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易欢刚要再扔判官笔,只听那人喊道:“白少侠手下留情,四夫人,是我,习大蔓!”
四夫人闻听此言,略显激动,“少侠且慢,是自己人!”
白易欢一出竹蜂分舵便发觉有人跟踪,只是不明对方来意,又碍于四夫人在侧不便出手,就任他一路跟到此处。
那人正是淳于家的老奴,如今十二肖中的蛇息蔓。他跪倒在四夫人跟前,声泪俱下,“夫人,许久未见,如今见着您安然无恙,真是让老奴即刻闭眼也心甘情愿。老天保佑,善有善报,多谢少侠相救。”
四夫人沾沾眼泪,将蛇息蔓扶起,转向白易欢,“多谢少侠相救,还未问恩公姓名。”
白易欢忙躬身施礼道:“四夫人客气,在下名作白南耳,字吉,号易欢,是淳于兄的挚交,您唤我易欢便是。”
四夫人又问道:“昭儿如今何在?”
“吾……昭儿,如今在离此处几十里远的益阳镇夙朝客栈,不知夫人还能否继续前行。”
四夫人嘴上说着无碍,可以即刻赶路,头上却是豆大的汗珠往下淌,身体浮肿也颇为严重,面色竟白中泛绿。就连一旁的蛇息蔓都劝阻着,让夫人歇息之后再往前行。经过这一夜折腾,四夫人身体确实吃不消。白易欢又是送水,又是擦汗,伺候得甚是周全。
白易欢道:“以夫人的情况,赶往益阳镇怎么也要个把时辰,我在途中安排了隐密之处,可供歇息,夫人可愿稍作整顿,再继续前行?”
蛇息蔓一旁劝慰,“甚好,甚好!少侠安排得甚是妥帖,夫人还是小憩片刻再前行吧。”
四夫人见二人皆如此说,也只得忍着念子之痛,点头应允。
三人等到尔朱清葵便一同前往山中宅院。小蔀已在门外恭候多时,见公子安然归来,满心欢喜,上前迎接,又是牵马,又是奉茶,伺候得甚是妥帖。几人刚在厅堂落座,竟听得门外传来叩门之声。这等私密之所,怎会有人叩门!
白易欢刚要起身,尔朱清葵将其按下,叫他休要露面,自己先去瞧瞧,便径直向屋外走去。只见尔朱门分左右,先是一怔,随后连忙跪倒在地。那黑袍掩面之人在他肩上拍了拍,遂向屋中走来。身后跟着一人,貌似唐允,那正是他的同胞哥哥,唐梵。白易欢一见唐梵,便知黑袍掩面之人,定是当朝重臣,自己的授业恩师、家主统领,国侨公,桑维翰。
国侨公立于堂中,脱下黑袍,身着便服,慈眉善目,温文尔雅,蔼然仁者。白易欢忙上前跪拜,国侨公将其扶起,“欢儿,为何不早告诉为师,你那挚交好友之母便是四夫人。四夫人,您可教我好找呀!”
四夫人见有人进来先是一惊,后竟说是故人,便躬身施礼道:“恕老身眼拙,这位大人是……”
国侨公倒是毫无架子,笑道:“四夫人,您可要好好瞧瞧我!”
不光四夫人,一旁的蛇息蔓也努力回忆。
四夫人恍然大悟,“克拾叹!桑维翰!当年那个瘦小的少年克拾叹!”
国侨公大笑:“四夫人,您可算认出我来了!可见,我这七尺之身,一尺之面,丝毫未变呀!”说罢,便坐到了上座。
四夫人道:“不知大人如今在何处行走?”
国侨公道:“在赵国公,石敬瑭身侧任一蝼蚁小职,不足挂齿。倒是夫人如今怪疾缠身,让人挂念。我今日是特来,赠药的。”言罢,便掏出一只锦盒,里面正是粉嘟嘟、鲜嫩嫩的一颗炼君丸。国侨公对一旁的白易欢冷冷道:“还不赶紧奉茶,让夫人服下!”
白易欢忙将本已在四夫人面前斟满的茶水,端了起来。四夫人接过茶盏,对白易欢道:“有劳”,却又将茶盏放回了原位。
“有道是,无功不受禄。”四夫人抬眼打量眼前的桑维翰,想当年初识之时便知他并非善类,心思颇多,如今冒然相见,定然不会如他所言,是千里送药的好事。
“既然夫人于心不忍,便与我同去,助我炼药可好?”
“哦?与你同去?还是不必了吧。”四夫人虽面带笑意,但这二人的言谈间却是含沙射影。
国侨公道:“这炼君丸是何物制成,想必夫人不会不知。眼下我已让自家的散人拿虎狼内脏入药,想来应是炼成了。如此功德无量的大好事,我与四夫人又是故交,怎好眼睁睁看着夫人被此怪疾折磨而袖手旁观呢!如今特邀四夫人跟我走一遭,若是医好了,也算是给日后入药的芸芸众生一条活路。”
四夫人微微一笑,“我这病乃是怪疾,想我一介妇孺,本就时日无多,医不医得好,又有何妨。老身本就是个不中用之人,怎好再浪费国侨公的名贵药材,让散人们劳心费力。”
见四夫人态度如此决绝,国侨公道:“不中用之人?那是四夫人过谦了,想您夫君当年是何等威风凛凛,振臂一挥,千万铁骑,尽在掌控。”
一听夫君二字,四夫人的面色顿时冷了下来,“您莫不是还想说点什么别的?”
国侨公道:“十年了,夫人您看,我应说点什么呢……我左右不过是想拉故人一把。”
“今日不巧,我儿在等我。”
“您的意思是,他日与少爷一同来?”
“国侨公这是要用强?”
国侨公哑然失笑:“四夫人何出此言呀!我为何用强?又何须用强?”
见国侨公面露得意之色,四夫人叹了口气,道:“也罢!既然国侨公诚意力邀,我便恭敬不如从命!只是……可否让家奴给犬子捎个话?”
国侨公道:“夫人请便。”
“大蔓听命!”
蛇息蔓连忙跪倒在地道:“大蔓在此,夫人请讲。”
“你回去告诉昭儿,我遇故友,医治怪疾,限期……”四夫人转头看向国侨公,国侨公道:“一载,无论是否医好,若是一载不归,便可蹬我侨公府门,指鼻相骂,绝不还口,送官查办,绝无二言。”
“好!就按他说的,你可听见了!”
“小的遵命!”
“一年之期未到,不得向昭儿透露我的半分行踪!”
“是,夫人。”
“一字一句,不得有误!”
“是!夫人!”
见四夫人被国侨公带走,白易欢这一路上就似个没捻的炮仗,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地方放。分别时白易欢还特意叮嘱蛇息蔓,莫要将他救四夫人之事告诉淳于昭。蛇息蔓见他对自家主子并无坏心,便点头答应。
想得好好的救母献夫,在吾阳面前大献殷勤,却被截了胡。他更气得是,这身边办事之人越发得力了,连他的行踪都敢透露。
尔朱清葵眼见着白易欢竹篮打水,空劳碌,便不再多言,二人一路无话,赶到客栈已是夜幕。
白易欢一脚踹开剑灵的房门,怒道:“昨日之事,还有谁知道!”
剑灵吓得忙从床上滚下来,光着脚,穿着汗衣,跪倒在地。“回公子,除了我、尔朱清葵、小蔀,便是唐允了,再无他人。”
白易欢一脚将屋内的束腰马蹄方桌踹碎。剑灵许久未见公子如此震怒,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动弹。一旁的尔朱清葵道:“你心已明朗,又和这桌子较劲做甚。”
是啊,白易欢心中暗道,当初家主将唐允放在自己身边,便有洞察之意,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来,唐允仍旧养不活,是个吃里扒外的孽障!
“剑灵,去把唐允找来见我,即刻!马上!”
“是,公子。”剑灵连滚带爬,衣服和鞋子都忙不得穿,裹在怀中,向屋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