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一川残雨映斜阳
上回说到,霍青与金琳住店,夜里遭遇袭击,一番激战之后,霍青抢得一马,与金琳疾驰而去,成功逃离。一切正如霍青所猜测的那样,金琳的确不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她掌握着极为重要的秘密。这秘密到底是什么?霍青能否成功获取?黑衣人又到底是什么人?其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势力?他们不会轻易放过金琳、霍青,必将对其展开追杀,而霍青、金琳又当如何面对这危险的局势?
正午时分,秋风清爽,阳光和煦;
金色日光涂抹之下,鹰城要塞愈加气魄雄伟;
一群鸽子,打要塞上飞过,留下一串清脆的鸽铃之声……
钟楼上,响起雄浑洪亮的钟声,回荡天籁,绵长悠远;
城中,爆竹声声、烟花齐放、烟雾缭绕、热闹非凡;
街道两侧,画角齐鸣、凯歌奏响,人流如潮、万头攒动……
身为拱卫鹰城的卫戍部队,蓝鹰帝国三大主力军团之一的黑鹰军团,士兵个个盔甲鲜亮,精神抖擞;
随着带队军官一声号令,士兵们甩步而出,于街道两边,排出整齐队列,布起防线;
他们一步一岗,两步一哨,手握长矛,挺立不动;
这份威武森严,令人们感觉畏惧,遂沉默下来、静静观望。
主角登场了,众人注视之下,赤龙帝国的谈判使团,出现在街头;
走在最前面,是金龙军团卫队,身着锦衣亮甲,胯下高头大马;
可能是感受到了黑鹰军团军容不凡,金龙军团警卫连的小伙子们不甘示弱,抬头挺胸、目视前方,驾驭战马、踩点整齐,将路面踏得一震一颤,甚是威风凛凛。
沈介溪又穿上了那件黄金锁子甲,他吸取了上次教训,为避免再出洋相,这回在肚子上扎了两条皮带;
见罗伯特·爱德华,不需要磕头行礼,两条皮带应该能坚持得住。
骑在马上,沈介溪手握缰绳神气活现,得意非凡;
鹰城要塞越来越近,他已瞧见,罗伯特·爱德华公爵率领贵族官员们,在要塞门口等候迎接,规格不小。
沈介溪抑制着心中激动心情,目光往路边一扫,发现一件有趣事物:
一个金发小女孩,站在路边,睁着蓝色大眼睛,目不转睛凝视着他。
沈介溪觉得小女孩甚是可爱,遂来到近前,停下马来,朝小女孩伸出手来:“上来吧,和爷爷一起骑大马。”
他觉得这一手很漂亮,很平易近人。
沈介溪面带微笑、口气温和,自以为那小女孩会很开心地接受他的邀请;
就算不接受,至多也就是害羞地躲到大人身后。
可没承想,那小女孩面对他伸过来的手,不仅不为所动,反而面带憎恶之色、两眼满是仇恨,呸了一声;
呸过之后,似乎还不解恨,小女孩又小声骂了一句;
她自以为声音很小,沈介溪却听得清清楚楚:“该死的赤龙狗。”
沈介溪闻之,脸色一变,手握马鞭,差点就朝小女孩抽下去;
可他城府颇深,这冲动也只是心中一闪,脸上随即又浮起了慈爱微笑,犹如老爷爷面对任性的孙女,满是无可奈何之情。
见沈介溪在小女孩这儿吃了瘪,周围的蓝鹰人出于礼貌,没有哈哈大笑,但每人脸上都浮现微微笑意。
沈介溪善于察言观色,蓝鹰人的表情,如何能逃过他的眼睛;
他心胸不宽,表面波澜不惊,瞧着不远之处的罗伯特·爱德华,心中已是怒火熊熊:
罗伯特,不是我不给面子,而是你手下这群蓝鹰杂种,太给脸不要脸了;
既然这样,接下来的谈判,就别怪我不客气。
鹰城要塞宴会厅,北边是一片大型落地窗,正对要塞花园,其景色尽收眼底,自有一番趣味;
顶部,挂大型吊灯,四周环绕小型灯,灯光辉映之下,宽敞明亮;
地上,铺了暖色调方格地毯,上绣古典花纹,端庄大气;
餐桌,外罩白色布套,摆满两国各色美食、美酒、瓜果鲜蔬,旁边配有绿色花卉,素雅整洁。
平心而论,蓝鹰人对今晚的欢迎宴会,做了精心的准备,无论是布置,还是饮食,都不乏可圈可点之处;
可在沈介溪看来,此等宴会还是寒酸了点儿;
与他经常参加的宫廷宴席,可谓云泥之别;
即便是与一名普通龙城官员的家宴相比,也未免有些单调乏味。
沈介溪用筷子叨起食物尝了一口,又放下了,实在难以下咽;
他刚尝的这道菜,叫芙蓉蟹黄。
这是一道典型的赤龙菜肴,以鸡蛋清、蟹肉为原料,味道应当是咸淡得当、滑润可口;
也不知道,蓝鹰人从哪里请的厨子,手艺很不到家;
蛋黄没撇干净,原本其菜色应是洁白无瑕,如今却变成了淡黄色;
此一来,其口感少了一丝清润,多了一丝腥味;
都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莫非菜肴亦同此理?
好在水果新鲜可口,沈介溪吃了几块凤梨,果汁丰富、酸甜可口,舒服了不少,拿起一杯红酒,来到宴会厅外;
一阵轻风拂面,清凉之中,点点花香、馥郁游动、萦绕而来。
他轻叹了口气:
天已入秋,龙城此时是凉意袭人、阴雨连连,鹰城却依旧花红叶绿、暖意融融,要比起气候,还是鹰城更养人啊。
沈介溪正胡思乱想,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沈丞相,可否与在下共饮一杯?”
这声音听着浑厚,却有点气虚,沈介溪回头看去,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罗伯特·爱德华公爵。
他哈哈一笑:“公爵,您太客气了,请……”
说着举起杯子,朝罗伯特·爱德华手中酒杯碰去。
罗伯特·爱德华亦举起酒杯,待两只酒杯将碰之时,手往下一沉,将酒杯放在了下位;
沈介溪见他这般恭让,心里舒服,但不愿失礼,遂将酒杯压到与对方齐平之时,才碰了杯。
谈判明天才正式开始,可像这种交际场合,向来不乏勾心斗角、明争暗斗,就像一场大规模战役开始之前,双方会先小规模交锋,彼此试探;
沈介溪是官场老油条,对此明了于心:我须小心应付。
罗伯特·爱德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朝沈介溪举了举杯子,以示敬酒诚意,或许喝得急了,猛烈咳嗽起来;
出于礼貌,他迅速用手绢捂住嘴,身体转向另一侧,努力做深呼吸,尝试止住咳嗽,可无济于事,咳嗽反而越发厉害;
罗伯特·爱德华弯下腰去,手按胸口,全身发抖,面露痛苦之色。
沈介溪心中微微诧异,来之前,倒也听说过,罗伯特·爱德华的身体出了问题,是真是假,尚待验证;
如今,看其咳嗽难抑,对此倒也信了几分,心中暗喜:
此人身体堪忧,对接下来的谈判,可谓极大利好消息。
可转念一想:先别急着下定论,此人老奸巨猾,说不定是故意表演给我看,不可掉以轻心。
沈介溪心中狐疑不定,嘴上却不乏关切之情:“公爵,你没事吧?”
旁边走来一人,将一杯清水,递到罗伯特·爱德华手中,轻轻抚其后背,轻声说道:“您喝点水,缓一缓。”
沈介溪定睛一看,来者正是中岳,瞧这情况,似乎和罗伯特·爱德华甚是亲近;
于是,他心中再次涌起了对中岳的好奇:
一个赤龙人,一个阉人,居然能得到罗伯特·爱德华如此信任赏识,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或许是那杯清水起了作用,罗伯特·爱德华总算止住了咳嗽,用手绢擦了擦嘴角,满是歉意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近来身体不适,让丞相大人见笑了。”
必要客套还是要有的,沈介溪回应:
“公爵太客气了,您要觉得不舒服,不妨早点回去休息,至于谈判之事,来日方长,等您康复之后,再谈不迟。”
罗伯特·爱德华忙摇了摇手:“没关系,我……”
情绪有点激动,他似乎又要咳嗽,连忙一手捂住嘴,一手接过中岳递过来的另一杯水,喝了几口之后,缓缓呼吸,放慢语速:
“多谢丞相大人体谅,不过,此次谈判事关重大,无论怎样,都不能有所耽搁。”
沈介溪心说:听这口气,他难道病重难愈、要不久于人世吗?不行,先别急着下定论。
他刚想说几句安慰之词,只听远处有人大声喝道:“我是堂堂一国公主,你们谁敢拦我?”
声音甚是洪亮,听似是个男人,可居然自称公主,沈介溪心中好奇,循声望去。
不远之处,一名身材高大的短发女子,正往宴会厅这边而来,她身前站了十数名蓝鹰士兵,为首一名军官,正对她好言相劝:
“公主殿下,我们也是奉命而为,您就别让我们为难了……”
那女子一听,更是生气:
“岂有此理,我叔父是摄政王,那我还是公主呢,难道只有他的命令是命令,我的命令就不是命令吗?”
也不等那军官回应,她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士兵,继续向宴会厅走来。
那军官被她质问,一时语塞,不敢阻挡,只得跟在旁边,温言劝告,但收效甚微;
旁边一名侍女,试探着拉了一下那女子的胳膊,却被她使劲甩开,见无济于事,那侍女满面愁容、无可奈何;
来者正是蓝鹰帝国公主:纱贝迩·爱德华。
罗伯特·爱德华一皱眉头,刚要喝止,旁边中岳朝他摇了摇头:“公爵,我去去就来。”
罗伯特·爱德华一听,心说:让他先去挡一下也好,免得我们叔侄二人吵将起来,不好收场。
遂点了点头,朝沈介溪做了个请的手势:“丞相大人,大家还等着您致辞呢,不知您现在方便与否?”
沈介溪本想看热闹,见罗伯特·爱德华邀请,倒也不好拒绝:“多谢公爵美意,在下却之不恭。”
两人刚要抬步回厅,只听一声鞭响,随后一声惨叫。
怎么回事呢?
纱贝迩性情刚烈、不让男儿,要塞卫兵对其颇有畏惧,怎奈军令在身、性命攸关,那卫兵军官劝说纱贝迩不成,眼见要遮拦不住,情急之下,便伸手去拉公主。
纱贝迩本不想和这些卫兵为难,见卫兵军官竟敢对自己动手,登时勃然大怒,抡起手中皮鞭,照脸上就是一鞭子;
她本就身手过人,此时又是暴怒之下,出手又狠又快;
一鞭子下来,卫兵军官的脸立马皮开肉绽,一声惨叫、栽倒在地,痛得满地打滚。
纱贝迩不是心狠手辣之人,纯是出于一时愤怒出手,见其痛苦异常,心中亦有悔意,但她身份贵为公主,让她给那卫兵军官道歉,倒也拉不下面子。
军官都挨了鞭子,其他士兵自然不敢继续阻拦,纱贝迩遂朝宴会厅而去;
中岳上得前来、伸开双臂,拦住了纱贝迩的去路:“公主殿下,根据外交礼仪,您不适合参加此次宴会。”
“你……”纱贝迩被他这一说,不由一愣。
中岳说得没错,此次赤龙帝国来参加谈判的,是丞相沈介溪,根据外交对等原则,由摄政王罗伯特·爱德华公爵接待,毫无问题;
纱贝迩参加本次宴会,着实有点不合适;
当然了,如果是赤龙帝国的长公主李秀凝来访,那就另当别论了。
纱贝迩自知理屈,可她个性强势,岂会因为中岳一句话就能轻易退却,遂强词夺理:
“那又怎么样?哼!如果你们请我,我还真不一定爱来;可既然你们不让我来,我今儿还就非参加不可了!”
说着,伸手欲拨开中岳,又要往里闯。
纱贝迩出手速度很快,可中岳的反应也不慢,她的手还没等触到中岳,已被其攥住了手腕。
纱贝迩对中岳素来不喜,觉得此人神神秘秘、不阴不阳,而且又是个赤龙人;
如今他胆敢如此无礼,纱贝迩勃然大怒,举起皮鞭,指着中岳的鼻子:“你好大的胆子,放手!”
之前的卫兵军官,就是前车之鉴,中岳要是不松手,只怕纱贝迩真能如法炮制,给他也来一鞭子;
可面对纱贝迩的冲天怒火,中岳居然不为所动,他面色平静、声音谦和:
“对不起,公主殿下,除非您保证不参加此次宴会,否则在下恕难从命。”
纱贝迩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遇到不买她账的人;
她身份高贵,很受摄政王宠爱,又是未来的王位继承人,谁敢对她说半个不字?
纱贝迩逼视中岳,胸中怒火冲天: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保证?
说不定,就是你这条赤龙狗,给我叔父出的主意,让我嫁给那个赤龙皇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既然身为赤龙人,怎么可能会忠心为我们效力。
纱贝迩冷冷说道:“我最后和你说一遍,放开!”
此话一出,周围卫兵们、侍女,都止不住打了个寒战,他们了解这位公主的脾气:
纱贝迩口气变冷,就是即将爆发的预兆,若对方还不知趣,接下来可就是电闪雷鸣、天崩地裂。
面对纱贝迩的最后警告,中岳没有说话,也没有松开纱贝迩的手腕,其行为已经做出了回答;
不出众人所料,纱贝迩的鞭子立刻落在了中岳脸上。
皮鞭的鞭梢,无情撕开白皙的肌肤,中岳的脸立刻裂开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不同于那位卫兵军官,中岳纹丝未动,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只是嘴角微微抖动,显示他在极力忍受痛苦。
又是一鞭子抽来,鲜血横飞;
纱贝迩身旁的侍女,脸上被溅上了血滴,吓了一跳,扫了一眼中岳,见他脸上血肉模糊,遂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两鞭子下来,中岳没躲没避,硬扛了下来,身体纹丝不动,也没有发出半点呻吟;
纱贝迩见他如此,怒火更盛,逼视中岳,杀气迸出:“行,你有种。”
说着,打旁边卫兵腰上,一把抽出长剑,朝中岳的手,便砍了下去……
卫兵们、侍女暗暗佩服中岳的硬气,见公主要砍中岳的手,不禁都吓得惊叫起来,那侍女更是吓得捂住了眼睛;
就当此时,只听有人大声喊道:“住手!”
此二字喝将出来,众人感觉耳朵嗡嗡直响,不禁抬头望去,正是罗伯特·爱德华公爵;
老爷子年龄大了,又有病在身,可这声吼,不亚于一声虎啸;
这便是虎老雄风在,此一声怒吼,依稀可见其当年手握雄兵、驰骋疆场的风采。
纱贝迩猝不及防,被他一吼,全身一抖,手中之剑落到半截,停了下来。
中岳见罗伯特·爱德华亲自出场,遂松开纱贝迩,退到一旁,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在衣襟之上,他视若无睹。
事情闹到这一步,宴会厅中不少人,纷纷出来,于门口观望;
今日之受邀客人,集中了蓝鹰帝国的上层贵族、高级官员、富商巨贾;
有的人对罗伯特·爱德华公爵暗存不满,见纱贝迩公主大闹欢迎宴会,便存了幸灾乐祸之心,于旁边沉默不语、悄悄看热闹;
还有的人则认为:纱贝迩公主既已成年,就当继承国王之位,可罗伯特·爱德华公爵一直摄政,只怕二人早已是面和心不和,今日之事,公主恐怕是借题发挥。
众人心思不一,却都将目光集中到了叔侄身上,静观事态发展。
沈介溪又取了一杯酒,轻轻抿了一口,品味酸涩甘醇的滋味,同时他瞧瞧公爵,再看看公主:
今儿可没白来,眼前这出儿戏,可比他们准备的晚餐,美味多了。
纱贝迩将长剑交还给卫兵,朝叔父望去;
灯光辉映之下,罗伯特·爱德华额头前一捋白发,正微微颤抖,明显是努力遏制内心愤怒,目光中充满失望、痛苦、难过之情。
见罗伯特·爱德华气成这个样子,纱贝迩心中一怯,她倒不是被其气势所慑,而是回忆起了他之前百般呵护、悉心照料;
此一来,触动心中柔情,不知不觉之间,纱贝迩火气瞬间消退了不少;
于是,冷静下来,瞧瞧眼前态势,暗生悔意,之前想好的各种兴师问罪之词,一时就说不出来。
罗伯特·爱德华何其老道,纱贝迩的心思,他已了然于胸,眼下问题是:
这场风波该如何处理?众目睽睽之下,此事不能不了了之。
沉默很快被打破,罗伯特·爱德华先朝卫兵们问道:“我之前是怎么下令的?”
他声音不大,略显喑哑,却不怒而威。
卫兵军官已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裹一块纱布,样子有点滑稽,他声音颤抖,透着不可抑制的害怕:
“谨守宴会厅,不准任何不相关之人随意进入。”
“你记得就好,”罗伯特·爱德华淡淡说道,“所有人一律将左手砍掉。”
他的声音平静得吓人,好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命令得到了不折不扣地执行,卫兵军官和他的下属,迅速抽出腰间长剑,朝着左手,毫不犹豫一剑斩下;
剑光闪动,鲜血横飞,眨眼之间,几十只手,落在了地上;
从头至尾,没有人有半丝犹豫,甚至没有半丝呻吟。
与挨鞭子不同,卫兵军官脸色苍白、满头是汗,下嘴唇咬烂了,却强忍剧痛、静立原地,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围观众人被这血腥一幕吓坏了,胆子大点儿的,面如土色、两股战战;
几位胆子较小的女士,当场昏了过去;
沈介溪虽是经历过战场厮杀的人,看到这一切,心中亦是怦怦直跳。
纱贝迩公主紧咬牙关,双手使劲握在一起,指根之处捏得发白,以掩饰内心恐惧;
那一只只断手,在她眼中,似乎还在扭曲着、蠕动着,好像随时要朝她扑过来;
一股股血腥气扑鼻而来,熏得她恶心欲呕。
纱贝迩紧咬下唇,努力将目光从地上移开,抬起头来,碰到了罗伯特·爱德华的目光;
她心中一抖,感觉自己的心事,似乎已被叔父看破,其目光中满是嘲讽:
怎么?这点儿场面都受不了?与战争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而已。
连这点儿胆子都没有,还想向赤龙帝国发动战争?做梦去吧。
骄傲的纱贝迩,不能容忍自己的胆怯,她咬破了嘴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疼痛唤醒了她的尊严,更激起了她的勇气;
她深吸口气,沉默着与罗伯特·爱德华对视……
凝视侄女的表现,罗伯特·爱德华嘴角边,闪过了一丝不为人觉察的微笑:
不错,她很不错,到底身上流的是爱德华家族的血,假以时日,一定会是一名优秀的女王。
可欣赏之余,他决定再给这个侄女,一个记忆深刻的打击,让她彻底明白:
现在的蓝鹰帝国,到底是谁说了算。
于是,罗伯特·爱德华又朝纱贝迩身边的侍女问道:“为什么不拦住公主?”
那可怜的侍女,早已吓筛糠了,听到这句问话,虽想回答,怎奈唇舌颤抖,一个完整的字儿都说不出来。
罗伯特·爱德华不想和她废话,挥了一下手,失去了左手的卫兵军官,右手举起长剑,从背后将侍女刺穿;
侍女低下头去,看着胸口处透出的剑刃,几乎难以相信,她似乎想说点什么,喉咙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叫声,便倒在地上,一时不得死,痛苦扭曲痉挛……
接连目睹两个血腥画面,围观的蓝鹰帝国达官显贵们,受到了不小刺激;
甭管男女,不少人躲到一旁,呕吐起来;
没呕吐的,则紧闭双眼,左手紧握十字架,右手不断在胸前画十字。
纱贝迩蹲下身去,轻轻抚摸那侍女脸颊,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侍女跟随她时间不短了,干活勤快、手脚麻利,最难得的是,与她的性格很是契合,两人聊天很能说到一起去;
在她心中,这侍女已算是半个朋友。
纱贝迩为人刚毅,轻易不哭,可见到侍女受自己所累、即将死去,心中一酸,泪水顺颊而下,滴在侍女脸上:“对不起。”
声音很小,但侍女似乎是听到了,她眼中痛楚消散而去,凝视纱贝迩,目光逐渐变得安详平和……
纱贝迩轻轻为她阖上了眼睑,站起身来,此时的她,既不像之前飞扬跳脱,也不似刚才紧张恐惧,取而代之,犹如一潭静水般的平静;
她双目炯炯,注视罗伯特·爱德华,声音清澈如水、坚定有力:
“对不起,我为今天的冲动向您道歉,并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
但是,我必须表明我的态度:我不会嫁给李善佶,绝对不会。
因为我认为:一个民族,不能靠送出自己的女人,来换取苟且偷安。”
此话一出,登时全场哗然;
割让土地的传闻,已经引得民怨沸腾,又闹出个联姻之事,怎能不令众人为之惊愕;
更何况,这联姻之事,是纱贝迩公主亲口说出,自然不会是假的。
倒是沈介溪生性多疑,怀疑这是不是二人串通好了,演的一出戏;
他仔细观察纱贝迩公主,见其表情神态,显然是真情实感,不似刻意表演。
纱贝迩义正词严地说完这番话,弯下腰去,将那侍女尸体抱了起来,扬长而去,将众人扔到了脑后……
罗伯特·爱德华立于原地未动,面色难看、双眸血红,他粗重的呼吸声,犹如铁匠铺的风箱一般,一呼一吸之间,气息浑浊、声响甚大……
中岳走了过来,他没有包扎脸上伤口,灯光辉映之下,有些狰狞:
“公爵,您看今晚的宴席,是不是就先到这里吧?”
罗伯特·爱德华公爵,好似苍老了几十岁,他抬起浑浊的双眼,看了看中岳,好像没有听懂他的话,停顿了好一阵子,才迟钝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突然,他猛然咳嗽了两声,一口鲜血喷出,向后倒去……
全场大乱,有的人将昏厥的罗伯特·爱德华抬起来,往卧室里送,有的人则赶紧去叫医生……
宴会厅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罗兰手持酒杯,面色平静;
她不关注昏厥的摄政王,反而注意到了那位敢想敢干的纱贝迩公主,笑了笑:
这个公主,有点意思啊……
大闹宴会的纱贝迩公主,带着难过和倔强离开了,她的表现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那就是我们的女主——罗兰。
罗兰身处虎穴、又有孕在身,这位纱贝迩公主,会是一个她摆脱困境的突破口吗?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一百一十章《五十弦翻塞外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