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德山站到肖丽娟面前时,她看都没看他只是摆了摆手,然后便转过头继续与杜喆说着话,但那两只大号的白皮鞋仍然纹丝不动的钉在那里。这又是一个死皮赖脸的家伙,心里这样想着,她眯着眼转过头来,“我们姐俩正在说话,没有功夫……”她张开的嘴一瞬间闭不上了。
那张再熟悉不过的圆脸正对她,眼睛里全是委婉的温情。心房的颤悸使肖丽娟打了一个冷战,血压的陡然升高使她的头很是眩晕,原本眯着的眼睛已经成了一条缝,腿都是软绵棉的了,是杜喆搀着她才勉强站了起来。当尚德山的手伸过来时,她下意识的挪动了一下麻木的腿,随即便倒了过去。肖丽娟是被尚德山半搀半抱到舞厅中间的,脚下更是一步步机械地挪着。尚德山嘴里说的什么话,她一个字也没有听清。一曲终了,尚德山将她扶到舞厅中央的方柱旁,双手卡在她的腋下,生怕她昏睡过去。
十四年了,这不会是梦吧……
那是一个秋风习习的夜晚,在伊水河边的小树林里,肖丽娟紧紧依偎在尚德山怀中,又一次把姑娘最宝贵的情操奉献给了心上人。无论母亲怎么打电话催她回家,她只说一句话,‘我死不了,不会耽误给你们结婚的。’
“对不起,德山,我真的没有变心……”缠绵过后,她泪眼婆娑的说。
“我知道,你不用自责,这都是命啊。”尚德山嘴唇颤抖的回应着。
“我们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们……”面对同样心已碎掉的恋人,她说不下去了。在遇到尚德山之前,肖丽娟从未与陌生男性有过任何接触。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初恋,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亲密接触……两个人都是把年轻人最珍贵的第一次奉献给了对方。他们曾海誓山盟过,一定要白头偕老的。然而,明天她却得像那首该死的歌唱的那样,成为别人的新娘。她恨死了那个趁人之危巧取豪夺的王大爪子。
“德山,你记住,我永远是你的女人,生孩子也要为你生。”肖丽娟咬着牙,语气极为坚定的说。
直到过了午夜,肖丽娟的母亲在电话中已经哭起来,他们才从树林里走出来。明媚的月光下,她从挎包中拿出一件血红色的羊毛衫,亲手为他穿在身上。这是当时很流行、被称为马海绒的羊绒毛衫,不但时髦,还是可以贴身穿的。鲜红的羊绒线不但轻柔绵软,还细如鱼线,肖丽娟是整整用了一周时间,没昼没夜流着眼泪一针一针为他织成的。
“这就是我。”肖丽娟很是动情的说,又投到他怀里。
看着她盈满热泪的双眸,尚德山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她粉红的腮上情深意切的用力一吻……
结婚后发生的事情,却让肖丽娟大惑不解了。数次打电话约他,尚德山都说他很忙,即便路上看到她,他也是远远躲开了,甚至迎面碰见,他也是看都不看她调头便走,一句话也不说。肖丽娟很是不解的想,难道是不让他参加婚礼使他误会了。不可能啊,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所以不让他去是怕他心里不痛快呀。万般无奈之际,她托杜喆去找他,问问为什么。尚德山说,没有为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既然没有能力改变命,大家就都随遇而安,各不相扰吧。
这是什么话,怎么会无力改变命运呢?那天晚上,自己已经对他表白得很清楚了。用不了一年半载,顶多两年就会同王玉普离婚的。难道他把自己视为不洁不净的残花败柳,后悔了……
她无法知道,是王玉普找到了尚德山,两个人约定了所谓的君子协定。王玉普说,只要尚德山不再接触肖丽娟,不使她受人背后议论,他一定能给肖丽娟幸福,会把她当眼珠,要做到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并信誓旦旦保证在肖丽娟心情不顺时,他能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王玉普你记住,如果你不给自己话做主,我把你的大爪子剁下来。”说完这话,尚德山转身便走。
尽管已经无法与尚德山接触,心情很是失落,但肖丽娟仍然没有要孩子。无论王玉普怎么哄,怎么央求,她毫无所动。一年过后,尚德山悄无声息的结婚了,听到这个消息,肖丽娟仿如五雷轰顶心彻底凉了。杜喆的孩子两岁多时,她劝肖丽娟说,还是生个孩子吧。她恨恨的放下了一句狠话,“你记住,给谁生,我也不会给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生。”为此,当王玉普请孙子纯到她家吃饭时,肖丽娟接住了孙子纯在桌子底下递过来的橄榄枝,第二年她便生下了一个男孩。
生活表面上已经进入了正常轨道,但肖丽娟心里清楚,她在自己那个终生无法愈合的伤疤上重新拉了一刀,又撒了一把盐。因此对于能有机缘得到尚德山的理解和原谅,哪怕是做个曾经相识过的普通朋友,她都不抱丝毫奢望了。给王玉普戴上绿帽子的肖丽娟麻木得已经不恨他了,因为她从未把他当成人,所以孙子纯当着她面打得王玉普跪在地上,她亦毫无所动。仿如那就是别人的猪狗,与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特别是得知王玉普在外边有女人时,肖丽娟甚至暗自庆幸,此后能再也不让他上自己的床了。她还下定决心,过个十年八年等孩子长大时便离开王玉普遁入空门,与青灯黄卷为伴……能那么刻骨铭心的爱过,应该知足了。那种忘我交织心结的爱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唯一遗憾的只是时间太短了。
虽然这样规划着自己的未来,但她却无法忘掉那个结婚前夜在她腮边深情一吻后转身而去的男人。每当想起他时,她便咬牙切齿的恨。自己把一个姑娘最珍贵的东西全都奉献给了他,他却视自己为残花败柳绝尘而去,一句话也不说,甚至再也不看自己一眼。尽管恨得无法自拔,但在梦中却经常梦见他。梦中的他又用宽厚的胸、有力的臂膀将她搂在怀里,吻得她闭着眼睛浑身乱颤,软绵绵的倒在独身宿舍她那张窄小的单人床上……
醒来时,被子已被踢到地上,脸上更是泪水横流。尚德山,你曾说过形式的东西不重要,为什么还视我为无缘的过客?你不该这样,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她在心中绝望的嘶叫着,常常是直到天明也闭不上眼睛……
本以为已经是毫不相干的路人,竟然恍如魔术师大变活人一样,转瞬间那个让她梦中泪水涟涟的人竟突然出现在面前,而且还用他更加有力的臂膀拥紧了她。最初的眩晕过后,她的心中生成了很是彷徨的颤栗,生怕这失而复得的幸福再次离她而去。肖丽娟想厉声喝问,既然你视我为残花败柳,还来伤害我干什么?那在胸腔里无数次嘶叫过的声音,从嘴里吐出来时,竟变成了软绵绵的,“为什么?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丽娟,我非常憎恶自己。那天晚上我应该对你说,不要嫁给他,跟我走,但我犹豫再三没有把话说出来。我太软弱无力了,为此我常常痛责自己不是真正的男人。我对不起你,更配不上你,所以不能再给你添新的烦恼了。”尚德山的脸扭曲着,声音如重锤敲胸发出的闷响,话仿如从心房中跳出来一样。
肖丽娟愣愣的看着他,突然用头砸向他胸口,“你为什么现在才说?为什么现在才说呀?”
“娟子,原谅我吧,那时我太年轻,太年轻了……”他的声音轻得接近耳语,就像面对牧师在做虔诚忏悔……
今天晚上,尚德山再次扶住肖丽娟那一瞬间,心疼得已经打起了冷战。面前这个轻飘飘的女人,与当年他怀中那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姑娘,已经判若两人。曾经极为丰满的额头上竟然出现了两条浅浅的横纹,那对亮如水晶的眼睛,如同镶在松弛眼皮下黑白分明的玻璃弹子,没有一丝波纹,连鹅肉蛋一样的脸颊也瘦如刀条了,两个药丸大小的圆酒窝更是无影无踪,连嘴唇上边的鼻准都看不清了。尚德山知道,倘若卸去脂粉口红,她那张脸都得没有水色。不熟悉她的人,一定会以为肖丽娟是个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尚德山是绝不会产生那种错觉的,被他深藏在心底的肖丽娟虽然眼窝已经深陷,颧骨都略显凸起,但只要稍微认真的看一下她的轮廓,便会马上明白,她现在这种病殃殃的心灰意冷神态,是生活中无情的风霜雨雪消蚀打磨而成的。这还仅是表象,她的心更得虚空如洞、无望如野,生活对她太不公了。如果老天开眼,挥去那些无情风霜雨雪,为她头顶再现朗日晴空,她的血肉一定会丰满起来,精神更得展开飞翔的翅膀……
就在尚德山思绪如麻,痛心疾首时,肖丽娟的心却沉醉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她意念中的那个雄鹰不但没有埋怨嫌弃自己,而且还在自责,那是真正男子汉心如江海的担当。他的胸怀比从前愈发厚重了,腰身更加挺拔,臂膀更加有力。特别是那张棱角分明、五官端正的圆脸,已经褪去了奶白,尽渗着成熟男人充满自信的魅力。肖丽娟毫不怀疑的认定,如果十四年前的他像今天这样强悍有力,自己绝不会掉进肮脏的泥坑。这么想着,王玉普那个前奔头后勺子、吻部前突、撅着的嘴里,龇出两颗龅牙,让人恶心的样子竟浮到了眼前,与‘强哥’比,大爪子就是没有完成进化的类人猿。俗话说的真不假,女怕嫁错郎。如果不是嫁给那个类人猿,孙子纯这种人渣是绝对碰不到自己一根汗毛的。虽然自己已经伤痕累累,但只要眼前这个人轻轻一吻,无论新伤旧伤都得痂飞痕去,再现原本光滑滋润的靓丽。必须抓牢上帝恩赐的仅有机会,绝不能让自己的心上人再飞走了……
杜喆见马玉良坐到她身边,有些纳闷的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怎么有点面熟,然而却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美女,跳个舞吧。”
“我不、我不会跳啊。”她又瞄了他一眼,当看到那一头自然卷的黄发时,话锋转了回来。
“没有关系,与我在一起你肯定会跳的。”马玉良的嘴角挂着很洒脱自然的笑。
杜喆再看一次他那一头自然卷的黄色短发,“你会踢足球吧?”
“我的天哪,你是美女巫师吗?怎么推算得这么准。”马玉良卡巴两下眼睛,故作惊讶的叹道。
“别跟我装神弄鬼的,你是‘黄毛’,肯定是同‘老鹞鹰’一起来的。”杜喆一脸不屑将他与尚德山的外号都叫了出来。
“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这美女诸葛的慧眼。我本是陪绑过来的,但遇到你这样的美女,脚就想跳舞了。”马玉良认真的说。
“尚德山什么意思?想干什么?”
“不知道啊,我是陪绑过来的配搭,如果不是遇到你这样的美女,只能当板凳队员的。”
“骗谁呀?谁不知道,你们两个还有周子和是铁哥们,他想干什么能不告诉你。”
“天地良心,我真不知道。舞曲又响起了,咱们还是跳舞吧。”马玉良趁机岔开了她的话头。
进到舞池,马玉良右手搭在杜喆的腰眼上,左手将她的右手托到平肩处,一后一前走了两个慢步,刚要走快步,杜喆惊讶的说,“天哪,你会跳国标啊!我可是只会跳一字步啊。”
马玉良笑了,所谓的一字步,就是有些老年人或情侣跳的那种慢腾腾的卡拉步。看来她们来跳舞只是应景,恐怕大多是散心和消磨时间而已。他换成平步后,带着杜喆按着舞点悠闲移动着。见他的脚步合着舞曲既准又稳,杜喆问道,“你舞跳的这么好,你们哥仨在北京尽陪了美女跳舞了吧?”
“这次你可没有算准,我是有个舞蹈演员的姐姐,年轻时就被她当舞架子练出来的。我那两个兄弟与你一个水平,都是只会跳你讲的那种一字步。其实对于我们平常人说,怎么跳舞,跳哪种舞都不重要,只要享受音乐中翩翩起舞的美好情趣就行了。况且跳舞不像生活,错了还可以重来……”说到这,马玉良停下了,心想这话说的不怎么样,千万别让她误以为我是暗有所指啊。
又跳了几曲,舞厅里的人已经渐渐稀下来了,马玉良指了指坐在舞厅角落里的尚德山与肖丽娟说,“小杜,他们一半会聊不完,咱们俩走吧。”
“那怎么行?我得把丽娟送回家的。”
“有他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那我过去同他们打个招呼吧。”
“招呼也不用打了,你可以给她发个短信,她找不到你,想给你打电话时会看到的。”
杜喆一直把马玉良送到家门口,下车前他说,“小杜,非常感谢你让我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夜晚。为了表示真诚的谢意,我代表德山与子和正式提出邀请,欢迎你和丽娟,十一长假时到北京去玩,我们将无条件全程提供旅游服务的。
“谢谢,只要丽娟同意,我很愿意接受你们的邀请。”杜喆很痛快的答应了,因为今天晚上她也感到心情相当愉悦。
直到洗完澡,杜喆也没等到肖丽娟回过来的短信。真是见到了老相好,就忘了铁闺蜜。本想再发短信调侃肖丽娟几句,想想后暗念,还是不打搅他们了。这么想着,有些合不上眼了。毛巾被下的身体散发着洗浴露的温馨清香,四肢也是极为舒畅,过去这种时候,会很快就睡过去的,此时竟一点睡意也没有。还是当姑娘的时候痛快,想到哪去玩,就到哪里去,甚至心里想什么,嘴里便敢说什么……
那是个周六的下午,东柴厂的运动场被围得水泄不通,杜喆与肖丽娟还有同寝室的两个姑娘,早早便搬着凳子靠着主席台旁坐在了前排。与运动场隔着一条小马路的南北两栋独身宿舍楼里的青年人几乎倾巢而出,也都或站或坐的挤在前排。有的人还拿着自制的小旗子,为自己队呐喊助威,连许多工厂领导和省体委的一些领导都坐在了主席台上。比赛开始前,当时还是厂工会副主席张百成讲话说,这是东柴厂足球队与省青年队的一场互相学习、互相交流的友谊比赛。大家不要拥挤,更不要挤到白线之内,接着他宣布比赛开始。随着裁判员的一声哨响,一红一蓝的两支队伍便你来我往的将球来回踢向对方。
杜喆惊奇的发现,看球的人绝对比踢球的人还要紧张。自己、肖丽娟,还有同寝室的小李小张,都捏着小拳头放在胸前,仿如要随时打出一样。但无论怎么呐喊助威,那球总是在红方的半场晃动,省青年队的那些小孩子,有的像小老虎,有的像蓝精灵,不断穿插跑动,球就像有磁力一样紧随着他们的身影跳动。厂队那些穿着红运动衫的人,只能不断的拦截,然后再大脚将球踢向对方的半场,然而那球很快又回到了红方的半场,这种很是不利的形势,使那几个由省队转业过来的前锋、前卫都不得不退回自己的半场协助防守。一旦截住球后,他们再向对方半场带球时,终因体力和速度都不行很快就被那些小蓝精灵又截回来了。上半场结束前,一个黑不溜秋的小家伙,闪过厂队最后去封堵的那个后卫,在罚球区偏左处抡脚一记劲射,将球踢进了红队的网窝,场边的人顿时发出了‘啊’的一声惊叫。
中场休息时,厂队那个头发花白的老教练嘱咐大家怎样盯人防守然后再反攻时,从主席台下来的张百成将他扒拉到一边。他提高嗓门说,“虽说是友谊赛,但咱们可是全省企事业单位的冠军队,连十几万人的东方汽车厂都打败了,要是输给这些小娃娃,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你们要像荷兰人那样,给我全攻全守,那些小娃娃都像麻杆一样,撞也把他们撞垮了。”听到这话,围成一圈的人全都轰的一声笑起来。
张百成又指着那个中等身材的7号运动员接着说,“小马,咱们队里只有你还算年轻,你的百米成绩,那些小毛孩也比不了。你要充分发挥速度优势,把球尽量带到底线,然后再传中。我就不信,牙还没长全的小老虎,能把正当年的壮牛吃掉。”
他最后如同打气一样说,“你们今天把这些小毛孩打服了,晚上的庆功酒,我给你们换成德龙泉大曲,如果输了,凉水都没有。”
下半场开始后,红队的运动员都像喝了兴奋剂,冲锋时人人如猛虎出山,撤退时个个像蛟龙入水,还将那些小蓝精灵撞得连滚带爬的。特别是那个穿着7号红色短袖衫,头上有着褐色自然卷的小伙子,更是像打了吗啡,数次带球从右边突到底线,然后再将球传到罚球区内。然而前边的那几个前锋前卫,毕竟已经三十多岁了,有的人孩子已经上小学了,气喘吁吁的他们,射门时脚上的功夫已经变了形,使球几次都是擦门而过,场外的人则不断的发出阵阵的惋惜声。半小时后,还是那个7号小伙子,又从边路飞快突到底线,在两个队员还没有完成封堵时,转身一记精准回传。斜刺里赶到门前的一个前卫没等球落地,侧身飞起来个凌空抽射,守门员还没反应过来,那球已经贴着门柱应声入网了。场外的人群,顿时拍响了暴雷一样的掌声,更有一些年轻的球迷则发出了长短不齐的口哨声。
那些小蓝精灵被激怒了,拼命的将球推向红队半场,机警闪过那些已经气喘如牛,跌跌撞撞的前锋与后卫,将球狂轰滥炸般的踢向球门。随着一声声的惊叫,杜喆她们几个女孩子的小拳头都紧紧的贴在了胸口上,数次化险为夷后,她们已经盼望这场比赛赶快结束了。当红队守门员最后一次抱住球后,场内的裁判员已经抬起手腕看表了。大家长出了一口气,谁都认为真是万幸,能踢成平局已经是最圆满的结果了,连走下主席台准备欢迎球员的张百成都很高兴对围观的球迷笑眯眯摆着手。
任何人也没有想到,他那笑还没有结束,奇迹便发生了。当红队守门员尽力将球开向远处时,在中线右边的红队7号球员用脚尖一点,将球带到了脚下。一个蓝队球员赶紧上前拦截时,他将球一挑,足球从那个小蓝精灵的头上跳了过去,紧接着便是一个急速启动,把拦截者甩在身后,快马一样追上了还在地上弹跳的球,轮起右腿便是凶狠的一脚。蓝队的守门员,以为对手在传中,谁知那球竟从四十米开外旋转着飞向球门,他回过头去,眼睁睁看着那个球魔幻般砸向球门右上角,流星一样弹进球门线里……
全场一片寂静,连刚跑回中线附近的裁判员都惊得站在原地不动了。他又抬起手腕看看表,嘴里的哨子顿时发出‘嘟’的一声。
欢呼声、尖叫声和掌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妈的,‘黄毛’这脚球的外脚背功夫,贝克汉姆也不行。”杜喆她们身后一位五十多岁的老球迷很是内行的赞叹道。
杜喆不知道谁是贝克汉姆,但她相信那一定是个能像‘黄毛’一样把球踢出奇迹的明星运动员……
随后几周,‘黄毛’成了东柴厂所有单位的新闻人物,很多人都对他那一记远射赞叹不己。同寝室的小李,只是随便的说了一嘴,听说他是社会人,咱们家属区里所有的混混都管他叫二哥呢。肖丽娟马上张嘴怼道,你怎么知道他是社会人,他偷了还是抢了,还是欺善助恶了?吓得小李瞪圆眼睛闭着嘴,一句话不敢说了。
事后杜喆对她说,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小李说的没错,‘黄毛’打仗可厉害了。我听说家属区里那个走路一瘸一拐叫‘小家贼’的混子,腿就是被他打折的。你应该劝‘强哥’离他远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肖丽娟极为不满的看着她说,你怎么也跟着胡说八道,德山说了,马哥从未做过亏心事,是最讲义气的人。好了、好了,就算我没说行吧。她见肖丽娟真的动了气,赶紧打住了这个话题。
怎么会回忆起这些事来。睡不着觉的杜喆自己都奇怪,想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有什么意思?但细思一下,肖丽娟的话不无道理。年轻人打仗斗狠,讲义气重情义,虽然人们会褒贬不一,但与行凶作恶还是有本质区别的。胡玉臣倒是文质彬彬的,从未打过仗,甚至也没骂过人,可他哪有一点人情礼义可言,连在一起生活的孩子都容不下,甚至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哎呀,我可不能想这些天南海北,乱七八糟的事了。嘴里这么无声嘟囔了一句,脸却有些热辣辣的。她拉拉毛巾被,连头都蒙住了,硬逼着自己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