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楚云到了金安城之后的确去见过了牡丹，且告诫了其不可靠近秦府半步，他为的不过是避免秦阳见了牡丹再生情愫罢了。那日苏楚云留下的警告，不过是给牡丹的一个提醒，说到底看在秦阳的面上，苏楚云不会拿她怎样。
秦阳相信苏楚云的为人，牡丹亦也相信，王姝与苏楚云却并无过多交情。牡丹三年后再次踏足秦府却遇上了刺杀，联系种种因果，王姝自然把怀疑的目光对向了苏楚云。
“怎么，王姑娘认为那是老夫所为么？”苏楚云浓眉微微一皱，微风拂着他的须发，愈显其飘逸临仙，但被冤枉的感觉并不好受。
王姝紧紧睇着苏楚云，不放过他面上丝毫神情，“难道不是吗？”
“行刺一事秦某已查明，确实非秦某师父所为。”秦阳心下一沉，苏楚云被冤令他心中甚是不悦，便开口说道，“王姑娘没有确凿的证据，可莫要冤枉了人。”
听言，王姝却觉着秦阳这话说得分外刺耳，不由凝了冷笑，冷冷说道，“秦将军这会儿就着急了？当年牡丹被皇城里的那位昏君冤枉之时，将军可曾为她说上过几句好话？”
“你……”秦阳心中一紧，却想不出要说些什么，他的确被王姝说中了痛处，也没什么可争辩的。
当年若能不受安平等人的误导，自己能坚持本心一如既往地相信秦月，在白焱下旨处死秦月之时拼死维护相救，哪怕最后丢了性命，他也甘心。恨只恨那时他有着太多的顾忌，又过于看重了手中的权力，这才导致了惨剧的发生。
“将军查明刺客是何人所为了？”牡丹不愿在从前旧事上流连纠缠，淡淡望了王姝一眼，岔开了话题。
王姝知晓牡丹心中对秦阳的情意并未减去半分，虽然有所不平，但当事人都不在意了，她一个外人又怎好在意？当即便闭了嘴，不再发难。
秦阳点头，牡丹遇刺一事他始终是悬在心上的，一日不查明凶手来历便一日不得安心，故而这两个多月来，秦阳不敢有丝毫的放松，生怕一个疏忽就会使牡丹陷入险境之中。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林泽的暗中相助之下，秦阳总算查清了那几名刺客的来历。
“那几名刺客系北塞黎国人，曾是黎国皇室侍卫，后来因为犯了事被逐出了黎国，他们来金安也不过一年的时间而已。”秦阳说道。
“黎国人？”苏楚云微微一怔，说道，“虽说圣上登基以来倡导国境开化，力促邦国友邻友好往来，黎国人来到咱们大禹境内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了。只是牡丹不过一名青楼女子，又怎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说到此点，秦阳也觉得奇怪，牡丹在虞牡亭虽说抢尽了风头，在外却甚少与人结仇，何故会惹来杀身之祸？直至更深入地调查，一个人才渐渐进入了秦阳的视线之中。
“师父可记得今日寿康殿上那名力指牡丹的歌姬？”秦阳看着苏楚云，眼眸深邃得像是无低的深渊，那深处仿佛洞察了一切。
“你指的可是长公主殿下找来的莞秋？”苏楚云恍恍然像是猜到了些什么，却又摸不准。
秦阳垂眸，抬手提起壶把为各人的杯盏之中续上了水，嘴上说道，“徒儿说的正是此人。”
“莞秋有什么奇怪的？”王姝语气淡淡，似是不屑一顾。
在王姝看来，莞秋不过是怀有妒人心肠，急切地想要击垮掉牡丹好使自个儿在花须楼里上位，才那般害人罢了，她哪里能想到莞秋竟还与牡丹遇刺一事还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
秦阳睇着王姝，缓缓说道，“莞秋也是北塞人。”
王姝闻言一惊，手上一颤，杯盏中的茶汤洒了一些出来，直落到了裙裾之上。王姝顾不上擦拭，而是急急问道，“莞秋与那些刺客可是有何关系？”
秦阳却只是摇了摇头，沉吟了半晌方又说道，“现在我也只是怀疑，那几名刺客的身份倒是好查，但莞秋与他们的关联却是如何也查不出来。”
按理说行刺一事若真是莞秋指使，既已查明了刺客身份，莞秋也该瞒不住了才是。但事实上，将军府与林泽皆苦苦查询多日，却仍是一无所获。若莞秋与此事脱不了干系，能做到这样的谨慎细密且毫无破绽可寻，看来莞秋也不是一个普通之人。
“你可曾想过那些刺客既曾效忠于黎国皇室，那这位莞秋姑娘可也与黎国皇室有关？”苏楚云脑海中闪过了一丝想法，虽然这想法令人心惊，可他还是说了出来。
得苏楚云这一提点，秦阳顿觉豁然开朗，浮在眼前长久的疑云顿时散了开来，他与林泽皆把思路都放在了虞牡亭这一处，只顾着查找莞秋与刺客的关联，却未曾想过莞秋也可能是黎国皇室中人。
古人常道的“无欲则刚，关心则乱”，大抵也是如此了。
“的确，莞秋若与此事有重大关联，那几名刺客能听她号令，想必也定是个人物。”秦阳沉声说道。
苏楚云面色沉了沉，闷声说道，“莞秋是不是个人物咱们尚不可知，为师还有数位密友游历到了塞北之地，为师修书一封托他们替你详查便是了。”
“那徒儿谢过师父了。”秦阳身为秦家军统帅，若由他出面调查黎国皇室甚是不便，万一走漏了风声，黎国以此为借口趁机进犯大禹边境，那罪名可不是秦阳心里愿意担责就能担责的。
以江湖之力彻查莞秋身份，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莞秋一事还可暂且搁下不提，但牡丹的身份……恐怕是瞒不久了。”苏楚云望了望牡丹，说道。
不单是苏楚云，就连秦阳也有此担忧，“今日寿康殿上月儿虽瞒了过去，但毕竟圣上生性多疑，只怕也种下了疑根了。过不了多久圣上必定会派人出宫详查，难保不会查出些什么来。”
“而今之际咱们也只能谨慎行事，替牡丹死守这个秘密了。”苏楚云悠悠说道，“只要皇帝手中没有证据，谅他也不能拿牡丹怎样。”
秦阳默然睇了睇王姝，面上神色甚是凝重，半晌过后却还是颔首回道，“师父说的是。”
日渐西斜，时已黄昏，夕阳照着苏楚云的半边脸面，在另一边投下了阴影来，愈显其老成持重，“你今日为了牡丹兵围皇城，此招是否有欠思虑？”
牡丹与王姝皆闻言大惊，齐齐望向了秦阳，牡丹神色复杂，颤抖着声音道，“将军……真这样做了？”
秦阳神色不改，但凡想起今日殿中牡丹所遇上的种种凶险，哪一处不是一招不慎便可惹来杀身之祸？兵围皇城以保牡丹性命周全，行此一策，秦阳并不后悔。
秦阳不说话，牡丹也知晓他是默认了，心下旋即便又是哀伤悲切、又是惊喜感动，当真是悲喜交加，也不知该作何表达才好。悲悲喜喜了大半晌，终究想着秦阳前程要紧，便蹙了眉头嗔怪道，“将军您是糊涂呀！私自用兵包围皇城那可是死罪，今日虽未曾出上大事，可以圣上的性情，围城一事若泄露了出去，将军可有几条命来抵？”
前些时儿秦阳虽交回了大将军统领四军之权，但毕竟手上还握有五万大军，势力仍为皇帝所忌惮，眼下正是明哲保身之际，秦阳却又做出了这样的举动，万一被人抓了把柄告到了御前，秦府世代得来的荣誉，可就要毁之一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