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爱之人能如此看重自己,牡丹虽则满怀感激,但其中利害她亦能看得出来。若因为她而让秦阳背上了犯上谋逆的罪名,牡丹就算脱了险,也会愧疚一生。
“只要你安好,拿我十条命去换也愿意。”秦阳眼含深意凝着牡丹,一双眸子浩若辰星,牡丹都快要沉进去了。
苏楚云将二人神情瞧了个真真切切,心下不免有些担忧,他真怕二人知晓了彼此的情意最终走到了一处。且不说牡丹的出身,单是她如今虞牡亭歌姬的身份,就已是贵贱有别了。
当年秦柯执意要迎娶莲赫,苏楚云没能劝住,现如今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秦阳与牡丹走到了一处去。
“天色将晚,两位姑娘出门多时,怕晚归了难免令家人牵挂。”苏楚云敛了神色,郑重说道,“小阳,你派人将她们送回去吧,晚了可免不了落人闲话。”
“师父……”秦阳低低唤了一声,好不容易才能与秦月相认说上了会子话儿,秦阳实在舍不得送她回去。
“杨大哥还在等着消息呢,”牡丹淡淡一笑,眸色里闪过了一丝哀伤,却又很快恢复了沉静,“牡丹不打搅二位,先告辞了。”
说罢,牡丹起身站定,伏身施了施礼。
主人家既已下了逐客令,王姝也不好久坐,见牡丹起来,便也跟了起身,朗声道,“牡丹姑娘要回去么?那王姝便跟你一路回去吧。”
秦阳纵然有诸多不舍,但想着如今与牡丹不过刚刚相认,贸然将之挽留住下只怕会引人耳目,反而不妥,便也只得由着柳权将她们送了回去。
夕阳刚在山那边刚没了影儿,下人们摆上了酒菜来,秦阳与苏楚云师徒二人久未同桌吃过饭了,饭桌上吃吃喝喝,再叙上些体己话儿,一顿饭下来天已全黑。
饭罢,苏楚云回了客房歇息去了。这边厢柳权奉命送牡丹去了虞牡亭刚刚回府,进了书房准备复命,却见秦阳正换着夜行衣,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将军这是要去哪儿?”柳权惑道。
见是柳权进来,少不得要叮嘱上几句,秦阳边系着腰上丝带,边与柳权说道,“我出去办点事,你在府里好好看着,先生若是醒来问起,你只说我是睡下了。”
“什么事儿还需要将军如此穿着?将军不若告诉在下,由在下替您去办了吧。”柳权剑眉紧皱成团,忧心说道。
秦阳闻言不由望了柳权一眼,却见他的这名守卫面露诚恳之意,也的确是要帮忙的样子。难得如此世道身旁还能有如此义仆,秦阳心下感激,已默默领了柳权好意,只是他终究不会将将行之事假于他人之手,便说道,“这事儿也唯有我去了才能办成,你去了反而无用。”
秦阳执意不将事情说出,柳权也不好追问,只是牵挂着主子安危,不免又说道,“将军既不肯将事情托于属下,想来已是有了主张。只是现下夜黑风高,外面凶险重重,将军行事可要多加小心些。”
“自然。”秦阳蒙上黑纱,点点头,“府里劳你多加看管,我去了。”
说罢,秦阳提剑开了窗,跳跃上了窗台,使了轻功飞上了屋檐,犹如飞燕一般瞬时没了身影。合府上下除了柳权,再无人知晓秦阳竟从屋檐上就出了府去。
夜深寂静,李太守府上早已寂寂无声,府门前两盏硕大的红灯笼撒了一片红光,衬着黝黑的府门,显得越发地沉重幽深了起来。时已亥时,李府上下皆已入睡,余下些上夜的府丁时不时地在各处宅院巡查。
今夜无月,李府内外漆黑一片,查夜的家丁尚还打着灯笼一处处走过,却不查暗夜之中已有一黑衣人悄悄潜了进来,踩踏着屋顶上的瓦片进入到了李府后院内。
后院东厢房乃王姝的寝室,虽则李致远已死,其身世也终让世人得知,李泊宁却看中了王姝行事机灵果断,内里极有主见,且瞧王姝品性与李府管家等实非同流之人,不由心生喜爱,故而改认其为义女,仍赐住东厢房,实乃有心留之。
话说现时东厢房里灯灭人静,王姝早早就歇下了,守夜的丫鬟在门外靠着墙壁吊着眼儿昏昏欲睡,但凡屋里有什么细微的动静怕也是听不到了。
黑衣人攀着檐角横粱瞧仔细了四处的动静,好在无人发晓,便轻悄悄地落下地来,推开了窗子潜了进去。王姝心中有事睡得并不安稳,朦胧中似已察觉有人潜进了屋内,不禁猛打一激灵,瞬时清醒,起身点亮了榻边的蜡烛。
“是谁?”王姝披了外衣,举着蜡烛照那暗处。
黑衣人缓缓步了出来取下了面纱,露出了脸来。
“秦将军?”王姝诧异地掩着唇,旋即意识到秦阳穿成这样前来,必定是为了什么事儿,便又问道,“秦将军深夜来访,可有何事?”
秦阳望着王姝手中跳动的烛光,缓缓开口说道,“秦某深夜来扰,确有事相求。”
“可是为了牡丹?”王姝心中暗思,已是猜对了八九分。
秦阳听罢皱了皱英眉,道,“王姑娘既已猜到,那秦某也不拐弯抹角了……”
“将军如此衣着想来是不愿让人知晓您的行踪,王姝虽是孀妇但终究名节要紧。牡丹一事并非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道得明的,秦将军可否稍等片刻,容王姝换了衣裳再谈?”秦阳话未说完,王姝凝眉打断了他。
听她说罢,秦阳这才意识到自己光顾惦记着牡丹一事,如此深夜到访王姝厢房确是唐突了,加之王姝刚起,身上还穿着寝衣,外间不过套着件外衣罢了。
秦阳一时尴尬了起来,只得拱手致歉,道,“是秦某唐突了,姑娘请便。”
王姝微微施礼,放下烛台旋身入了屏风之后,只消片刻的功夫穿戴齐整了才又走了出来。王姝换了一身藕荷色的襦裙,外罩一件淡黄色的罩衣,衬着那鹅蛋脸儿愈发地娇艳动人,与三年前那身丫鬟的打扮真是判若两人。
秦阳眼看着王姝这副模样,也不由感叹这年岁当真是哄人的。
二人在小案前坐下,王姝倒了杯茶推至秦阳跟前,秦阳微微颔首,却是不喝,口里只说道,“秦某今日前来不为别的,只为求姑娘一件事。”
“秦将军但说无妨。”王姝举着杯盏细饮一口,说道。
秦阳未曾料到王姝这样干脆,竟不事先问明是什么事儿就应承了下来,原来还准备的一肚子说辞竟无法说出口了。愣了一愣,方才言道,“今日寿康殿上姑娘也瞧见了,咱们的这位圣上心性最是多疑,虽说放了牡丹出来,日后却必定会派人查个究竟。虽说有我们几个人极力保护,却也难免会出些意外。”
“秦将军所虑极是,王姝何尝不是这样想来着。”王姝淡淡凝望着秦阳,语道,“只是天子脚下,咱们又能做些什么?诚如将军所言,圣上系极要面子之人,牡丹不死,圣上当年所做的龌龊之事便极有可能为外人所知,圣上但凡查出牡丹就是秦月的事来,又怎会轻易放过了她。”
闻言秦阳略有悲伤,心知王姝所言不假,便凝神睇视着王姝道,“正因如此,为免终日惶惶、提心吊胆,秦某想着何不如将真相与圣上实而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