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不早了,早在她们走出家门的时候,夕阳就已经收起了最后的一缕余晖。从岗下村到县城的马路也没有路灯,凭借着昏暗的月光,姐妹俩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赶到了县城。
只是阮惠婧本来就不熟悉县城的路,加上白天过来的时候又是坐车来的。所以从岗下村到县城她们只用了五十分钟还不到,找高知楼的出租房却找了快半个小时了。
就在阮惠婷开始焦躁起来的时候,阮惠婧终于凭借单元楼出口处一株正开着花的柚子树,确定了房子的位置。
两人匆匆上楼,当钥匙插进锁孔,一转而开的时候,阮惠婧长长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总算是找到了,没有找错门。
打开电灯的一瞬间,阮惠婷也惊呆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跟她想象中的出租房不一样啊。她没有住过出租房,但是她见过出租房啊。十平米都不到的房间里就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个椅子外加一个衣柜。不要说家用电器十不可能有的,就连吃饭的桌子都没有。她很清楚地记得,当初她同学住出租房的时候,是自己买的折叠桌子。因为地方太小了,正常桌子放着,人就没法在房间里走动了。
可是眼前的这个房间里,目光可及的地方,她已经看到了电视机、冰箱、洗衣机。桌椅齐全不说,竟然还有沙发和茶几。茶几上还铺着白色蕾丝边的桌布,看上去就像是主人早起刚刚收拾好的样子。
“这……这是你找的房子?”
阮惠婷目瞪口呆地看着,不知怎么的,她第一时间想到了那张名片。难道说,这不是出租房?阮惠婷颦眉一想,抬头看向已经走进房间里的阮惠婧,问道:“这个房子房东是什么人?他为什么愿意出租一个月?房租他要了多少啊?”
“啊?!”这几个问题将阮惠婧问了个措手不及,房东是宋二叔的朋友,房子不是租的,是借住的,至于房租……她根本没问好不好?
看着阮惠婧张口结舌的样子,阮惠婷愈加坚定了自己的推测。这个看起来不太靠谱的男人,做事倒是挺尽心的,至少比宋伟东尽心多了。看起来有机会,自己应该让阮惠婧介绍自己认识一下这个男人。毕竟,对于眼下的自己来说,多认识一个人就是多一个机会。
因此见阮惠婧呆在那里,阮惠婷也不理她了,自己看了房间又看了卫生间和厨房,然后说道:“这么大一个房子,一个月房租最起码一百五六十元。我是丑话说在前面,我没钱的。你自己想想看,这一个月的房租就得要你二个月的工资,你打算怎么付?”
“我……我也没钱啊。”阮惠婧摊着手,思忖着要不要告诉阮惠婷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没钱人家房东就把钥匙给你了?”阮惠婷嗤笑,“这房子不是你租下来的吧?”说着,见阮惠婧要解释,便摆摆手阻止了她说话,“我不管你这个房子是怎么来的,我也不想究根问底,因为眼下我急需这么一个地方复习备考。我就是想在高考结束后,见一见这个热心的人,跟他道个谢。顺便说一声,这一个月的房租我们可能要拖一段时间才能给他了。”
这个理由很正当,阮惠婧应该不会有什么疑心。阮惠婷说完,自己又捋了一遍,这才放心。她不想让阮惠婧知道自己的心思,如今在家里,阮惠婧是她唯一的同盟,她不想失去这个臂膀。
其实阮惠婧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听到阮惠婷说不究根问底,她就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心里想着,能拖多久算多久吧,等她跟宋伟东关系再好一点了,让宋伟东去解释也无妨。因此赶紧点头:“是的是的,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高考,一切等你高考结束再说吧。”
姐妹俩心照不宣地结束了话题,然后在房间里找了一圈。让她们意外的是,除了没有洗漱用品,其他床垫被单、被子枕头竟然是一应俱全,完全就不像是个没人住的地方。这更加坚定了阮惠婷的看法,认为是葛俊成专门给阮惠婧准备的地方。
“开超市的,好歹也算是小老板了,有钱不稀奇,难得的是出手大方。”阮惠婷暗暗想着。她一直认为,男人有钱没钱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有关系的是愿不愿意给你花钱。就譬如宋伟东,你以为宋家没钱吗?就算宋伟东自己家没钱,那他二叔呢?
这前前后后几个村,谁不知道宋伟东就是宋二叔过继的儿子。所以宋伟东怎么可能没钱?但是你看他,要个彩礼推三阻四的,追求阮惠婧也不过是给一个售票员的工作,一个月八十元还得自己起早贪黑上班去赚来。安排了出租车接送上下班是没错,但是这一走三个月,也没说给阮惠婧留几块零花钱。
总而言之吧,就算他喜欢阮惠婧,这喜欢也是有限的,至少不能高于他的家人和他自己。这样的男人,阮惠婷是不喜欢的,同时她也不觉得能够配得上阮惠婧。
因为来得匆忙,阮惠婧没有带自己的手工织物,阮惠婷也没有带课本习题,因此这个晚上,姐妹俩都早早入睡了。说好了明天一早,阮惠婧去上班,阮惠婷则去家里拿复习资料。然后中午一起吃点什么就可以了,晚上再一起回去收拾了随身衣物过来。
自然,跟阮母解释这件事,也就交给阮惠婷了。
“你放心,我就说托同学在县城里帮我找一个房子,我怕一个人住着不安全,所以让你来给我作伴。”和阮母交锋阮惠婷一向得心应手,不像阮惠婧怕东怕西的不敢硬刚。
于是第二天阮惠婧起来就放心上班去了。
县车站的车子原本并不多,线路增加后,县政府拨款,又紧急买了几辆车。但是买车容易,招驾驶员却不容易了,因为一时三刻正式工的名额批不下来。没有正式工名额,谁愿意来开中巴车啊?开出租车它不香吗?一个月收入少说是中巴车的三倍,勤快一点的赚个五倍也不是没可能。所以愿意来车站的,基本就是冲着国家单位正式工的名额来的。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车站只能想出一个承包的办法。没有名额就让利,先让全县新增的线路都跑起来。但是这样一来又有一个弊端,每条线路的盈利能力是不一样的,如果固定一辆车子开一条线路,那就势必导致承包驾驶员之间的收入差距过大。所以车站想了一个办法,所有线路轮着开,这样好的坏的都有份,就谁也提不出意见来了。
阮惠婧今天跟班的车子是开仙人望码头的,第一班比较早,早上七点就开车了,第二班就晚了,要十点才开车,而且因为回程要接上船班,所以到了码头以后还得等在那里,等到十一点半才能返程。
所以阮惠婧跟完第一班车后就躲进了休息室打瞌睡,昨天晚上明明说好了早点睡,哪怕无所事事也不去开那个电视机。可是谁知道阮惠婷是怎么回事,一个劲儿问她有关千媚超市的事情,问那个葛老板的事情,弄得她都不好意思坦白这个房子是宋二叔帮的忙了。
在休息室趴着睡觉并不舒服,加上旁边还有人在聊天,还是越聊越嗨的那种。因此只是稍微迷瞪了一会儿,阮惠婧就醒了。走到水槽边捧了点水敷在脸上,让自己清醒一些,又来到热水箱旁边,用杯子接满了热水,便准备跟车出发了。
车子停在停车场的时候,车门是不关的。前车窗上放着线路牌,看得懂的自己会上车,看不懂的随便问一声确定了也会上车。所有车票一律上车再买,所以阮惠婧一般会比驾驶员早一步上车,以便卖票。
今天也一样,阮惠婧早一步上了车。车上人不算很多,她一个个地问着目的地,一边报出所需要的票价,一边低头撕着票。卖到倒数第二排的时候,那人递出了一张五十元的钞票,阮惠婧无奈叹了口气。二块钱的车票,你用一张五十元钱的来找,真的合适吗?这是怕她带的零钱太多了用不完吗?
因此阮惠婧抬起了头,正要问那人有没有零钱时,却惊讶地发现,竟然是葛俊成。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脸上发烫。这才叫日不说人夜不说鬼呢,昨晚阮惠婷缠着她问了一个晚上他的情况,今天早上他就出现在了自己的车子上。
“你……你去哪里?哦哦,一定是去码头吧……那个,我这里零钱不多,你有面值小一点的钞票吗?十元二十元的都可以啊。”
阮惠婧的语无伦次让葛俊成有点好笑,他将五十元的纸币塞在阮惠婧的手上,笑道:“找不开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有零钱了,什么时候找给我,反正我经常东奔西跑的,坐车的机会也不少,你不用担心后会无期。”
“那……那……”没有哪一个时候,阮惠婧比现在更恨自己的笨嘴拙舌了。明明只是一个只见过一次的男人,怎么见到他跟见到了鬼似的,话都不会说了。
“要不我下去找个小店把钱换开了吧,这样欠着我怕我会忘了。”阮惠婧说着,转身想要下车,不料被葛俊成一把抓住了胳膊。
阮惠婧吃惊地转头看他,只见他微微探身,靠近阮惠婧,低声说道:“可是我怕你找完了钱,会把我给忘了。所以我希望你记着找钱,这样就可以记着我了。”
“轰”的一声,阮惠婧只觉得脸上起了火一般,热得她晕头转向。她急急地挣开葛俊成的手,期期艾艾地说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你把手放开,我去给你找钱,我去换零钱。”说着,好似火烧眉毛一般,挣开了葛俊成的手,飞快地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