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一块蒙尘璞玉
书名:血吸虫 作者:老蒋 本章字数:8148字 发布时间:2021-11-16

星期四中午周子和回来了,他打电话给肖丽娟,要她与杜喆把身份证准备好,他得去车站凭证取预订的车票。肖丽娟说你们也太客气了。他答道,二哥说了,你们是贵宾,不能低于集团高管的接待规格,必须得保证一条龙服务。这边的接送由我负责,那边的接送是他们两人负责,并告诉她除了女士必备用品,什么也不用带。听他这么说,肖丽娟在电话里忍不住笑出声来。

出了北京站,见只有尚德山一个人,杜喆的脸上有些不自然,肖丽娟埋怨道,“你们怎么不守信啊,周子和说的到了北京,接送是你们两个人负责,而且接待标准还要超过集团高管的规格。二哥干什么去了,难道比接我们还重要吗?”

尚德山满脸堆笑的说,“对不起啊,杜姐,二哥这次办的事,真是相当重要,到时候他会亲自告诉你的。我保证,你一定不会埋怨他的。”

出了停车场,尚德山将车开向了王府井大街,到了百货大楼门前,肖丽娟问,“怎么不回家,我们可都饿了,这又不是饭店。”

“二哥说了,先给你们买两套内衣,一套外衣,外加旅游鞋,拖鞋,还有化妆品。所以没有预先买,是怕你们不可心。”

“我的天哪,二哥是女人吗?心怎么这么细。”肖丽娟故意夸张的大叫着,话与语气都是送给杜喆的。

杜喆脸上的神色终于多云转晴了,“真是让你们费心了,也太客气了。德山,化妆品和内衣我们都带了,也就一两天的事,外衣也免了吧,旅游鞋和拖鞋我们自己买,但仍然要谢谢你们的。”

肖丽娟很不满的白了她一眼,“你怎么这么绞牙?周子和说了,他们一条龙服务是包括这些内容的,你也不是不知道。来时说的好好的,入乡随俗,怎么刚下车就不听招呼了。”

“是啊,杜姐,你要这么客气,我没完成任务,回去后二哥把我腿打折了,我坐进轮椅,你不心疼啊?”尚德山的话把两个人都逗乐了。

到了商场楼上楼下选了个遍,在杜喆的坚持下,除了化妆品没买,内衣买了一套,其余的全按尚德山说的购置全了。

见尚德山一会刷卡,一会拎包,只让她们选货,不让她们伸手,杜喆的心情愈发好起来。上车后她调侃道,“德山,你这么能出苦力,与‘沙漠之舟’可有一拼呢,是不是在沙漠里练出来的?”

“什么意思?杜姐,我没去过沙漠呀。”他一脸茫然,回头看向了坐在杜喆身旁的肖丽娟。

“好好开你的车,别听她瞎掰,那不是好话。”

肖丽娟怕尚德山分神,嘱咐他后又解释道,“沙漠中最能出苦力的是骆驼,所以它才有‘沙漠之舟’的称号。她那话的意思暗指你与骆驼是师兄弟,没长人的大脑。这叫骂人不吐脏字,心眼长歪的人都这么干,你听不出来,还傻乎乎的以为她在夸你呢。”

“你才心眼长歪了呢,鲁迅自比孺子牛,还不如骆驼呢。德山,你别听她的,我的确是在夸你。你想,能在沙漠里穿行如舟的人,无论毅力和体力都得是一流的。她好赖话听不出来,还挑拨咱姐俩的关系,真不知她心里怎么想的,还要倒打一耙。”杜喆话里藏针毫不客气的更歪了肖丽娟一嘴。

“好啦好啦,都别争了。能为杜姐这样顶级美女服务,别说当骆驼,就是当小毛驴子,也不是丢人的事。我听说过,新疆有个老阿凡提骑着毛驴进北京还看到了毛主席。如果杜姐愿意名冠京城,我现在就把车扔在道边,背着你回家都毫无怨言。”尚德山的话,又把两人都逗乐了。

“你这小子,想占我便宜。丽娟,你要不管,他可真要学坏了。”杜喆一本正经的说。

“我怎么管,原先他就是只呆鸟,如今被二哥教的如此屁的溜的,已经生成骨头长就了肉。再说,根儿在他坏师傅身上,谁能管得了啊,也许你的本事大,能把他们连根拔了……”

“你真是重色轻友,说话还拐着弯的顺我,一点也不知好赖,早晚得被他带到沟里去。”

“我进沟里不要紧,你可是五朵金花里最拔尖那朵,万一你也翻沟里去,咱们集团可就有特大新闻了。”说完肖丽娟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

杜喆没有再说什么,肖丽娟的话让她陷入了沉思。自己真是要走入泥潭吗?随即她便否认了这个意念。马玉良尚德山他们绝不是所谓的社会人,更不是混混,他们虽然生活在社会底层,却有着鲜明的做人底线。他们的义气、友谊、对物质追求的随遇而安理念,以及爱憎分明的观念都是很多高高在上人所不具备的。还有聪慧,对、就是聪慧,更是那些物欲横流者无法企及的。

马玉良对自己讲的那些话内涵是极为丰富的,有些话自己到现在都没理解透。那得有丰富生活阅历,甚至得吃尽生活苦头,再结合自身淳朴善良的素养,才能悟透并讲明白的。他说得多么深刻,那些祸国殃民的真正江洋大盗,绝不是亲自动手的那些小角色。孙子纯、王玉普、还有胡玉臣,以及数不清与他们一样衣冠楚楚的、内心极为阴暗的恶棍才是这个社会的洪水猛兽。他们侵吞国家财产,吸食人民血汗,还要奸人妻女,欺压良善,愚弄淳朴,根本就不够人字两撇,简直禽兽不如。相反,马玉良他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莽人、粗人、胸无点墨的下里巴人,自抑语言已经用到了极致。然而他们与孙子纯、王玉普之流绝对有天壤之别,根本就不是粗人和胸无点墨的下里巴人。马玉良不用说了,就连尚德山说的那些调侃人的幽默话,都让你听起来逗趣,细思起来却韵味余长。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粗人的‘黄毛’,连买拖鞋这样的小事都想到了,这是女儿国的粗人啊?

“姐,你不会为我那句玩笑话生气了吧?”

见杜喆好一会没说话,肖丽娟以为她心有担忧不高兴了,又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要有顾虑,晚上咱俩一起睡,但我想马玉良不是坏人,不能做坏事的。”

“滚一边去,我怎么做,用不着你一个小丫崽子教我。”说过这话的杜喆心想,他不但不是坏人,而且是真正的男子汉。你根本不懂我的心,我担心的正是他没有胆量做‘坏事’,那样自己可就尴尬了。

车在靠近西四环一个叫杏花苑的商住小区里停下了。拎着大包小裹的尚德山走到程控门前,门被推开了。马玉良扎着一个白围裙,满脸堆笑迎出来,对他身后的肖丽娟和杜喆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我这手里就差一个小纸旗了。”

见他高兴得像个孩子,肖丽娟调侃道,“二哥,你这是要学赵本山,当男妇女主任啊。”

“人家那是大才,能管妇女,我只是招待员级别的,只会端茶送水。”

杜喆的心情已经好起来了,她看着马玉良白围裙上有几个油点子,“你这招待员也不够资格呀,油渍麻花像在后厨打杂的帮工。”

“对的,对的,领导批评得是,下次一定斟改,一定斟改。”马玉良连连应道,安全是虚心接受批评的态度。

屋子在一楼,厅很是宽敞,而且整洁简单,除了沙发,电视,餐桌椅等必备的家具没有其他的东西。尚德山对肖丽娟说过,房子共170多平米,是两年前一位失独老人去国外与孩子定居时卖给他们的。当时花了近400万,把他们三人的积蓄全用上了。如今这房子已升到600多万,而且劳动服务公司,每年还得付给他们30万的租金。

此刻餐桌上已经摆了几个尚冒热气的菜,连碗筷酒杯都摆好了,菜肴香已飘了满厅。

见杜喆盯着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认真看着,尚德山说,“昨天我说,头一顿接风宴要请你们到全聚德烤鸭店的。二哥说,得让你们有到家的感觉。这菜都是我们俩在早市挑最新鲜买的,还忙活了一上午,直到车快到时,二哥才让我去接的你们,这些菜全是他掐着钟点亲手为你们烧制的。”

“别说多余的啦,赶紧让她们两人换上拖鞋洗涮一下,还有两个过油菜,等她们洗完后就出锅了,然后咱们就为贵宾接风洗尘。”说完话,马玉良又到厨房去了。肖丽娟和杜喆也要跟过去,被尚德山拉了回来。

最后的两个菜是锅包肉和拔丝白果,马玉良说,这是我小时候最愿意吃又很难吃到的两个菜,虽不名贵,却有家乡的味道,又都是甜汁的,符合你们女士的胃口,所以就献丑搬上来了。你们可以先尝一口,然后再批评指教。  

杜喆先尝一口拔丝白果,并没有拔出很长的丝来,她知道饭店里那种拔出很长丝的白果会很快粘在盘子上的,是看着乖巧吃时麻烦,重名重样却不实用的。马玉良做到拔丝白果,虽然丝不长,但夹起来方便,而且过油的火候恰到好处,吃到嘴里还有浓浓的烤蛋卷焦香,可谓别具一格独有特色。这家伙的厨艺都有些与众不同。

这样想着,她又看向那盘只有十几块的锅包肉。那些金黄的肉不但硬挺而且流明锃亮,还挂着细细的胡萝卜丝和青椒丝,不但看着惹眼,吃起来也一定是外焦里嫩。一般饭店的厨师肯定做不出来,即便是大饭店的名厨恐怕也想不到这么使用配菜。再看鸡腿黄蘑里还配了几个鹌鹑蛋,足有一尺多长的梭鱼不但拉出了棱形的花刀口,还没有一点破皮的地方。剩下的几个红绿黑白分明的毛菜更是色彩鲜亮,渗香扑鼻,瞧着都很有食欲。看来‘黄毛’绝不仅仅只有那一脚劲射赛过贝克汉姆。

“二哥,你肯定是跟哪个名厨学过吧,菜怎么做得这么绝?”肖丽娟赞叹不已的说。

“哪里跟什么名厨学过,只是在足球队时,每到休息日几个哥们便轮流坐庄在自己家炒菜摆酒,我不甘落后用点心而已。不说这些,咱们喝酒。今天谁也不用开车,所以大家都得尽兴。”说完他举起了杯子。

几个人喝得很是痛快,连杜喆都喝了两瓶啤酒,灯光下她的脸红扑扑四射着润泽的光。见她给马玉良倒满酒后,又要往自己杯子里倒,肖丽娟桌子下的脚踢了一下尚德山,又看向马玉良,“二哥,我们俩坐了好几个小时的车,有些累,不能再喝了。”

尚德山赶紧接住她的话头说,“对了,二哥,明天咱们还要去爬长城,旅游鞋我已经给她们买好了。今天别搞得太疲劳,让两位贵宾早点洗洗,然后休息吧。”

“好的、好的,还是你想的周到。明天咱们爬完长城后,到全聚德烤鸭店尽兴去喝,回来时找个代驾就成了。”马玉良认真的说。

他又看一眼已是红光满面的杜喆,补了一句,“今晚咱们就杯中酒,你看可以吗?”

杜喆放下手中的酒瓶有些余兴未尽道,“我敢舍命陪君子,但也能做到客随主便。”

“这可不行,你的杯子是空的,我的杯子是满的,这既不是舍命陪君子,也没做到客随主便,所以我得给你倒满。”马玉良拿起酒瓶将杜喆的酒杯倒满了。

吃完饭,肖丽娟与杜喆坚持要洗碗,马玉良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他把尚德山叫到屋里说,“你去接站时,子和打电话说,这次‘小鬼子’会同他一起过来的,你看住的问题怎么解决。”

‘小鬼子’叫林景双,是劳动服务公司电线厂的副厂长。这小子不但脑瓜活,而且心眼极多,见谁都先笑后说话,所以才有了这个外号。王玉普给出三个人选让马玉良挑时,他已看好了‘小鬼子’,却随手一指说,谁都行啊,就是‘小鬼子’也行。王玉普还真就把这‘小鬼子’派过来了。

“二哥,我看还是另给他租个单间,省得他知道咱们的事后胡说八道。”

  “这不妥吧?一个是租房的费用公司不能出,再者也明显看出来咱们在防着他。这家伙是个鬼子,与他闹翻了恐怕得有点麻烦。”马玉良多少有些担心的说。

“那该怎么办?二哥、你说。”

“这小子,肯定是领了大爪子的圣旨过来的,咱们得先礼后兵。我想在厅里隔出了一个单间我住,把我的房间让给他,看他怎么说,然后我再同他谈。这小子虽然心眼多,但不是坏水多,如果能把他感化,使他投诚过来,大爪子可就只剩下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那可不行,如果隔出单间也得我去住。二哥,那小子我不了解,你能把他感化过来吗?他可是大爪子认可的心腹,咱们千万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尚德山不无担忧的说。

“德山,我所以认可他,是因为这小子脑瓜活,要是碰到那种一根筋的玩意,还真不好办了。你不用担心,他来后咱们与他谈完了再说。”

“好,我听二哥的。”

杜喆洗完澡后,肖丽娟对她说,“德山说了,我住他那屋,你住二哥那屋,他们两个住周子和那屋。你要是怕寂寞,咱俩就住一个屋,我抱着你睡,你肯定不会寂寞。”

说完这话她还嘻嘻笑着要抱杜喆。杜喆冷眼看着她说,“你愿意抱谁就抱谁,不让别人抱了就算你手段高,本事大。”说完这话,她走到厅里,与马玉良和尚德山打了一声招呼,然后便推门进屋,门锁随即发出咔嗒一声。

屋子里很整洁,一张木质的双人床,一个立式的书架电脑桌,还有一个小转椅,床头柜上的床头灯旁摆着一个小瓷盘,盘里装着几颗草莓和翠绿的马奶子葡萄。杜喆按了一下按钮,灯便发出了淡黄色的光。床单,被子,枕头都是新的,看到这杜喆会心的一笑,随手关掉了屋顶灯。

杜喆晚上刷过牙后是不吃东西的,但看着那几颗鲜嫩的草莓,她还是捏在手上,用门牙嗑起来。躯体明显感到很疲劳,她合着睡衣钻进被里闭上了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甚至还想了想肖丽娟与尚德山在那屋里会怎么样。真是闲的,她忍不住掐了一把自己的脸,好像要惩罚自己的无聊一样。后来索性坐起来,倒了一杯凉开水,一口一口的慢饮起来……

外屋刚才还在响的电视声音已经没有了,她起身下床,伏在门口听一下,客厅里静悄悄的,一丝动静也没有。酒实在喝得太多,还得再去一次卫生间。开门后,厅里很是暗淡,好在还有一丝月光照进来。她打开厅里的灯,快步进了卫生间,方便之后仍在马桶上坐了一会,然后打开淋浴冲了冲下身。尚德山的房间里,明显有着不同凡响的动静,还叽叽喳喳夹杂着两个人的嬉笑声。周子和的房间里,一丝动静也没有。不对,是有轻缓的脚步声,一定是马玉良在来回小心翼翼的踱着步。她的心怦然一动,赶紧站起身,用力使卫生间拉门发出了一个不小的响动,又迈着很是沉重脚步回到屋里。带上房门时还留了一个小缝,刚好能渗出灯光去。

五分钟后,也许是两分钟,她便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悄悄踱到门口。二分钟、又过了二分钟,终于轻轻的敲门声响了。

“是谁?”她的心砰砰跳动起来,声音都有些颤抖。

“小杜,是我,你还没睡吗?”马玉良压低声音问。

“是的,本来这个时候应该早就睡了,换了地方反而睡不实了。”

“我也睡不着,与你……与你唠几句磕可以吗?”马玉良的声音更低了。

“你怎么变得这么客气了?进来吧,我刚去过卫生间,门没锁。”

马玉良进屋后,反手轻推了一下门,但没有推严。他见杜喆半坐在床上,苦笑了一下,“让你见笑了,真是有点睡不着,也实在是想与你聊聊天。”

杜喆灿烂一笑,指了指那把小转椅。“那就坐下聊吧。”

马玉良坐下后,并没有说话,看着杜喆的眼神躲躲闪闪的。好一会后竟下意识的掏出了一盒烟,再看一眼杜喆后又揣回去了。

“抽吧、抽吧,没关系的。”杜喆指了指电脑桌旁的那个洗的干干净净的烟灰缸说。她早就注意到了,虽然有烟灰缸,但屋子里一丝烟味也没有。

马玉良摇了摇头,躲闪的眼神盯在了杜喆脸上,仿如要从那张脸上看出什么似的。

“是你要聊天的,怎么又不说了?再不说我可睡觉了。”杜喆有些不悦的说。

“好的,我说……还是从我的出身说起吧。”他连声应着,生怕杜喆下逐客令似的。

“知道我为什么能进到咱们老厂的足球队吗?”

“不知道啊。”

“那是因为我从小就练就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这种本事。”说过这话,马玉良尴尬地咧了咧嘴。见杜喆根本没有在意,一副认真在听的样子,他接着说道。

“因为父母去世很早,没有经济收入,十六岁那年我连中学都没念完,便接父亲班入厂了,就是个学徒工出身。进到厂队踢足球,也就是因为我被迫练出来的那种跑路的本事。其实我一天专业队也没进过,除了两条腿为我争气,可以说一无是处。有个叔伯姐姐还嫁到了外地,身边再也没有亲人,饭也不会做,经常是饥一顿饱一顿……没人瞧得起我,还有人说我是混社会的。但我不这样认为,我不就是没有父母呵护,生活困难吗。虽然我的社会地位在底层,无能西装革履,衣冠楚楚,但论道德品质,我不输任何人。因为我不偷不抢,还不欠任何人的人情,甚至可说与世无争……也是没有资本无法争、不敢争。”他咧嘴苦笑一下,抬头看看杜喆,见她仍是聚精会神的样子,又继续讲道。

“说这么个事吧,证明一下我没有骗你。很多年前,我已经是装配线上的小组长了,一次与技术组长出差,从财会处领出来五百元钱。当时还没有大钞,十元的大团结是最大的,五百元也是很厚一沓了。因为他是干部,是主要负责的人,钱由他拿着。到了北京后住在兵工部的甘家口招待所里,当天晚上,他从裤衩兜里拿出那五百元钱对我说,小马,这钱放在你那吧,放在我这,丢了就不好办了,

“当时我想,你比我大四五岁,既是干部又是这次出差的负责人,好歹你老婆还给你的裤衩上缝个兜。我根本就没想到能有资格保管这么多钱,也没有老婆,裤衩更没人给缝兜。那么厚的一沓钱,放在我这丢了,就好办了?但细想想,他爸是咱们厂的老干部,口碑还挺好的,他像个白脸书生似的,胆小怕事也是可以谅解的,就没有计较。头一次保管那么多钱,别提我怎么提心吊胆了,好在后来那钱我也没有保管丢。可回来之后,有六元钱对不上账了,只要我们俩每人拿出三元钱补上也就结了。他坚持说钱是你保管的,差了钱他不能补。两个人十几天的吃喝开销,加上住宿、交通等各种费用,只差六元钱,谁能记得起来是差在哪里了?见他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我只好为他把那三元钱补上了。我替他负责保管那么多钱,十几天一直担惊受怕,他不但不领情,竟如此欺负我。假如那五百元钱在我的手里丢了,我该怎么活呀?从那以后我看都不愿意看他了……”

看到杜喆扑哧笑了一下,他尴尬的说,“都是聊闲磕,你可千万别笑我小气啊。”

“没有,没有。二哥,你千万不要以为我在笑你。我只是觉得这种事能发生在咱们那么大的兵工厂里,简直是天下奇闻了。我特别愿意听,你接着说。”杜喆马上严肃起来,还将床头柜上,自己重新倒满凉开水的杯子递给了他。

马玉良看了看,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但还是接过来喝了一口。“不知为什么,后来那个技术组长的老婆和孩子都离开他了。说这话有点笑话人不如人啊,我连后来娶的那个农村老婆不也跑了吗,而且至今还是光棍一条……”

说到这他很是难堪的一咧嘴,见杜喆毫不理会的样子,继续说道,“但人家那种有文化的人与咱们的命运就大不相同了。没过多久他又找到老婆了,不但漂亮贤惠,简直可称万里挑一,让很多人羡慕不已的。当时我很怨愤,论人品我得比他强八倍,可谁让咱们爱管闲事,好出个头,打个抱不平什么的呢。那么多人说咱是社会人,甚至是混混,还穷得叮当三响,谁愿意嫁给咱呢?别说那么聪慧漂亮的美女,能找到老婆已经念弥陀佛了……”

听到这,杜喆的心一动,但脸上的表情仍是笑眯眯认真在听的样子。她知道马玉良学徒就在原来的发动机分厂,他讲的那个技术组长,很可能是胡玉臣。

“后来那个人不断升官,升到一定程度,风言风语也开始出来了。我听到后想,人怎么能这么不知足,有那么漂亮贤惠的老婆用嘴含着都得怕化了,还能去找外边的女人。可他不但找了,而且还……”见杜喆的脸色变了,他停下不说了。

“二哥,你说的那个讹你三元钱的人,是胡玉臣吧?”杜喆声音虽然平静,语气却极为直截了当。

“小杜,我真不是那种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的小人,这话我已经憋了十几年了,是他真的配不上你呀……听说你要嫁给他时,我都产生了一种去找你的冲动。我想当面把他讹我三元钱的事告诉你。但你想,我当时就是个混混的身份,你是五朵金花之首,话要是说出来,谁都得认为我是羡慕嫉妒恨的胡编乱造,我有什么勇气到你面前去说呀?那种怨愤不平、为你惋惜的心情,只能是暗暗压在心里了。”马玉良说这话的语气是痛心疾首的。

“二哥,你什么也不要说了,他不但配不上我,而且配不上任何一个正常女人,这我要比你清楚的多。他讹你的三元钱,我会让他成千上万倍偿还你的。”说完这话,她下地将门关严,转过身来站在马玉良面前说,你看我值不值三元钱。

“不、不……小杜,你肯定喝多了,我怎么敢那么想……我虽然这么说,只是想让你看清他……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有缘能与你做讲真话的朋友就知足了……我也配不上你呀。”马玉良语无伦次的不知说什么好了,但还是把最后这句话说出来了。

“我一点也没有喝多,心里清清楚楚,是我配不上你。说句实话,如果当年你向我讲了那三元钱的事,我也未必认可你,甚至可能会怀疑你。但今天不一样了,我已经认定了你是一个讲真话的好人。”最后这句话,杜喆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

她知道,别说胡玉臣那种人渣,即便初恋的那个年轻英俊的飞行员,也无法与面前这个男人比肩。他是一块璞玉,只不过没有人发现,常年过的那种杂乱无章的生活,使他自己都看不清自己了。上帝真是公正,生活已经关上了一扇门,仁慈的圣者却为自己打开了一扇明亮的天窗……

她仿佛看到,那个高举十字架的先知先觉者正在为她引路,还微笑着向她招手。如潮涌动的热血,催促她赶快展开飞翔的翅膀,醍醐灌顶般清醒的大脑用憧憬未来,勇敢无畏的求索意志,鼓舞着她一定得彻底消除‘恨不相逢未嫁时’的遗憾。

“小杜,你应该再认真想想……”

“临来的时候,我已经想得清清楚楚了,只是万万没想到,你还能讲出这么震聋发聩的故事。二哥,他以前欠你的债,我用一辈子来还……”她平静的说完这话,面对着他极为坦然的脱掉睡衣,钻进毛巾被里,笑眯眯向他伸出了纤柔白净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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