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或许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些时日了，对周遭事物渐渐丧失了敏感度与新鲜感，生活中的一切在我们眼中都变得习以为常，记忆中昨天仿佛快要与前天重合成同一天了，因此时间也仿佛越走越快。
不知不觉叶归尘已经在警校生活了一年了，直到他意识到自己大二学生的身份才感慨光阴如梭。可就算一年过去了，叶归尘有时还是会觉得自己与环境有种格格不入的孤独感。如此看来，一个人只要心中渴望着自由便是生活永远无法体制化的。如今叶归尘的确是过着相当自由的生活，对于不喜欢的人大可漠然置之，对于自己厌烦的堂课大可一逃了之去网吧消遣一番，除了受金钱的牵绊他几乎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可是如此看来，生活中似乎只是充满了自己不喜欢的事物，使他那无处安放的漂泊灵魂找不到归宿感抓不住生活的重心只能将精神寄托建立在虚拟世界里来麻痹自我，如此看来他的所作所为倒不像是在追求快乐而是在逃避痛苦。这使得叶归尘有时也会对自由的真谛产生了怀疑，难道自由就意味着摆脱一切吗？可是这一年来叶归尘再也没有想到过窦晴了，甚至后来他换了新的手机号也没有告诉她，兴许她也换了，谁知道呢，无所谓了，他已经不再去想这些事情了，也难以对身边的人有所动心了，这一年下来他甚至几乎从未跟身边女同学说过话。
这平波无澜的日子后来因为接到家中的一个电话打破了他生活原来的平静。这天晚上，叶归尘接到母亲的电话，在电话中母亲告诉叶归尘她与父亲已经签订了离婚协议书，离婚已成必然之势，现在只征求叶归尘对于抚养权的选择。叶归尘听到这消息一开始有些意外，虽然家庭从来就没有什么温馨感可言，可好歹父母也一起走了二十年的路，如今自己已经成年了，也快到了要自我独立的年龄，他们终于不愿再迁就彼此了吗？面对离婚母亲的语气显得很平静，以往她与父亲发生争执时总是伤心不已，看来这次是下了决心的。他见母亲心意已决便不再打算说什么挽回的话了，如此一来，自己也不必因为回到家中看到母亲伤心父亲气愤家庭不合而感到闹心了。而至于离婚后关于孩子抚养权的问题叶归尘倒是觉得自己今年已满十八岁了，已到了闯荡之年，他不需要再跟谁一起生活了。可他毕竟还是学生还有一年多才毕业，虽然现在父母对自己抚养的义务双方仍然是均等的，但他总觉得男人就应该比女人多担当一些，临时生活费的来源便交给了父亲。母亲也觉得这样合适一些，她又说在与父亲协商离婚财产分配时，将二人名下的一套房产记到了叶归尘名下，为叶归尘争取到了一处日后的容身之所，否则母亲害怕父亲把家产一个人全败坏了。都说世上只有妈妈好，以前叶归尘总是觉得妈妈太过于唠叨，思想又有些迂腐，所以既不愿意多听她说话也不愿意多陪她说话，甚至觉得妈妈买菜的时候为了省几块钱跟别人斤斤计较半天很丢人，觉得她太在乎金钱了，也不愿意多给自己一些零花钱用。可是她几块几毛省下来的钱都拿去自己享受了吗？她情愿默默忍受父亲的不顾家甚至是背叛直到把自己抚养大，她情愿到头来将一切都交给自己。可是当叶归尘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妈妈就要离他而去了，她说将一切都处理完毕后自己将去往远方的城市开始寻找新的生活，妈妈难过的说道这样以后就不能时常与自己再见面了，而这才是离婚对母亲最大的伤害。而叶归尘自己呢，老实说在精神上他倒是没有母亲对自己的那种依赖性，他只是心疼母亲跟着父亲这么多年却没有得到过幸福的生活每天默默忍受着婚姻的摧残。一方面叶归尘为母亲能摆脱父亲而由衷的感到高兴，一方面又为母亲没有遇到正确的婚姻而感到悲哀。叶归尘对这件事只是失落了一晚上也就全都想通了，除了后来偶然一次聊天时向夏侯亮提及过此事以外他也并没有为此过于矫情的找朋友倾诉，日子与之前似乎并没什么两样，毕竟家庭是否瓦解，都无法弥补给他那份缺失的爱，家庭既不是父母爱情的乐园也从来不是自己的港湾。而且他脑子里也并没有那些墨守成规的思想，既然两个人在一起并不快乐，那又何苦勉强自己，谁都有权利为了自己喜欢的生活而活。只是那座如海市蜃楼般的避风港彻底不复存在让叶归尘清晰的意识到了自己无依无靠的现实处境，令他心头对于生活的茫然更感焦虑。叶归尘曾经将家庭视为自己的枷锁，曾也渴望快快长大以至于不再受母亲的唠叨父亲的管教能够自由的去追逐自己的想法，可当如今那枷锁断裂他心里却一点也快活不起来。
过了几天叶归尘又接到了舅舅的来电，说因为父母这桩子事想要找叶归尘谈谈心安抚一番。叶归尘觉得毫无必要，况且他也不相信那些没有直接血源关系的亲戚们会真心实意的关心自己，曾经父母关系健在时那些临近的亲戚们也不见得对自己嘘寒问暖过，如今自己无依无靠了指不定舅妈会把自己当成蹭饭吃的扫把星那般嫌恶呢，但是出于礼貌叶归尘还是去找舅舅了。舅舅家离的并不远，周末叶归尘便坐上了车，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出行叶归尘竟然与布娜娜在大街上偶遇了，布娜娜手边还牵着一个个头较高长相不算帅但是看起来很阳光的大男孩，看样子她终于收获了一段称心如意的感情。布娜娜如今看起来很有朝气很有自信，水灵灵的大眼睛乍现着柔情蜜意，完全不像是高中那个任人摆布的自卑小姑娘，女人因为内在的自信外表也会跟着迷人几分。叶归尘一直因为当年没有答复娜娜反而对她抛出的一片感情漠然置之觉得心怀有愧，可是娜娜却表现的无比大度，他们像是毫无嫌隙的老同学一般驻足闲谈了一会儿，娜娜见叶归尘还总是形影单只的，笃定他还是单身，便谈起了窦晴。叶归尘不好细谈便只说没有窦晴的联系方式了，娜娜如今与窦晴仍是好朋友便将她新的联系方式给了叶归尘。叶归尘只是尴尬的笑了笑，不忍谢绝娜娜的好意。不管怎么样以前是自己辜负了娜娜，到头来娜娜对自己却并没有怨恨，娜娜对自己的好朋友也没有一丝嫉妒，就算她找到了自己的快乐也仍然竭心尽力的帮助自己，全然一片祝福之意。在娜娜身上叶归尘感受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善良。也让他意识到了：或许，爱并不等同于自己的快乐。只是可惜这个世界还不够完美，它并不会因为你的善良会待你多一分温柔。叶归尘对娜娜的善意由衷的报以感激，只是他依然无法做出回报。
得到窦晴的联系方式后，叶归尘的内心平波无澜，也没有急着去联系她。一年过去了，曾经遭受轻浮对待因而倍感受伤的自尊心其实早已没那么敏感了，只是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内心难以泛起一丝相见的欢喜。看来，时间可以治愈一切，除了失望。
这天周末，枭仁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另有所谋，组织了一个异地同乡的聚会活动。将学校里所有来自银原市的同乡校友全都召集在了一起，酒桌会友笼络感情方便日后鱼肉往来，叶归尘当然也名在其中。枭仁平时里八面玲珑，酒肉朋友倒是结交的不少，这次聚会人数众多便只能实行校园里聚餐时比较流行的AA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叶归尘本想借这次机会能多认识几个真正能聊的来的朋友，没想到应枭仁之邀赏脸而来的都是与枭仁性情相仿臭味相投之人。他们在席座上彼此谈笑毫不拘泥，就像是操练社会游刃有余的中年人一般表现的体统分寸、开合自如。然而酒桌上聊的话题至始至终也离不开班级里各党派之间的勾心斗角以及校园男女生之间始乱弃终的热门八卦，却硬要把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鸡毛蒜皮之事非要拐弯抹角故作高深的加一些弦外之音，以为这样才能显得自己肚子里有几滴墨水说话很有水平的样子，而听者听的一知半解却要恭维附和的笑两声敬两杯仿佛在说：“妙语妙语！所言极是”。中国的酒桌文化源远流长几乎和人的历史一样久远。古人斗酒作诗百篇、今人尬酒废话连篇。上帝造人时的确是在人性之中留下了一些无可避免的缺憾与愚蠢，但绝不是用来相互卖弄、彼此忍受的。叶归尘平日沉浸自我、不谙世事。此刻竟像个榆木疙瘩一般插不上话只能闷头独饮，内心觉得既孤独又尴尬，心头无比后悔答应枭仁来参加这么个同乡会，简直是花钱找罪受。因为他这人有一不幸的天赋就是太过于敏感导致他总是可以透过事物表象看清现象的本质，识破那些隐藏在看似无心之言下的卑劣动机，如果他肯放弃自己的棱角将这一天赋运用在察言观色的功夫上在座的各位都是弟弟。因此酒桌上的看似美妙动人的欢声笑语传到他耳中全都变成了愚蠢至极的污言秽语，比孤独更加难以忍受的是忍受人的愚蠢。而枭仁面对这种场合则显得如鱼得水，一直高谈阔论吹牛不打腹稿。俗话说酒精是真话的催生剂，枭仁经常活跃在酒桌聚会之中却早已练就了“千杯不倒、提神醒脑”的本领，几杯下肚说起大话来更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这大概便是同类之间才妙不可言的快乐吧，可叶归尘饭菜未进却空腹反胃滴酒未沾却听的头昏脑涨如坐针毡。便假借身体不适之由欲先行告辞，为表歉意甘愿自罚三杯。枭仁对叶归尘突然的离席之举面露疑惑凝眉思索，片刻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式的自信笑容。淡然道：人走可以、饭钱留下！自从叶归尘上次回拒枭仁借钱以后，枭仁对叶归尘已是换了副嘴脸。养人一年不如养狗一餐。
独自离开了聚会，外面天色已是一片漆黑。摆脱了酒桌上的强颜欢笑，一个人面无表情的走在灯火摇曳的大街上，心头一丝凄凉落寞。在这个不大起眼的城市生活了一年了，这里的一切却依旧使他有种格格不入的陌生感。或者说，来到这个世界快二十年了也还是没能习惯这个世界。心中的那道避风港湾到底在哪里？
对于世界
我永远是个陌生人
我不懂它的言语
他不懂我的沉默
我们交换的
只是一点轻蔑
让那些喜欢勾心斗角又爱装模作样的人都见鬼去吧！他只想痛痛快快的做回最真实的自己，情愿赤裸裸的活着。他再次想要找个人安安静静的倾诉。三杯下肚、醉意微醺。宛如本能使然，叶归尘掏出手机拨出了那个无比陌生却又倍感熟悉的电话号码。陌生的电话号码响铃几秒后果然传来的熟悉的娃娃音，正是她！而她似乎没有从声音辨认出自己来，只是礼貌而又带有试探性的询问，叶归尘并未故作玄虚。当她得知他就是他的时候电话那头停顿一秒钟随即传来一声宛若喜从天降情难自控的尖叫声，那颗激动的心简直就要跳出嗓子眼了，她开心的简直像个小女孩！叶归尘隔着电话也能感受到窦晴此刻发自内心的那种欢喜，他简直吓了一跳，竟想不到自那一别她竟如此怀念自己以至于听到自己的声音有这般欢喜。一年未见她是否真的已经变了副乖样，内心悄然升起一股一厢情愿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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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些时日了，对周遭事物渐渐丧失了敏感度与新鲜感，生活中的一切在我们眼中都变得习以为常，记忆中昨天仿佛快要与前天重合成同一天了，因此时间也仿佛越走越快。
时间可以治愈一切，除了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