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的声音有规律地由大变小,直到最后降至为零。如死亡般彻底安静下来。在这座城市的西部片区的某处。他把他的摩托停在那棵不知名的大树底下。然后脱头盔,下车,锁车,动作迅速而连贯。脱下头盔的那一刻才感到天气的炎热。热得厉害。“简直像个蒸炉。”他说。不过,干这行一年了,他早已适应这样的天气以及这样的生活。
他像往日那样推起卷帘门,开灯,接着开空调。然后看表。晚间八点。他一把取过办公桌上的盒饭,坐在地板上靠着那块雪白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吃完饭便抽烟。他深深地吸上一口,五秒过后才把烟吐出来。看着那白白的如梦幻的烟,他想起刚开始经营这家公司时的光景。
毕业那年,他饶有兴致地和朋友合伙开了这间快递公司。取各自名字的最后一个字组成了公司的名称,叫磊林快递公司。至于何以定在这么个地方?陈磊也说不清楚,不过有一点是明确的——那肯定得是交通便利且人口也不会太少的一个地方。
公司刚成立第一周便陆续有快递件来。当然,也有许多本地的物件将从这里流向这个世界的某一处。每每想到这,陈磊便觉得万分自豪——自己也算是能为人民群众做些事情的人吧。他想。
然而,公司刚开始运营的几个月依然过得穷困潦倒。第三个月某个周五的夜晚,房东匆匆跑来敲门,并喊道:“陈老板,交租啦,再不交我得撵你出去了。”
这时,陈磊放下手中的计算器回答道:“过几天给您。麻烦再通融一下。通融一下嘛。”
几分钟过后,房东回话了:“也行,我再给你两天时间。两天后再不交租就不要怪我不客气啦。”
两天后陈磊总算从大学时代的好友那里借了点钱把两个月的租金给交了。之后,他再度积极投身到他的快递业务中去。白天忙着送快递,接单。到了晚上就做个总结,思考业务上存在的问题并研究下一步的工作方向。如此一天天过去了。如此这般,时间来到了第六个月。
计算完公司第六个月的营业额后,合伙人匆匆跑过来对他说道:“我们怕是一只手摸到了金矿。”
“我想我说过,咱们同样也可以做到开豪车抽雪茄的嘛。”陈磊开心地说道。
“这是我有生以来听到的最漂亮的句子。”
“你我好好干,肯定能干出一片新天地。”
“一定。”
之后,公司来了位新成员,是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女生。本地人。面试时问为何要回家乡发展?毕竟,可选择的地方多的是。女孩回答说一来离家近,方便照顾家中的老人,二来也是因为在二线城市同样可以享受到许多与时俱进的信息以及服务。“刚刚好,公司要找的正是像你这样的人才,”陈磊笑着说,“明天上班可以吗?”回答说当然。女孩来了后,也确实帮了不少忙。内勤、会计、对外联系、物件分类等工作干得不可挑剔。早上八点半准时上班,中午休息两小时,晚上八点下班。两位老板好相处,加之工资也不赖,生意好时还有奖金。女孩干得心满意足。
“这女孩干得真不错。”一天晚上,女孩回家后,伙伴说。
“碰上她且能把她招来算我们好运。”
伙伴准确地点了点头。
抽罢烟,他开始在那个竖起来的白板那儿写明天的工作内容。其实这也是女孩的建议,他俩都觉得女孩的建议好,于是采纳了,而且实施起来效果非常好。我们的工作效率比从前提高了百分之五十。他说。
接下来便没什么事情可干了。他这才拉下卷帘门。转身就遇见公司附近的邻居——陈阿姨。她每晚都会去旁边的公园散步。她问道:“陈老板,你的手好点了没有啊?”
“老样子,怕是好不起来了。”他淡淡地说道。
“会好起来的。”
他开着摩托到对面的足球场去。每个不下雨的夜晚,他总会到这儿来。把车停在铁丝网旁边,然后在那条废弃的直径足有20cm的铁水管处坐下来看里面的人踢球。他掏出一根烟,呆呆地吸着,一根接一根。等到足球场里的灯统统熄掉,他这才用脚跟踩灭烟头。然后骑车离去。有时候,他会碰到性格开朗的小伙子,他们会兴之所至似的跑到铁丝网旁逗逗他:“你要来玩玩吗?来试试吧。”每次遇到这种情况,他就摇摇手说道:“不了不了。”他指指自己不灵活的右手。然后又说:“不是踢足球那块料,看看就好了,心满意足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不过了。我只想走自己的路过自己的生活。仅此而已。”然而,这天晚上,足球场的灯好久好久都没关掉。他便也一直坐在那里。时而伸伸腿,时而站起来徘徊几步。那群小伙子一直踢到凌晨一点,然后把灯熄掉,在熄灯的时间里他正吸第一百零一支烟。灯熄掉时,刚好烟也抽完了,裤兜里一根也没有了。他不再坐那里,起身骑车,“轰轰轰”地开往住所。
住所也是租的。他住合伙人隔壁,不过合伙人代表公司到省城开创业者大会了,去了几天。要下周才回来。所以晚间只落得他一人。女孩?女孩也因家事请了两天假。
街上空无一人。当然这是正常现象,凌晨一点了,怕是没有人在街上游来逛去的。不料,车子开到光明街时,发现一名身穿校服的女生被三个黑衣男子团团围住。旁边停着一辆黑色的什么车。太远了看不清。陈磊把车速降下,仔细观察那儿的情况。当他前进五米时,其中的一名黑衣男子把女生的头发扯起来。随后便听到“啊”的一声尖叫。
陈磊想救这女孩。不管她由于什么原因被这三名黑衣男子给“缠”上了,他都想尝试着救她一把。他把车速控制得很慢,因为他要观察整个形势,时机适合时,就把女孩带走。
又是一拳,女孩被打到几米开外。这时,他加大油门,一把冲过去。等到了离女孩还有两三米远时大喊一声:“快上车。”女孩忍着痛踉踉跄跄上车。“抓紧啦。”陈磊一声大喊。没等三名黑衣男子晃过神来,车子便如火箭般向前开去了。“追。”某个黑衣男子喊道。于是一幕类似电影的场景出现了:一辆黑色的轿车追起了一辆黑色的摩托跑车。
“他们追来了。”女孩担心地说道,他抱紧陈磊。
“抓稳了。”
他们穿过一座天桥,然后是溶洞,北京街,团结路。轿车一直穷追不舍,却总没能追上,追得最近时离陈磊的摩托只剩三米。陈磊一手油门就又把距离拉大了。最后,他开进一条不知名的小巷,只进得摩托的小巷。这下好了,汽车进不了,气得那三人急忙下了车。又是叉腰又是踢车轮的。
陈磊通过电话把这些事告诉了我。不过这已是大学毕业一年后的事了。
“后来怎么样了呢?”我问道。
“我把她送回家,她的家人赶紧取出医药箱帮她处理伤口,所幸都是轻伤。然后我再开车回到住所,回到住所时已是凌晨三点。”
“惊险啊。”
“相当。”他说,“不过结局是好的。大家都平安了,不是?”
“是的。”我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