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景禹在她的床前坐下来,注视着她,娇小的只有一个手掌大小的脸庞,消瘦苍白,紧蹙的眉头显得淡远,说不出的萧索,高挺的小鼻子,那么孤单的翘着,微微抿起的嘴角,既是此刻昏睡着,也显示着倔强,又透着无助。
潘景禹的心痛起来,童年与她嬉戏的一祯祯画面像放电影一样闪现:
她剥着都已经在手心里发粘的巧克力往他嘴里塞的样子;
她戴着他给她编的花环,在院子里那棵苹果树下装他新娘的样子;
他们一起趴在地上看蚂蚁搬家;她掉到水沟里,他跳下去把她拉了上来,她说她一辈子就是他的了;
她的书包里被调皮的男生放进毛毛虫,他为她打架的样子;
当她听说他喜欢了班级里的一个女生,她找寻个女孩子单挑的样子……
他看着此刻这么羸弱,楚楚可怜的她,眼泪不禁就涌出来,再也止不住。
其实他很多年前就明白,她从小就只望向他,眼里从来没有容过别的男人,他不能接受,但他又狠不下心明明白白的拒绝,所以才让她一直抱着虚幻的希望。才到了今天这样的大伤害。
是他的半明半䀲的含糊让她一直保有了不该有的念想,一直持续,活在梦幻里走不出来,他不曾想,有一天,真会差点要了她的命。
她终于醒来了,叫着要喝水,他赶紧倒了一杯温水,扶着她坐了起来,她顺从接过水,咚咚咚的喝了几口,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紧紧不放,“哥哥,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吗,不会了吗?我以后会很听话很听话。只要你不离开我。”
她的小脸微扬起来,豆大的泪珠从两颊流成了两条不绝的小河,“对不起,我……我真想一了百了,这样你们的麻烦就都没了。”
他叹息了一起,反握着她的小手,“你呀,再怎么样你也不能伤害自己啊,你心里不痛快你可以冲我来,怎么样我都承受,你怎么可以这么不爱惜自己,生命只有一次,你真要有事,你让你的父母,还有——我,怎么活?”
她的眼睛里闪出一抹光亮,“这么说,你其实也是很在乎我的,对不?”
他皱皱眉,又叹息了一声,“我们是亲人啊,我能不在乎你吗?”
她眼里的光黯淡下去,有些负气的甩开他的手:“我不要只是亲人,我要做你的妻子,和你一起生活一辈子。”
她的胸脯剧烈的起伏起来,显然又开始激动起来,“你要不同意,就让我死了好了,我一定不活。”她的眼里又出现了那种凌乱的疯狂。
潘景禹轻轻按住她的肩头,痛楚的叫了一声:“以曼,拜托别拿生命开玩笑,我答应你,我答应娶你。我答应。”
说着收回自己的手,抱住自己的脑袋缓缓的坐了下了,把头匐在被子上,瓮声瓮气的说:“以曼,我投降,我答应你了。现在我想静静的待几分钟,可以吗?”
方以曼对他的反应倒是有些意外了,乖乖的安静下来,嘴角翘起,眼里闪烁着胜利的光芒。
方以曼的母亲煮了一些浓粥带来过来,看到方以曼已经清醒了,满脸笑容,竟然状态很好,松下一口气。
担心没有了,反是有精力找景禹的茬了,话里话外尽是刁钻刻薄,以曼却不满母亲,帮着景禹,不许母亲说景禹。
方母诧异:“这个没良心的,害你受了这么大的苦,你倒好,刚醒了就帮上他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养个白眼狼。”说着抽抽咽咽的呜咽起来,抹着眼泪。
方父实在看来下去,烦躁的恼了一声:“闹够了没有,还不让女儿好好休息。”
方母才缓缓的停了下来。以曼看着母亲终于停下来了,赶紧说:“妈,看你闹的,我都插不上话,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禹哥哥在刚才已经答应娶我了。”
方父和方母面面相觑,半天才恍然过来。方母眉开眼笑起来,“这就对了,你们小两口早这样多好。”然后讨好的过去拉住景禹的手,“小禹,你这样想就对了嘛,放心,只要你对我们小曼好,阿姨把什么都给你都行。”
方父咳嗽了一声,制止了方母继续唠叨下去,对景禹投去了无奈同情的一瞥,拍拍他的肩,“景禹,真是难为你了,你还是再好好想想。叔叔支持你。”
潘景禹冲方父微微一笑,“叔叔,我既然对以曼承诺了,就不会更改的,您放心, 我以后会好好对她。”
方父叹息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潘景禹从医院出来,真觉得已是恍如隔世,昨天还义正言辞的拒绝,今天就允诺了会娶她。一个男人话既然已经出口了,断就不能不兑现了,但成全了这边,那么只能就辜负了商雪,想着觉得心痛又颓然。
拿出手机,想给商雪打过去,想了几遍,还是放弃了,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也没有心情去公司,打给助理交代推掉行程,便回到家,把自己关闭在房间,不再出门。
潘母扣门叫了他几次,他都没有搭理,也就不再打扰他。
潘景芳这些天也都住在家里,景禹门也不开,谁也不见,她就一遍遍把菜和水果送到门口,站在门外开慰他。
三天后他终于从房间里走出来,和家人一起吃了早点,虽然胡子拉碴的,但终于决定了一件事,看出他憔悴中的某种释然和放松。
临出门的时候,景芳对他说:“弟弟,姐姐知道你心里苦,但现在这种抉择可能也是最好的了,不管你多爱商雪,如果以曼有个三长两短,你跳不过这个坎和商雪过幸福的日子,毕竟你和她一起的时候还短,我想她应该会没事,会调整过来的,你尽早好好的去找人家把事情说清楚,不要再拖了。人是不能只为自己活着,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说着声音都哽咽起来了,景禹反过来拥抱了她一下,“姐,放心,我没事的,我会处理好。不用为我在担心。”
景芳疼爱的看了景禹一眼,“我的弟弟真的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姐姐为你骄傲。”
潘景禹向门外走去,是的,该来的都是避无可避的,只有直面相迎。
只是自己的心依然还是那么的痛,不知道这种痛还要伴随自己多久。“商雪,商雪,商雪……”他在心中一迭声的叫着,叫一声都能觉出自己依然狂热的心跳,没有了甜蜜,只有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