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阳这话才一脱口,王姝变了脸色,惊道,“怎使得?牡丹性命要紧,咱们如今庇护还来不及,怎反而还要羊入虎口,将她送上断头台去!将军说这话,可是糊涂了!”
“姑娘可否听秦某细细道来?”眼见王姝这般激动,秦阳心有所触,然忆起正是因为王姝等人当年恣意妄为才导致了秦月今日的局面,秦阳便又铁下了心肠,冷言道,“月儿身份暴露,圣上自然会重判她当年之罪。圣上纵然知晓月儿是清白无辜的,但诸事皆由圣上引起,以圣上脾性自是不会轻易认错。”
“将军都这样说了,为何还要将牡丹身份暴露出来?”王姝秀眉微微颦起,疑惑问道。
秦阳淡淡一笑,声音仍是冷冷的,道,“圣上不知晓牡丹身边是否还有其他人证在,届时朝堂对证,纵然月儿说出真相,圣上自以为没有把柄落于他人之手,因而并不会轻易承认当年做下的事儿。”
秦阳话到此处边停了,瞧着王姝的俏脸越发地凝重起来,想来她也该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了。
“秦某漏夜冒访,求的正是姑娘入宫去与圣上讲明真相。”秦阳眸色深深,凝着些希冀。
夜里的风从窗缝里吹了进来,虽是盛夏时节,王姝却觉着莫名的寒凉。秦阳的话她不是不明白,当年之事她既有份参与,如今见了秦月既心生愧疚,于情于理她都该进宫去求一求情的。
细思之下王姝却又不住烦恼害怕,自己又是什么人,凭个什么身份入宫去?且不说这么些年宫里一直追查她的下落,圣上是铁了心地要置她于死地了,再说王姝好不容易入了李府,虽没了丈夫,却因祸得福认了李泊宁为义父过上了小姐的生活,也算富贵安逸。王姝惜命,今儿能冒死陪着牡丹入宫已是极大地限度了,若要再入宫去挑战皇威往火坑里跳,她怎肯愿意。
“秦某知晓姑娘心里不肯……”秦阳见此光景,已料到了王姝心意,便道,“试问姑娘见了月儿,难道心中就没有愧疚么?”
王姝不语,秦阳嘴角凝着冷笑,阴阴道,“若非姑娘是当年冤案的重要证人,秦某当真恨不得将姑娘了断了,以解了这些年来心中的怨恨。”
“怎会没有愧疚?”王姝忆起旧年与秦月的情谊,虽是主仆相称,实际上却是姐妹一般的,秦月待她极好。然想着自己却是恩将仇报,将这名善良的女子害到了如今这般地步,再想着时隔多年相见,秦月虽已得知当年真相,却没有丝毫要责怪她的意思,这让王姝心中惭愧万分,“若没有愧疚,今日我又怎会陪了牡丹入宫去……”
王姝低声言语,眼眶微微红了起来。
“既是如此,还望姑娘应了秦某走上这一遭罢。”秦阳面色淡漠,并未因王姝的哀伤而流露出丝毫的情绪,“也唯有此,方能减轻姑娘所犯下的罪孽。”
王姝并未马上应言,反而思了一思,问道,“今日在将军贵府之上,将军是否已有了这样的念头?”
“是……”秦阳面色沉了一沉,点头回道。
王姝苦苦一笑,道,“席间将军不曾将这念头说出来,想必是将军知晓牡丹姑娘也不会同意罢?”
秦阳垂眸沉默,诚如王姝所言,他的确是担心牡丹会出于善心而拒绝他的要求。
“今日王姝若答应了将军所求,日后也必定会使牡丹知晓。”王嫣凝眉缓缓道,“难道将军就不怕那时牡丹会责怪您么?”
“为了她……秦某也顾不得那样多了。”秦阳倏而抬眸望着王姝,眸里凝着清冷和犹豫,“秦某本意原是要亲手结果了你以解我恨,怎奈瞧你如今光景竟下不起手来。人言有因便有果,当日既是姑娘种下了因,如今这果便由姑娘去了结罢。秦某看得出来姑娘是有心悔过之人,把这心事了了,将来百岁作了古也就没有遗憾了,岂不更好?”
王姝因秦阳的一席话心里有些松动了,只是皇宫凶险,保不定她这一露身便没了性命。虽于外人来说她已是罪孽深重死不可惜,然那命终究是自己的,死生该由自己拿捏才是。再说这好不容易才过上的安稳日子,唯有活着才能受用,人没了,也就什么都没了。
可怜王姝一心纠结不定,既想赎了罪孽,又想保住自家性命,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抉择才好。
“将军所求并非小事,可否容王姝考虑考虑?”王姝秀眉紧锁,愁言道。
秦阳神色敛了一敛,知晓不能逼得太急,便道,“无妨,姑娘暂且考虑几天,何时主意定了派个信到秦府来,余下的一切皆有秦某安排便是了。”
王姝无奈应了,道是无论是何主意都会着人送个信儿。
正说着,府外更夫打着梆子过去了,时已深夜,夜深露重,竟渐渐凉了起来。毕竟是瞒着人偷偷潜进李府来的,且又是王姝的闺房,秦阳不便久留,子时一过便要告辞了。
王姝起身推门往外望了望,院里漆黑寂静,并无半个人影,那上夜的小丫鬟靠着门框早已深深睡了过去,并不知晓房里竟会进来了人。
关上了房门,王姝复而推开了窗楞,小丫鬟在门外,她并不敢让秦阳就从门口出去。秦阳依旧蒙了面纱,一跃身飞了出去,转眼不见了人迹,真可谓是来去无影。
王姝关上了窗,复而睡在了床上,只奈因秦阳的一席话乱了心际,脑中思乱如麻,翻来覆去竟是如何也不能安睡了,直瞪着眼睛直到四更天才朦朦胧胧浅睡了会儿。
且说秦阳出来后仍照旧路回了秦府,柳权仍在书房候着,见秦阳回来也松了一口气。秦阳换上了寝衣,遣了柳权回房歇息,自己便也和衣睡下了。夜间的事儿,除这三人之外,便再无人知晓了。
这一夜的皇帝寝宫里,白焱也几乎是一宿不睡。
漏夜批完了外间大臣们呈上来的卷子,其间有奏报南岭水涝灾情的、江南盗匪猖獗的,好在从前都有过案底,命一两个得力的臣子去处理也就完了。
白焱手捧着一折子,凝了眉头久久不语。阿宝久站旁边伺候,见此情形猜想着他必是遇上什么棘手的事儿,便撇眼瞧了瞧户外的夜色,小声咳了一咳,道,“圣上,夜已深了。您批了一晚上的折子,想必是累了,不若早些歇息吧?”
白焱抬头亦往户外望了一眼,果见夜色沉沉,鸦云密布几无月色。自己的心绪也似这黑夜一般的深沉压抑,便拧了眉头道,“这黎国三王子刚登上主位,便递了信书来探口风,像是要派使臣来访呢。”
阿宝不明就理,听言便拱手笑言道,“那恭喜圣上了,正是圣上沐德治国、恩待子民,这黎国的主君必定是慕圣上威名,这才想要派使臣来访呀。”
怎知这番恭言讨好却并未合白焱心意,白焱啐他一口仍是皱眉道,“你懂什么,咱们大禹与黎国积有宿仇,百年来甚无交往,这一番来访却不知打的又是个什么主意。”
阿宝不由有些讪讪,只得陪笑着小心翼翼道,“圣上说得是,只不过人家既要派使臣来,左不过是要交好的意思吧?毕竟秦将军这三年多在北塞治灾,安定了一些小部落,黎国因此避免了周境骚乱,咱们也算帮了他们一个大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