买了半斤熟狗肉,又要了一包花生米,放到大衣兜里,把没有扣紧的大衣抿了抿,出了门顺着风向集团大门里的公司跑去。
李刚与攻关队正在上夜班,如果不是怕设备出毛病找不到他,高焕章肯定要在小餐馆里喝两盅。这一阵子他太不痛快了,攻关队就要把变速箱,也就是最后一项重点产品的工艺攻关完成了。集团办.宣传部.工会的人都来到现场观摩,而且还会宣传报道他们的。现在杨清国,梁冬松等公司领导已经把他们树成了青年标兵。别说他们起早贪黑在车间里忙活的那个样多么可恶,就是李刚吹的那个甜蜜事业的口哨小曲,也够让高焕章揪心了。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昨天晚上,他就冲着李刚的背影这么骂了一句。
到了电工室门前,高焕章抖掉大衣上的雪花,开门后拉亮灯。打开更衣箱,把那大半瓶酒往搪瓷缸里倒时,他略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一股脑全倒了出来,然后把搪瓷缸放到小电炉上热了热。
几口酒落肚,高换章白白的脸上,浮出了微红的颜色。他不时抓几片狗肉,放到嘴里,接着便猛灌一口烫嘴的烈酒……
由于喝得太急,他觉得身体有些飘呼呼的,肚中阵阵作呕,又呕不出来,只好咬紧牙关免得哼出声来,心里发狂般想一把推倒那个装着残酒的搪瓷缸。偏偏像要与他作对一样,李刚的影子此时浮到他模糊的眼前。就是这个长着榆木脑袋的家伙,把姚静从他的身边夺走了。这个卑鄙的东西正同姚静打得火热,按着他那上中下三策中的上策,在拼命的干。可能用不了多久就会提干,当段长或者主任,甚至得想着将来当经理呢,而且还会娶姚静做老婆的。这个家伙原本就是个无赖,被野心家梁冬松活活培养成了小野心家。杨清国,吕厚山的眼睛都瞎了,根本看不清,将来被他们挤下台的时候,肯定得后悔的。高焕章的心几乎要跳出了胸腔,自己哪一点不如他,无论仪表风度,还是才智能力,都得甩出他一条街去。可现在明摆着自己是落配了,这不是命运不济吗?高焕章是不相信命运的,他曾有好几次靠着聪明和毅力,从不可收拾的境地中自拔出来。他开始冷静下来,甚至想到了反击。他决定做出一件让人吃惊的事来,刺痛那个给他制造厄运的人。
这段时间姚静的心情相当矛盾,她过去认为李刚是粗俗不堪,思想观念极为不正的落后青年观点,完全被事实否认了。虽然她强忍着尴尬的心情,在工作中与李刚互相协调合作着,心里却在悄悄起着变化。昨天李刚红着脸对她说,下班后我送你吧。她犹豫了一下说,你又不顺道,我还是和王玉明他们一起走吧。李刚讪讪的离开后,姚静心里这个恨啊,她恨自己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的拒绝他了呢。更恨李刚,为什么就不再坚持一定要送自己呢。真是一点也不懂女孩子的心,而且这个笨家伙自尊心受了伤害后,可能再也不会主动说要送自己了。想到这她就有些后悔,可碍于情面,又不想主动去告诉他。晚上画图时,几次都画错了,但她还是没有跨出技术室那道门槛。当最后下定决心,戴上工作帽准备出门时,高焕章来到了门口。
“你喝酒了,小高。”她后退一步,让开了门。
进屋后,高焕章在靠着暖气的一张长椅上坐下了。“没有办法,现在像我这样的人,只能是借酒浇愁了。”
“小高,你怎么了?从前你可不是这个样子。”姚静摘下工作帽挂在墙上,从暖瓶里倒出一杯水放到高焕章面前。
“这你还不明白吗?咱们是怎么吹的,那个流里流气的家伙是怎么巴结你的,全公司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咱们谁都不是傻子,说自欺欺人的话有意思吗?”
姚静的脸热了起来。高焕章两只贪婪的眼睛盯着她,使她心里涌起一阵惊悸。
“你准是喝多了,竟说没边的话。”
“没边的话,没边的话能道出真情。刚才路过一工段时,我看到李刚正向集团来的人吹嘘他们的事迹呢。那里边有个女的,听说是董事长的秘书,长得贼拉拉的漂亮,他看人家眼神都不对劲。这家伙就是个小人,今天他卑鄙的拆散了我们,将来他还会无耻的抛弃你。”
“你这都是说些什么呀?他可不是那种人。”
“不是那种人,小姚你可千万别蒙在鼓里。我是为你好,即使咱俩不在一起,你也不应该跟那个无赖在一起。这些日子,我喝酒为什么一喝就多,还不是因为这社会太复杂了。老实正直的人吃亏,投机取巧的人却能顺心如意……”高焕章磨磨叨叨的说着,根本就没注意靠在墙上的姚静脸色。
“好啦,小高,你快回电工室躺一会,明天就好了。”
“怎么,你也赶我?”高焕章瞥了一眼姚静继续说。
“你以为我是向你诉苦吗?我是为了你。不信你现在出去看看,从那家伙看那个女秘书的眼神,你就会知道他绝对是个势利眼,是个捧臭脚的角色,本质上绝对是个这山望着那山高的人。”
“你今天晚上就是要同我说这些吗?”
听到这话,高焕章一愣。他仔细打量着姚静,她的脸色太苍白了,含水的眼睛里,闪着犹疑不定的神色,罩在工作服下面的前胸一起一伏,格外让他动心。可惜那里装着的是一颗必然会受到伤害的心,他这样想着忍不住站起来向她走去。
“你要干什么?”姚静看到的是,高焕章瞪圆了一对欲火燃烧的眼睛。
“小静,咱们还是和好如初吧。”
姚静推开他伸过来的手,“小高,这是不可能的。你可要自重一点,快回去吧。”
“我要让姓李的知道,我不是泥捏的软蛋。”高焕章猛然搂住了靠在墙上的姚静,一张散发着酒气的嘴,紧紧的贴到她的脸上。
姚静惊呆了,等她意识到眼前的这一幕是真的时,拼命挣脱开来。高焕章又扑过来,她狠狠的甩给他一记耳光。
高焕章终于站住了,他用一只手揉着滚烫的脸颊,眼睛里射出了惊疑和愤恨的光。
忽然,屋子外面发出了一种惊人的骚动,接着便听到失火了,电工室失火了的喊叫声。高焕章周身一颤,猛然记起那只热酒的电炉,他一直没有关。等他跟在姚静身后,跑到电工室那里,顿时惊呆了……
电工室在主厂房东面那排老式瓦房北边。最北边的是变电室,其次是电工室,工具室,材料库等后勤单位的屋子。此刻,一团团浓烟裹着烈火,从门窗里向外吐着毒舌,晃得地面那层白雪一闪一闪的。救火的人群挥舞着灭火器和防火桶,把泡沫液和水对着毒火延伸的地方喷洒着,张牙舞爪的火焰像发狂的猛兽被击了一下,随即更疯狂的蹿起来。
吕厚山不停的呼喊着人们把水,雪和灭火剂泼向越烧越旺的火口,却完全无济于事。那火仿佛有不屈服的生命,偏要顽强的燃着烧着,似乎要把深冬的大地唤醒。他看到高焕章拿着一个空桶跑过身边,一把抓住了他。
“你干什么去了?怎么着的火?”他的眼里是两道刺人的凶光。
“我,我……”高焕章蠕动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你看着,我非得把你送法院去不可。”说到送法院,吕厚山同时想到了自己是分管安全生产的主要负责人,心里叫苦不迭,那只抓在高焕章脖领上的手攥得更紧了。
“吕……吕经理……”高焕章张大了嘴,失神的看着吕厚山,嘴里秃噜着说不成话了。
猛然,吕厚山想到了杨清国正在办公室里审核重新制定的工艺图。他立刻大叫起来,“老杨,快去叫老杨。”
“别喊了。”杨清国像从地里钻出来的,一下子站到了他眼前。他看了一眼吕厚山抓着的高焕章,一挥手拨开了他那只胳膊。
“报警了吗?”
“我去。”没等吕厚山答话,高焕章应了一声便跑了。
“你回来,我早报了。”吕厚山冲着向车间里跑去的高焕章叫着,可他还是头也不回跑掉了。
“这小子,平常看就不像一个正桩货。”此时,梁冬松也来到了杨清国身边。
杨清国像没有看到眼前这一切,他把视线由吕厚山的脸转到面前的大火上。
不知什么时候雪已经停了,呼呼叫着的北风却刮得更紧了。已经窜向房顶的火苗,开始向南蔓延了,看来北边的变电间是没有危险了。刚才路过那里,他已经让人切断了所有电源,可西边的主厂房与南边的材料室都受到了严重威胁。现在主厂房的东墙已经热得烫手,已经紧关着的中门被烤得爆起了漆皮,铁窗上的玻璃炸得砰砰作响。杨清国清楚,一旦大火蹿入主厂房,绝不是损失多少设备,产品和技术资料的问题,那将会因为无法铸造发动机毛坯,使整个集团瘫痪。
“拼命也得保住主厂房。”这只是他一瞬间的念头,接着就想到了南边材料库存放的消补材料。那里有酒精,火油,柴油和几种漆,如果不及时把这些易燃品抢出来,就会引起爆炸,那个后果就更不堪设想了。眼下若不断然遏制住火头,或许十分八分后这里就会变成一片火海。他看着胡乱泼水,扑打着烈火的人群,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家先住手。”他可嗓子喊了一声。人们愣住了。只见杨清国右手抓着刚摘下的帽子,左手把挡在眼前的长发向后一撩,泛血的眼睛几乎从被火焰映红的脸上跳出来,瘦削的双颊悚悚颤动着。
“有灭火工具的人,马上跟着吕经理,守住大厂房的中门和各个窗口,绝不能让火蹿进去。冬松,你领着攻关队的人,砸开材料库的门,赶快把易燃的东西全抢出来。剩下的人,跟我去拦火头。”说完,他甩掉帽子快步来到刚架好的梯子旁,转眼间又有十几个人跟着他爬到了房顶上。
霎那间,纷沓的人群分成了三股。吕厚山领着三十几个人不停的把水和灭火剂向大厂房中门以及窗子周围泼着,有些人则用铁锨撩着地下的雪水。
房顶上的十几个人,在杨清国的指挥下一字排开,他们全都脱掉棉衣,拼命的扑打着烈火。燃烧的烈火好似在与他们比高低,一次一次的昂起头向他们扑过去。渐渐的它们占了上风,因为人们手里的棉衣,下身的棉裤都被烤糊了,有的还着了火。人们不得不一次次退后,踏灭着火的棉衣,再迎向前去。但在嚎叫的北风鼓动下,那火更加凶猛的向人们扑过来,越蹿越高的火苗腾起得比人还高。主厂房上半部的玻璃和大墙也被烤热了,杨清国的心噗噗乱跳起来……
虽然已经听到了消防车的尖叫声,但眼下吕厚山那帮人对被烤炸的三四层楼高的窗口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若是风再猛一点,或者时间再长一点,大火就能很快顺着上边的窗口蹿进主厂房去。此时的杨清国恨不得马上能驾驶一辆坦克,撞碎这间屋子,把它碾平。假如这火是发生在一间小屋子里,他就会立在门口,挡住它的出路。现在他们只能拼命扑打,无可奈何的望着那条越腾越高的火龙。人们的脸上已经露出了颓丧表情,有的人已在暗暗叫着,完了……
谁也没有想到,在这紧要关头,胖皮球金光和王玉明两个人拖着一个浸透水的大棉布门帘跑来。失望,惊愕的人群,立刻恢复了精神,七手八脚把门帘拉到房上。两个小伙子马上抻平门帘,铺在房子的西坡。
“快往门帘子上泼水。”吕厚山在房下大声呼叫着。
于是连雪带水都扬到了那条门帘上,西蹿的火势终于被压下去了。杨清国重重吐了一口气,暗叫一声谢天谢地。火仍在向南蹿着,不知不觉他们已退到了材料库的房顶上,杨清国看了看房下向外移动易燃品的人们,心又悬了起来……
当梁冬松用大锤砸开材料库的门锁后,李刚马上冲了进去。一股辛辣焦涩的气味呛得他打了一连串喷涕。浓烟滚滚的屋子里,什么也看不清,他眯着眼睛摸索着,靠北墙放着一排大桶,他晃了一下没有晃动。
“来人哪。”他一张嘴,又灌了一口浓烟。
一个矮小的身影,顺着他的喊声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两只手胡乱向大桶沿上一搭,就向外挪了起来。这种时候谁也不敢把桶放倒向外滚,万一哪个桶漏油就糟了。在他们不停移动桶时,一只纤纤的小手抓到了李刚手上,他顿时漾起了一阵激动心情。这种四百多斤重的大桶,两个男人移动都要费很大劲,就是自己再有力气,对面的女人需要使出什么样的力气,也是可想而知的。大桶被挪到屋外,李刚才看清对面的人竟是姚静。
“你自己去抱那些小漆桶去。”把桶挪到远处后他对姚静说。
姚静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跑了回去。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往外抢大桶。”梁冬松和一位老师傅把另一只桶挪过来,粗声粗气的冲着李刚喊。
李刚跟在姚静身后跑进屋时,房顶上已经露出火光来,滚热滚热的灰快,不时的崩裂下来,砸得人们哎呀,哎呀的直叫。油筒有些热了,他使足了劲,尽力想减轻一下姚静的负担,拼命扭动的身躯,几乎成了弓背型,可姚静的嘴里,还是不停的发出呼啦啦的粗喘声……
平常姚静在李刚的眼里就是一位脱俗的白富美,从她不羁世俗的眼神中,非常得体的衣装打扮上,都能看出她是一个有着优越身世的幸运儿。最让他羡慕的是,姚静身上那种孜孜以求的不倦精神,使团总支的工作让她干得有声有色。可看到她与高焕章处朋友时,李勇的心特别的不痛快起来。高焕章有什么好的?不就是能东拼西凑的抄点破诗,冒充文艺青年吗。连这种耍奸取巧的人都看不清,还与他处朋友,真是白长了那么个精明的脑袋。
正是基于这种看不惯,在团总支的各项活动中李刚都与姚静对着干。她说东,自己偏说西,虽然姚静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好,李刚却毫不在意仍然我行我素。两个人的矛盾是越来越深,如果不是梁冬松来后,协调了两人的关系,告诉他们虽然是两个攻关队,但目的都是为了提高产品质量和产量,因此必须避免恶性竞争。两个队都得顾大体,识大局在工作中互相协调支持,展开良性的竞争,哪个队团结互助工作做得好,也是考核竞赛成绩的内容。如果不是怕影响到队里的荣誉,两个人可能越闹越僵。随着竞争的深入,特别是发生那次质量事故之后,两个人的心理渐渐发生了变化。姚静再也不用看落后青年的眼神看他了,李刚虽然觉得姚静高不可攀,可还是忍住心中的不快,尽力帮她做一些不算多余的事,只是从没想过这是为什么。
眼下这个文弱的姑娘用嘴咬着平常总是梳得溜光的发梢,拼命扭动着纤秀身躯,在充斥着浓烟和火焰的屋子里,同他一样艰难的拼搏着。猛然间李刚产生一种恐惧感,害怕这房子会突然塌下来。他甚至想把姚静推出这间可怕的屋子……
“同志们,再坚持一分钟,消防车已经到了。”看到尖叫着的消防车后,杨清国顺着梯子下来冲大家喊道。一群人跟在他的身后,也钻进了那间开始往下落火的屋子。
靠着墙角还有一只大桶,李刚和姚静却怎么也挪不动它。他们的力气已经耗尽了,说不出话的嗓子像冒了烟,还想呕。刚才有半块灰条掉下来,正好砸在李刚耳根后,他觉得脖子上粘乎乎的,却不知哪里疼,只是觉得头重脚轻像喝醉了酒。好不容易油桶被搬离了墙,他一闪身钻到夹缝里,全力用肚子一拱,油桶又动了一下。他坐下来背靠墙狠劲用脚蹬着油桶,桶又移动了。这时又有两个人过来,油桶马上被他们挪走了。
消防车还没停稳,那些消防战士便跳了下来,十几秒后便有三四个高压水龙头喷着嗤嗤作响的水柱,迅速的射向房顶屋里。看到这些,梁冬松满是污垢的脸松弛下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疲惫感爬遍了周身,他很想就地躺下休息一会。
“小李,李刚。”这尖叫让梁冬松的心一颤。他看到一个消防干部模样的人,两手死死抓住姚静的一只胳膊。
“现在谁也不能再到屋子里去,房子马上要塌了。”
“可小李……杨经理,梁书记,李刚还在屋里呢。”她跳着脚,绝望的嚎叫着,全然失去了平日的矜持,散乱的头发下,一对惊悸无光的眼睛盈满了泪水。
霎时,死一样沉闷的空气笼罩到人们头上,只有毫无灵性的火还在无力的哀鸣着,在这窒息人的氛围中梁冬松跨到杨清国面前。
“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去。”他把刚披上的破棉袄甩到地上,语气沉重的说。
看着梁冬松凝眉绷紧的面孔,杨清国迅速扫了一眼正在燃烧的房子,他用力咬了一下嘴唇,紧紧抓了一下他的肩头。
“冬松,要快,要机灵,万一……”杨清国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噎住了。
“你不能去。”刚跨出两步的梁冬松,突然被张雪梅拽住了。
他微微一愣,脸上像画了迷彩妆的张雪梅眼里那种惶恐的神色使他的心一沉。
“不会有事的,你知道,里边还有一个人没有出来。”
“可房子马上要塌了,我求求你……”
“胡说。”梁冬松猛地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躲过要拦他的消防干部,转眼便钻进了那间火世界般的屋子里。
张雪梅的身躯颤巍巍的抖动起来。她从未看过梁冬松那双细眼瞪圆的时候,会是那么吓人。他咧歪了嘴喊的那声“胡说”,像一颗沉重的炮弹击中她的胸腔。她的心不由自主的痉挛起来,也使她清醒的意识到,这个平常被她揉捏欺负的男人,一旦下定决心是任何人也阻挡不了的。张雪梅心情极为复杂的闭上张开的嘴,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她看到几个消防战士已经拉起了隔离带,拦住了人群。透过空荡荡的门窗,张雪梅看到屋子里乱窜的火焰仍在翻滚,房顶每掉下一块带火的断木,就像掉下一颗炸弹,吓得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所有在场的人,都无声的望着那间屋子。突然,她看到门口有人影一晃。
“出来了,他们出来了。”没等她看清,人群中早响起了一片欢快的叫声。她本能的觉得,应该抢到最前面去接他,双脚却软绵绵的一步也迈不动。不好,她看到材料库那扇燃着火的大门,齐展展地倒了下来,随即房架也轰然坍塌下来。
“快跑啊。”她合着人们的惊呼声破嗓子喊着,梁冬松却像没有听到一样,仍是步履蹒跚的踉跄着。幸亏两个消防战士用消防梯,迅速支住了那扇燃着火的门,但房架坍塌的冲击波仍将梁冬松冲得趔趔歪歪的向前踉跄几步,然后便像一个装满了米的长口袋,沉重的倒了下来,他怀里的李刚被射出好远……
习习的冷风把李刚唤醒了。他用力睁了一下眼皮,眼前是灰蒙蒙的一片。这就是地狱吗?为什么这样冷飕飕的。他费力的歪了一下头,想看看还有什么人同他在一起,眼皮却沉重得勉强睁开一条缝,只是感觉到脸颊贴到松软的白雪上。原来我是躺在雪地里呀,是谁把我弄到这里来的?
当最后一只油桶被人挪走后,李刚曾试图站起来,但费了几次劲都失败了。后背像被火烤糊了,钻心的疼,脑袋也疼得发胀,那种黏糊糊的东西已顺着脖子流到了腋下。一块带着火的木块,掉在他的大腿上,他拼尽全力扭了一下身子,好不容易躲开了那团火。屋子里已经没有那种凌乱的脚步声了,只有呼呼叫着的火苗乱窜的声音和什么东西被烤得砰啪作响的声音,人们都撤出去了。
房子马上会塌的,我再也出不去了。他暗念着,忽然想到了妈妈,眼里马上涌出两团泪水。唉,妈妈要是再也见不到自己,说不定会哭成什么样子呢。李刚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他所痛心的并不是自己可能会死,人早晚还不得死吗?况且自己又不是像杨经理和梁书记那样明事理能干大事的人。自己甚至都比不了那个小姑娘姚静。想到这里他的心中突然有种遗憾,他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个小姑娘了,可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喜欢她,甚至几次欲言又止没能向她袒露心声。唉,一会自己就要到那个充满黑暗,再也听不到同志们欢笑声的地方去了。临走的时候,连对自己深深爱慕思念的女孩说几句心里话也做不到了。
渐渐的,他的脸和胸感到了难忍的逼近火焰,炽热的火焰烤得眼睛要瞎了似的。干脆早点死掉算了,李刚已开始盼望这火的蒸笼快些坍塌下来了。
“小李,李刚……”耳朵模模糊糊的告诉他,有人在召唤他。
“小李,小李……”这一次他终于听清是梁冬松在喊他,可他已无力回答了,躯体里的精力早就被他用尽了。当觉得有只胳膊搭到后背上时,他的心紧缩了一下,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李刚,李刚,你快醒醒。”他又一次费力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头正被姚静抱在怀里。远处怎么这么吵,还有人冬松,梁书记、梁书记的叫着。他扭头一看,几个人正抬着担架向一辆白色的救护车走去,紧接着那些人又向自己这边跑过来。梁书记怎么了,自己不就是被他救出来的吗。他想站起来,可身子软绵绵的怎么也动不了,就在这时他也被人们七手八脚的搬到了担架上……
当崔树仁、牛成良、赵汝义等集团高层领导,赶到火灾现场时,却怎么也联系不到孙子纯。此时的他正在净月山庄别墅那张特大号床上,与一位年轻的性工作者缠绕在一起。原都市丽人夜总会头牌小姐,现任的丰城珊珊装潢公司经理胡珊珊,用她相当迷人的三种专业方法服侍舒服了的孙子纯,已酣然入梦仙境,全然不食人间烟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