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荒芜,约莫到了后半夜才寻得一家客栈歇息。几人在厅内坐下,厨子已经休息,小二只得端来几个凉馒头让众人充饥。白易欢早无食欲,一门心思追问此女身世,此女却心机得很,在淳于昭身后躲躲闪闪,似受惊小鹿,一副被欺负的模样。她愈是如此,白易欢愈是火大。
但几人中只有白易欢会讲回鹘语,在众人劝说下,白易欢只得耐着性子,问清原委。
此女名唤伊鲁格勒苏拉,乃是漠南回鹘阿克斯皮力的格哆族人,后入亦都护王城,成了替乌母主女王试药的宫女,因试药过程中发现其血液不同常人,便被送往中原,打算将其入药,炼为金丹。那日他与淳于昭在竹蜂笛师老巢密室初见,正是她被浸泡打算炼药之时。只是当晚几人闯入,突生变故,她才侥幸留有一命。后冷面尊者朅盘陀一死,竹蜂笛师无人接管,她便趁乱逃了出来。
此女曾亲眼瞧见朅盘陀将活人剥皮开膛、取内脏入药,着实被吓得不轻,所以说话颠三倒四,神经紧张异常。入夜之时也不敢独眠,非要拉着玄语不肯松手,修吾只得叫来小二,寻个大房,三人同睡。
修吾总觉此女异常,便对玄语暗使眼色,让她莫要多言。
白易欢接到剑灵信鸽,说已查明四夫人下落,约定明日益阳镇夙朝客栈相见。益阳镇乃是去往漠南回鹘必经之地,白易欢未曾多言。次日,几人便向益阳镇出发。黄昏将近,方才赶到夙朝客栈。
剑灵早已安排妥当,迎接主人,见白易欢面露不悦,再瞧淳于昭身边女子,便知隐情。伺候几人用膳休息后,便前往白易欢处回话。
“尔朱清葵来报,已经查到四夫人下落,在几十里外一处庄子里,竹蜂笛师负责看守。”
白易欢一听大喜过望,“我即刻去和尔朱汇合,今夜便将人救出。”
剑灵问道:“可要告诉淳于少侠?”
“不必,我手中已无烈焰赤火刀,还是独去的好。四夫人眼下身体如何?”
“许久未曾服药,似乎不大好,这几十里的路程,若是车马奔波起来,恐要五、六个时辰,怕是吃不消的。”剑灵又道:“不如我安排个途中隐密之所,先将四夫人安顿于此,再做打算?”
白易欢道:“也好,先将人救出来再说。玄语之事,家主可有吩咐?”
剑灵摇摇头,“侨公接了您的信,知道照儿要去漠南回鹘找生机,要去刺杀乌母主女王,并未回应,只吩咐您谨言慎行,一路护送,助其为之。”
白易欢不解道:“家主竟毫无阻拦之意?”
剑灵笃定地点点头。“也无相见之意?”
“确无相见之意,只嘱咐您,谨言慎行,莫要透露侨公心意。”
白易欢只得叹道:“知道了。”
见着白易欢如此路途劳累剑灵颇为心痛,劝慰道:“公子还要奔波许久,先小憩一会吧。”
“不必,我即刻动身!”说罢,白易欢便整理衣衫,高挽发髻,收拾妥当,临行前还不忘叮嘱剑灵:“照应好他们几人,若是问起,就说我回去复命,过一日便回。”
剑灵不舍地看着白易欢,为他披上披风,“公子,夜里凉。”
白易欢随后又将玄语唤出,嘱咐道:“我明日不在,你可要帮我盯紧屋中女子。”
玄语装腔作势,不解其意,“这屋中女子要如何盯?莫不是白大哥看上她了?”
“休要玩笑,你明知我是何意!”说着,白易欢掏出一幅羊皮卷,“里面是上好的银针,每根银针上还藏有喂毒的机关,不算白劳你吧!”
玄语一见有利可图,便连忙接过羊皮卷,赔笑道:“白大哥莫要如此客气,交待小妹的事情一定不负所托!”
月明星稀,夜风微凉,白易欢策马扬鞭,绝尘而去。尔朱清葵已在途中接应,只见尔朱清葵仍旧一身白衣,冰清玉洁,微尘不染。
白易欢道:“四夫人眼下如何?”
“仍在竹蜂分舵,微有抱恙。”
“戒备如何?”
“当前分舵戒备并不算严,也无统帅。听说冷面尊者死后,又来了个蜂后统领笛师,始终未曾露面,唐允正在追查此人下落。”
白易欢道:“毒蜂针、蜂织索生网、蜂烟乃是竹蜂笛师惯用的三大伎俩。如今只有你我二人,定要加倍小心。”
“我备了拓石散,你救人,我断后。”
白易欢看着尔朱准备的两大口袋拓石散,心中稍作安慰。这拓石散主要是以石灰制成,洒在空中,扬尘四起,入眼易盲、入鼻辛辣、浮沫微细,难躲难防。
此时的四夫人双手紧锁,与一众入药之人被丢于分舵后厅院内。
二人在院外树上观瞧,白易欢低声问道:“哪个是四夫人?”
尔朱清葵二指轻点,“外衫乌绿,发髻整齐,昂首闭目之人。”
白易欢可叹,果然是名门闺秀,虽已是刀俎鱼肉,却仍旧仪态端庄,矜持不苟,林下风致。白易欢看向尔朱,再次叮嘱道:“你定要倍加小心,全身而退。我们约定地点,不见不散。”言罢,一个纵身,跃到离院墙最近的树上,从怀中掏出绳索,做好结,自上而下,悄无声息地套在四夫人身上。四夫人刚觉周身一紧,白易欢便一个发力,一把将人从地上拉到空中。随后纵身一跃,说了句“得罪了!”便将人接住,横夹在腋下,箭一般向前奔去。
白易欢恐四夫人受惊,一上马便说:“夫人莫惊,我乃淳于昭挚友,特来救您!”
四夫人倒是颇为淡定,声音些许沙哑,“有劳少侠。”
看守的竹蜂笛师见人被救走,边喊边追,树上的尔朱清葵将两大口袋拓石散冲着众人便洒了下去,没被洒到的便用金棋子逐个击毙。
上次入蜂巢救人乃是对方备好了瓮准备捉鳖,无异于火中取栗;此刻的竹蜂笛师群龙无首,二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顺利得手。
天光微亮,白易欢勒住缰绳,将四夫人扶下马,找个靠树背阴之处安顿。似要向四夫人躬身施礼,却趁机捡起脚边石子,猛地向暗处树梢一打,只听得“哎呦”一声,一人应声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