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逢慈拿着连夜办好的搜查证,带着高翔等一行人,来到了费雷的家中。
这一片是俞城市电力公司的集资建房,费雷跟他的父母住在一起,那是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费雷的父母——即费乾及其老伴住在主卧,费雷和他的妻子住在次卧,两人的孩子则是住在客房。
此时,费雷的母亲正在厨房准备早饭,费雷的父亲在阳台上练太极拳,费雷的妻子正在卫生间督促孩子刷牙洗脸……总之,这一天对于费家而言与平常没有任何的区别。
听到敲门声,由于厨房距离玄关最近,费雷的母亲便走来开门,其嘴里问道:“谁呀?”
眼见房门打开,高翔二话没说,便亮出了那张搜查证;费雷的母亲五十多岁,其个头不高,但出于本能,就想要关门,试图将警方拒之门外。
幸亏逢慈反应迅速,他将右脚卡在了门缝间,从而阻止了对方的关门。
“你们想要干吗?”费雷的母亲像是遇见土匪,露出一脸惊恐万分的神状:“我们老费家没杀人,没杀人!”由此可知,女人多半已经清楚丈夫所在的工作单位前两天发生命案一事。
“伯母,”逢慈展露出亲切的笑容:“我们没说你们跟命案有关,但我们这也是在照章办事,希望您能理解。”
“谁呀?”费雷的父亲——费乾因听到玄关处的吵闹,便循声走了过来,他一眼看到逢慈,虽然并不欢迎警方的到来,但也不便表现得太过生硬。
逢慈愈加口吻亲切道:“费师傅,是我!”
“啊!是逢队长啊!”老爷子的笑容略显有些僵硬。
“我们也是在照章办事。您看——”逢慈从高翔的手中抓过那张搜查证递给了老人。
但费乾没有接过那张纸,而是面冲自己的老伴道:“他们警察也不容易,还是让人家进来吧!”
“可是——”
“别可是了!”费乾背着双手,走向了客厅道:“人家手里拿着搜查证,提出要进来看看,这也是合情合理。”别看这老爷子第一次跟警方接触时嘴笨,但思维条理清楚,比起老伴有见识。
费乾的老婆只得垮下脸,闪身让出了玄关的走廊。
“费师傅,谢谢您!”逢慈跟随费家老爷子来到客厅的同时,高翔则是领着乌泱泱的工作人员跟进,大家戴好手套,并穿好了鞋套,便三四人一队,蝗虫一般直奔主题,消化进了各个房间。逢慈为了让主人家好过点儿,便高声训斥道:“大家都要守规矩,有事就办事,别无事生非,把人家的屋子给糟蹋了。”
高翔便带队回答说是。
费乾领着逢慈坐在客厅,这位刑警队长眼见房间内的装饰跟普通的家庭没什么两样,其也是以最为基本的沙发和电视柜作为整体的布局及装潢,可见一壁茶柜则是与餐厅之间所自然形成了隔断。
费乾走到茶柜前,上面放有几个不同颜色的茶罐,便回头询问逢慈:“逢队,您喝什么茶?”
“啊!费师傅,您不用这么麻烦。”说话的同时,逢慈坐在了沙发上,打量着房间的情况。
“家里来客人,开水总是要招待的。”于是,费乾倒了一杯热开水,放在客人面前的茶几上,这位刑警队长也就不再推辞。
逢慈一边喝着开水,一边问道:“怎么?费雷没在家呀?”
“他工作忙。”
两人正说着话,逢慈感觉其左边的脸颊有些异样,便回头望见客厅走廊的墙侧转动着一双黑眼珠,衬得墙面竟是白得发亮,可见那是双孩子的眼睛。
逢慈冲孩子做了个鬼脸,望向老者道:“这是您孙子?”
“对!”费乾点了点头:“今天休息,孩子不用上学。”
老人招呼小孙子到自己的身边,并且将孩子抱放在了其双腿上。
尽管没有看到孩子的母亲,但根据已知费雷的相貌可以猜得出来,孩子应该是更像母亲一些。
“我记得您上次说——您的小孙子六岁,读小学一年级,说的就是他吧?”
老人一副慈祥的面容:“对!我就这么一个孙子。”
“您孙子长得真可爱。”逢慈低头问孩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显得有些腼腆,低着脑袋不肯说话,费乾便代为回答:“他的小名叫星星。”
“星星?”逢慈望向老爷子道:“费师傅,我能跟您的小孙子谈谈吗?”
费乾的脸色一愣,口齿吞吐地回答:“他――他还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他还只是个孩子,所以不会吓唬他的。”于是,逢慈面冲向孩子,露出亲切的笑容。
“星星,你能不能跟叔叔聊会儿天啊?”
但星星仍旧是什么话也肯说,费乾满是一脸紧张的神态,似乎生怕孩子说错什么话,进而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星星,爸爸对你好不好啊?”
那孩子犹豫了一下,他先是看了看爷爷,见对方点头,这才吐露道:“好!”
“那他对你怎么好啊?”
“爸爸教我打游戏。”说到打电动游戏,孩子的脸上绽放出开心的光彩。
“是吗?”逢慈不自觉地配合星星的孩子气道:“你爸爸喜欢打游戏呀?那他都教你打什么游戏呢?”
“《荣耀王者》。”
“啊!”逢慈点头道:“叔叔也喜欢那款游戏,那你最喜欢里面的哪个角色呢?”
“孙悟空。”
“是因为他有很多技能吗?”
孩子点了点头。
“那爸爸呢?”
“也是孙悟空。”
“原来,你们爷俩都喜欢孙悟空啊?”
星星乖巧地轻轻颔首:“因为孙悟空在里面最厉害了,我和爸爸经常一起团战。”
费乾一副尴尬的表情:“我都说了他还只是个孩子,整天就知道玩,也问不出个什么正形。”
逢慈却是对星星露出了鼓励的笑容:“但我觉得他回答得很好啊!”
与此同时,高翔正在费雷夫妻俩的卧室,在费雷妻子的协助下,仔细地查看着衣柜里的情况。
床上堆满了费雷春夏秋冬的衣服,但多是一些颜色简单的样式,看来其平日里衣着十分简朴。
费雷的妻子大概三十四五岁,她年轻时多半是一个大美女,因而现在都能瞧出其眉眼的秀气。
这也难怪,今年俞城酒店的年会时,费乾的徒弟马申在路边眼见费雷的妻子,竟会主动上前调戏对方。
女人将衣柜里的那最后几件衣物也都放在了床上:“这就是费雷的全部衣物了。”
“你丈夫的衣服不多啊!”高翔在说话的同时,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比对着衣服上的扣子,特别是袖口处的纽扣。
“他向来很简朴。”费雷的妻子站在一旁回答。
高翔点头道:“那我能看看你丈夫的工作服吗?”
费雷的妻子也不多说话,而是走到了房门的背后,从衣钩上取下了一件蓝灰色的电力工作服,交给了对方。
“谢谢!”高翔便急不可耐地查看那衣服上的所有扣子,包括袖口,但与手机屏幕上所显示的那颗纽扣并不相符,尽管两枚扣子的颜色很接近,都属于灰色偏蓝,但命案现场发现的那枚纽扣较小,并且其表面光滑,而工作服上的扣子则是有一圈凹槽,这让他面露失望的脸色。
“怎么了?”费雷的妻子问道。
“啊!没什么!”高翔询问对方:“你老公就这一件工作服?”
费雷的妻子摇了摇头:“不!两件,另一件他穿去上班了。”
高翔不甘心道:“那这两件衣服的扣子都一样?”
“是啊!”女人微笑道:“这工作服都是同一批次出厂的。”
客厅内,逢慈正在跟费家老爷子打太极,因听闻手机传来接收短信的提示音,他便掏出眼见正是高翔发来的微信:老大,没找到与扣子相匹配的衣物。
逢慈抬脸问费乾道:“我能跟您的儿媳妇谈谈吗?”
“你到底想要干吗?”这位刑警队长的话音还未落,费雷的母亲就急急跳了出来,其摆出一脸的怒气冲冲。
逢慈保持风度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们警方也只是想给死者及家属还原出一个真相。”
“对对对!”费乾依旧是那副老好人的模样:“一个大活人没了,是应该有个真相。敏惠,你过来一下。”
“哎!”
费雷的妻子来到客厅时,逢慈正在低头回复短信:其他地方也都仔细看看。
逢慈发完微信,刚刚抬起头来,他与费雷的妻子一照面,两个人的神态均是一愣,显然是认出了对方。
“汤敏惠?”逢慈怎么也不会想到竟会在这种境况下遇见了自己的初恋女友。
“啊!怎么?你们认识?”费乾和妻子也都是表情一愣。
“啊!”逢慈一脸尴尬的面色:“我——我们是校友。”
“对对对!”费雷的妻子也点头回应:“他是我学长,大我两届。”
费老爷子一副傻眼的模样:“那真是太巧了!”
费乾的老婆原本凶巴巴的神态,却是由于遭遇这般突发的状况,其不免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只有星星因夹在几位大人的中间,转动着眼珠子,左看看右瞧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单独聊聊。”由于,逢慈的面部肌肉松弛了下来,其努力控制住心底里慌乱的情绪,并且刻意不看向曾经的初恋女友,而是望向她的孩子——星星,用公事公办的口气道:“当着孩子的面儿——似乎不太好。”
汤敏惠看了一眼公公与婆婆,眼见公公面朝自己点了点头,似乎默许了其接下来的举动,便落落大方地回应:“那到我们的卧室吧!”
于是,汤敏惠将逢慈领进了自己的卧室,因高翔已经到其他房间进行搜查,所以房间里就他们两个。
床头那侧的墙上挂着汤敏惠和丈夫的大幅结婚照,而床头柜上则是放有或与老人或和孩子的全家福。
逢慈打量着房间内的陈设,特别是这一系列家庭美满的相片,显然让他感到很不是滋味。
由于床上堆满了丈夫的衣物,汤敏惠便抽出梳妆台的椅子,邀请初恋男友坐下。
逢慈也不客气,他掏出手机,调出电子记事薄,便开始询问道:“姓名?”
汤敏惠双手抱胸,她将身体靠在了窗边,其嘴角微微一笑:“你知道啊!”
逢慈却是板着面孔:“麻烦请配合我们警方的工作。”
“我们就不要再玩这种年少青春的追逐游戏了。”岂料,汤敏惠抵住初恋男友的面门:“直接切入进正题吧!”
逢慈的神态一愣,其心脏突突一跳,当即就恢复了沉稳的平顺:“你跟你丈夫——费雷是在什么时候结婚的?”
汤敏惠面色平淡道:“七年前。”
“那结婚的理由是?”逢慈在问出这话时,不自觉捏紧了拳头。
“哈哈!我跟我前友分手了,遇到合适的人,两人相处得还不错,所以就结了。”汤敏惠死死地盯视着逢慈,显然,这个前男友恰恰是指对方。
就算逢慈的心中有再大的波动,他则是保持着面目一贯的冷静:“那你为什么选择他?”这位刑警队长差点便脱口而出:他配不上你!
“老实、稳重、本分……”汤敏惠加重着措辞道:“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给我一种踏实安全的感觉。”
“踏实安全?”逢慈慢慢地抬头,目光盯视着对方,其口吻暗含针锋相对:“希望——他没有辜负你的这份踏实。”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汤敏惠板着面色问道:“难道,你认为他是杀人凶手?”
“我没这么说——”逢慈平视着对方的眼睛:“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汤敏惠冲这个初恋男友怒目而视,由于眼见女人瞪大了眼睛,逢慈也不甘示弱,回以坚定的目光,两人竟是僵持了起来。
就在这同一时间,儿子和儿媳的卧室门外,费乾的老伴瞧出汤敏惠与逢慈的关系不一般,原本她偷偷溜到了门口窃听两人之间的对话,却是被费乾拉住,阻止老伴的行迹,从而避免了一场不必要的争端。
因窗户大开,微风荡起汤敏惠的边发,加之从窗外透进的阳光,这愈加衬得汤敏惠有种清水出芙蓉般的淡定之态。
由此,逢慈回想起两人恋爱时的情景,一时间心潮起伏,赶忙错开了目光,算是败下阵来。
“你输了!”
“对!我输了。”逢慈一脸的苦笑:“这种对眼神的游戏,我总是比不过你,自以前起就比不过。”
“因为你心里总是有鬼!”汤敏惠这话分明有使气的意味。
逢慈无意辩解什么,由于看到床上的那些衣服,他就将调查拉回到了正题:“这些衣物?”
“除了他的工作服,我丈夫所有的衣服都是我为他买的。”
“那这么说来——他没有自己买过衣服啰?”逢慈拿起那件耷拉在床边、距离自己最近的工作服,眼见扣子的确与命案现场所发现的那颗不相符,但他则是总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汤敏惠并不在乎对方的举动:“结婚之前,我不知道;但结婚以后,都是我亲自给他买的衣服。”
“看来——”逢慈放下手中的工作服,而是特意望了对方一眼:“你们夫妻俩的关系——该是很好啊!”
汤敏惠微笑地回答:“家庭美满,琴瑟和鸣,尊老爱幼……这不是每一对夫妻都应该做到的事情吗?”
“如此说来——”逢慈拖长语调道:“你应该很了解你丈夫了?”
“是!”汤敏惠的点头带着一股子决绝凶残泼辣的味道,如同一个小女人在对自己的初恋男友撒娇使横。
逢慈恢复了心跳的平稳:“那你就说说——六月二十九日的凌晨,你丈夫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六月二十九日?那就是两天前了?”汤敏惠并没有过多思考地回答:“大概是三点半吧!从东湖路到我们家,夜里不堵车的话,也就半个来小时的车程。”
“你那时候都没有睡觉吗?”逢慈有些惊讶于对方记得如此清楚。
汤敏惠淡笑地回答:“我就是一个家庭妇女,除了相应的工作以外,便是以孩子和丈夫为中心,而且还要照顾两位老人。”
显然,女人的这个回答令逢慈感到无比震惊:“以前,你可是把工作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汤敏惠态度强硬道:“这跟案件有关吗?”
逢慈差点便脱口而出:有关!至少跟我有关,曾经你是那么一个要强的女人,工作中处处要求自己以身作则,我实在想象不出你围着家庭打转的样子。但逢慈保持风度道:“谢谢你,费太太!真是辛苦了!”
这最后一句“真是辛苦了!”,很明显逢慈是在强调女人照顾丈夫、孩子及两位老人的崇敬之意。
话音刚落,逢慈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屏幕显示是施婷婷的来电,他连忙摁下接听键,因听到对方的声音,便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好好好!我马上赶过去。”
逢慈也顾不上跟汤敏惠打招呼,而是疾步返回了客厅,他见高翔意外的表情,便招呼助手:“小高,走!我们去俞城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