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崔树仁配合孙子纯分别给各个高管做工作,集团的裁员计划仍是如期进行了,只是将裁员的总人数由五千减为三千人。计划实施的第二天,集团办公大楼的组织部、纪委、人事处等有关处室便忙了起来。
各子公司被裁减下岗的员工来上访者络绎不绝。反映领导挟嫌报复的、排斥异己安排亲信的、还有几个人联合到一起共同揭发子公司领导道德败坏乱搞男女关系的,甚至还有贪污腐败的……五花八门的问题全都上来了。面对诸多问题,孙子纯放下了狠话,所有的矛盾都得解决在集团内部,哪个子公司的问题被反映到省市或者媒体,公司和相关处室的领导都一撸到底,到铝合金铸造公司当清理工去。集团机关这边忙得不可开交,劳动服务公司经理办公室那边更是剑拔弩张。
经理王玉普与公司驻京办主任马玉良就撤销驻京办的问题,已经争论了半个多小时。
“王经理,如果集团真把所有公司的驻京办都撤回来,我无话可说。眼见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你让我怎么跟那俩人交代?”
“玉良,你还得让我说几遍才能明白,这事是孙子纯定死了的,所有大集体单位的驻京办都得撤回来,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他。”王玉普心里恨死了这个号称二掌柜的家伙,正想趁这个机会将他搞掉,但嘴上却是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
“你这不是明明让我上枯木桥吗?那个孙子能把名牌大学毕业的宣传副部长搞下来,让司机去当,全集团谁不知道?他要真为企业打算,能把集团搞的这么乱吗?那就是个纯孙子,我都懒得理他。”马玉良将手中的半根烟摁死在烟缸里,好像那烟就是孙子纯一样。
看到这王玉普的心里一惊,仿佛那根被摁死的烟,就是自己。这家伙绝对是个生锈的钉子,必须趁这个机会把他拔了。想到这他摊开了双手,“玉良,咱们都是老同事了,你别难为我好不好?”
“好,既然你还认咱们是老同事,我同意你撤销驻京办,但我们三人今后的工作怎么安排?”说完话的马玉良又点上了一根烟,根本没让王玉普,自顾自的抽起来。
“没法安排,现在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而且还得减下去四十多人呢,所以你们只能待岗先领生活补助费了。”王玉普摇着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马玉良冷冷一笑道,“王经理,我怎么看这都是你在挟嫌报复我们啊。”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要让我反对董事长,抵制集团的大政方针吗?”王玉普一脸怒色的反问道。
“好,既然你这样用那个孙子和集团来压我,我什么也不说了,明天我就给他们两个打电话,让他们回来。然后我们把驻京办的牌子改成八号馆扛回来,挂到你家门口去,让他们俩的老婆当窑姐,你老婆当老鸨子,我当拉皮条的,咱们大伙共同混碗稀粥喝。马玉良根本不在乎王玉普那一脸怒色,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就像在品酒喝茶一样。
“你、你这个混蛋王八蛋……”王玉普气得骂起人来。
“你才是王八蛋,竟敢骂我。你信不信,如果你再敢骂一句,我把你牙打下来。”马玉良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写字台前,指着王玉普的脑门说。
王玉普下意识的向椅背上靠了一下,“好好,你可别犯浑啊,既然你不听我的,愿意找谁就找谁吧。”
“好,这可是你说的,一会我就去朱书记和徐厂长家,把他们举报孙子纯的材料也要一份,你看看我能不能给你们送到中纪委去。”马玉良斜眼看着王玉普,又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你、你愿意上哪就上哪……”看到马玉良将门摔得咣当一声,王玉普惊得话说不下去了。他知道这事要是闹大,自己吃不了也兜不住。俗语讲,没有弯弯肚子,就不能吃镰刀头。自己也是太恨这几个小子了,不然也不会这么急于求成。眼下要是让这个小子与那些离退休的老干部们搅到一起,若是孙子纯知道了,自己的官不但做不成,恐怕真得下汤锅了。这全怪王彩云那个骚娘们,娘们这玩意真是祸水呀。
王彩云是劳动服务公司的财务科长,三年前,孙子纯安排王玉普任劳动服务公司经理时,没用两个月她便傍上了王玉普。两个人事没少办,钱更是没耽误搂。王彩云不但床叫得好,瘾还特别大。有一天晚上,两个人在王玉普的办公室里办事时,王彩云哼哼唧唧的叫声,被值班的保卫科干事尚德山听到了。他立马打电话给科长马玉良,马玉良带着另一个干事周子和来到了公司。三个人搬一张小桌子,放在王玉普办公室门口,然后便喝五叫六的斗起地主来,吓得王彩云钻在王玉普的怀里一声也不敢出了。王玉普的老婆肖丽娟几次催他回家,他都哼哼哈哈的答应,却没法出门。直到肖丽娟说,你再不回来,我就去公司看看你究竟忙什么工作呢,他才答应马上就回去。
门开后,见王彩云低着头,一声不响跟在王玉普身后,那三个小子嘻嘻哈哈的说,原来王科长也在呀,要是知道这样,我们就不讨这个厌了,打搅你们加班工作了,实在对不起呀。今天我们哥仨请客,给你们赔礼道歉,万望两位领导能赏光啊。王玉普赶紧说,天太晚了,明天,明天我请你们哥仨。他知道,这三个小子虽然不是在编警察,但公安处看中了他们能镇住家属区这片的混混,才破例聘用他们的。东城区的所有流氓混混,见到他们都得大哥二哥的叫着,自己犯不上得罪他们,只能破财免灾了。
第二天吃饭时,他包了三个万元红包,给这个仨小子当做封口费。三人将红包又推回来后对他说,大老板真是太客气了,你要是看得起我们,就让我们去驻京办吧。驻京办虽然是舒舒服服的肥差,但一想到能眼不见心不烦,王玉普便答应了他们。
这仨小子到了驻京办后,把别人都撵了回来,然后便垄断了公司下属的绢花厂、服装厂、刺绣厂、电线厂等单位的销售工作,把这几个厂的产品全销到了北京。几年来已经挣的是盆满钵满,马玉良还在北京买了房子,又退掉原来租的房子,将驻京办搬到他买的那个房子里,每年公司还得付给他租金,他成了房东。因此,公司里的人都称他为二掌柜的。王玉普就是看不惯他们那种小人得志的样子,但又碍于自己有那点把柄在他们手里攥着,一直下不了手。正想趁集团减员这个机会搞掉他们,想不到马玉良这个王八蛋,竟要去抱老干部的大腿……这几个小子就是后患无穷的眼中刺,必须得把他们拔了。想到这,他起身往集团办大楼走去。
见到王玉普,孙子纯满面笑容的从写字台后面走过来,两个人坐到沙发上,孙子纯递给他一根烟。王玉普摆着手说,“董事长,我还是不抽了。”
“抽吧、抽吧,有好烟不给兄弟抽,给外人抽啊?”
王玉普点着烟后,孙子纯又笑着说,“裁员的事,没什么问题吧?”
“大体没有问题,只是公司驻京办的那几个小子很难搞,我就是为这个事,想请您拿个大主意的。”王玉普看着孙子纯小心翼翼的说。
“怎么回事?”
王玉普讲了马玉良他们几个人,到驻京办后的所作所为后,又补充道,“我听说他们并没有把产品都按出厂价卖给批发商,而是找了很多零售商店,在出厂价以上,批发价以下零批出去了,钱都让他们挣飞了。马玉良那小子还在北京买了房……”见孙子纯脸色有些不好看,王玉普不敢往下说了。
“你这不是红眼病吗?你管他是零批整批,只要把出厂价给你拿回来就行呗。”孙子纯的口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董事长,话是这么说,但他们是公司派遣人员,工作干得好,可以奖励他们,总不该把所有的差价都入他们的腰包吧。三年了,得有几百万都被那仨小子私吞了……”王玉普心有不甘的说。
“玉普啊,你惦记那几百万没有错,但你得有人啊。马玉良就是那个外号叫“黄毛”,在宿舍区所有混混都叫他二哥的人吧。他所以能把产品卖在出厂价以上,说明人家有能力,也有心计。你挣钱就行了,他挣那个差价不也得多付出劳动吗?你吃肉总得让人家也喝点汤吧,叫那个真,惹那麻烦干什么?”孙子纯很是耐心的开导着王玉普。
“董事长说的对,但马二那小子也太狂了,过去驻京办是两个人,现在是三个人,我只说减掉一个人他就炸了。”王玉普没敢说他要撤销驻京办的事。
“那就耐心做做工作嘛,实在不行,就换别人呗。吃柿子得捡软的捏,你惹那些无赖干什么?”孙子纯仍在苦口婆心的教导着他。
“可那小混子却说集团这次减员政策是错误的,就是不让老百姓活了。还说要让在京那两个小子,把公司驻京办的牌子摘下来,挂到我家门口,让他们的老婆开八号馆。”
“什么意思?八号馆是干什么的?”孙子纯一脸雾水的问。
“就是过去有个老电影,叫《望乡》,是日本人拍的,八号馆是一个年轻妓女的房间号。”王玉普一脸不屑的说。
听到这,孙子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他们是无赖真不假呀,什么事都能想得出来。但话说回来,你肯定是把他们逼急了,不然绝不会想出这么下作的招数。”
“没有,绝对没有。那个无赖就是蹬鼻子上脸,不但反对集团这次减员政策,还说什么要去找老朱和老徐,向他们要举报材料送到中纪委去。这不是讹诈吗?”王玉普知道这个事纸里包不住火,万一孙子纯知道是他惹的祸,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借着这个机会说了出来。
“什么?”孙子纯的脸瞬间拉了下来。“王大爪子,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然我让贾云龙去问马玉良,你要是对我撒谎,别怪我扒了你的皮。”他恨叨叨叫着王玉普的外号说。
王玉普的心瞬间蹦到了嗓子眼,他知道不说实话恐怕不行了。“董事长,我想把他们都裁减掉,换成自己人去。好几百万,不能都便宜了他们啊。”
“你是猪啊,干什么就不会动动脑子。”
说过这话,孙子纯气得站起来,指着王玉普的鼻子说,“他们抛家舍业在外,风里来雨里去找了那些零售商,建好了促销渠道,已经吃到腥了。你想动动嘴就夺过来,谁都得跳老虎神。这下好了,那些老家伙又有帮手了,还是常年驻在北京的。你不是为我分忧,是要拆我的台呀。”
王玉普吓得站了起来。“董事长,我怎么敢拆你的台……我只是想就手把这些刺头摘掉了,最好把他们都送到检察院或公安局去,以免他们和那些老家伙们合起伙来闹事。”
“说你是猪,你还是头蠢猪,你有证据吗?你这么干,等于是给他们通风报信,只能是让他们抱团整我,你是真不怕他们把那些破材料送到中纪委去。狗日的东西,你也想害我是不是?”孙子纯越说越气,冷不防抡起胳膊就给王玉普一个耳雷子,打得他头嗡嗡闪响,两眼直冒金花。
“董事长,我……”吓破胆的王玉普不知说什么好了。
“奶奶,你这个王八蛋,明天就给我去铝合金铸造公司当清理工去。”
见孙子粹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王玉普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抱住他的一条大腿,扬起一张如同哈巴狗的脸说,“董事长,我错了,我错了,看在这么多年我鞍前马后……不、看在丽娟的面子上饶了我吧。”
孙子纯冷笑一声,“你还好意思提丽娟,她怎么嫁给你这么蠢的一头猪,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是、是、董事长,我是猪,我猪狗不如,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来,再饶我一回吧。”王玉普悿着脸,胆战心惊的说。
“起来,滚一边去。”
孙子纯抬了抬腿,甩开了王玉普的双手,余怒未消的坐在沙发上,又指着他的鼻子说,“看你这个废才的样子,真他妈的让人心寒。毛主席他老人家上个世纪就让中国人站起来了,你还动不动就像狗似的跪下,纯粹是个扶不起来的刘阿斗。我算看明白了,就是给你皇上职称,你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巴。”
站起来的王玉普双手下垂,低着头,看都不敢看孙子纯的脸。过了好一会,腿肚子仍发抖的他才哆哆嗦嗦说,“董事长,你看这事,我该怎么办?”
“看你那个熊样,能请神,就不能送神?回去以后先把他们安抚住,一定不能让他们跟那些老东西混到一起去。然后派一个可靠的人,安排到驻京办去,查清他们的套路,拿到证据,再添油加醋的整一份检举材料,交给公安局或检察院,把他们全办了。小兔崽子,我与你们无冤无仇,竟然敢整到老子的头上了。”孙子纯咬牙切齿的说。
“好,回去我就按您的吩咐办。”王玉普像接到了圣旨,点头哈腰的回应道。
孙子纯刚要摆手,又看着他的眼睛说。“说你是猪,你还是一个不让人省心的蠢猪啊。能不能把这事办明白?如果心里没底,我让贾云龙去帮你办。”
“能,一定能,我保证办明白了,绝不会让您再操心了。”说完王玉普看着孙子纯的脸又说,“董事长,一会我打电话,让丽娟准备几个好菜,咱俩喝两杯,给您消消气。”
看着他的孙子纯皱了皱眉头,“你除了酒就没有别的活法了。这世上只有你们家的酒好喝,酒店的也不行是不是?”
“好,那咱们就去酒店。”王玉普连声应着,一副汉奸见到鬼子时那种奴颜婢膝的样子。
“别忘了,把你那个当会计的小娘们也带上,吃完饭,咱们再去洗个澡,让她给我按按摩。”孙子纯斜眼瞄着王玉普,用很是随意的口气说。
“好的、好的。”王玉普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
出了集团大楼,王玉普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暗自骂了一句,我操你祖宗孙子纯。高兴的时候,你说我是你手下的干将,我不到场你都不开席。不高兴时你张口就骂,举手就打,根本不把我当人看。等你倒台那天,我一定要踩上一脚,让你永世不得翻身。可一想到自己与孙子纯就是个利益共同体,没有他的袒护,不但中层干部得被一撸到底,甚至得弄到监狱里去。孙子纯相当于是恩人,他要倒了,自己更得触霉头,还真没有办法。
说起孙子纯打王玉普,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头一次还是四年前的事。
那时他是热力公司经理,到黑龙江去采购冬储煤时,被一个小煤矿的老板称兄道弟的拉到私人会馆好一阵潇洒。四百多万的采购款打过去之后,头一列车的煤还像点样,第二列,第三列运过来的全是掺了煤矸石的劣质煤。入冬后,无论家属区还是厂区的暖气,全都温吞吞的,根本不达标,几万名家属和职工叫苦不迭。一时间大爪子的外号,响彻了全集团。集团高层领导大多恨得咬牙切齿,纷纷表态得将王玉普一撸到底,然后送到检察院去。为了平息舆论,孙子纯只好免掉了他热力公司经理的职务。又气又恨的肖丽娟,骂了几句王八蛋后,无奈的给孙子纯打了电话。
当天晚上吃饭前,孙子纯当着肖丽娟的面,就扇了他嘴巴,并恨恨的说,你害自己也就算了,连老婆孩子也想害呀。到底收了人家多少钱?不说实话我把你送检察院去。吓得他两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孙子纯面前告诉他,那个小煤窑老板,只给了自己十万元……
孙子纯摇着头说,你这个眼皮浅又不成器的东西,为了那两个钱,你就害全集团几万家属和职工,我真该把你送到检察院去。是肖丽娟给他打圆场说,行啦,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就原谅他吧。喝酒时,王玉普几次将自己的杯子倒满,先干为敬的灌下去,很快就喝醉了。是孙子纯在卧室里吱哇乱叫的声音把他惊醒了。隔着门缝听到孙子纯说,我要是把他送检察院去,咱俩可就是真夫妻了。肖丽娟说,想得美,我要不是为了孩子,今天这个电话都不能打。你这种收割机也想给我当老公,门都没有。你要是真送他去检察院,他能不能咬你都没有准儿,到那时你儿子就得去马路边喝西北风了。孙子纯嘻嘻笑着说,那就看在咱们儿子的面上不送他了。过了一会,肖丽娟又说,等过了这阵风,你再拉他一把,好歹他能算忠于你的狗,还把儿子给你养到上学了,想让他继续给你养儿子,总得让他能吃口饭。孙子纯叹了口气说,拉他一把的事,得过一年半载再说了。纪委的人明天就去黑龙江了,等他醒来你告诉他,赶紧给那个小煤窑的老板打电话,让人家拿钱跑路吧……
王玉普如梦初醒的暗叹了一句,古人说伴君如伴虎真是一点都不假呀,当臣子就他妈的是下人和仆人啊。老婆让人家弄,还得撒他的种,自己那杂种儿子是越长越像孙子纯了。每次与老婆吵架时,肖丽娟都理直气壮的说,你要不信就去做亲子鉴定,别总拿这事烦我。真是贼喊捉贼,底气还这么足,要是真去做了亲子鉴定,那还不是让自己光腚推碾子,转圈去丢人。
想到这,王玉普酸溜溜又无可奈何的摇着头,拨通了王彩云的电话,告诉她,晚上得陪着孙子纯到酒店去吃饭。孙子纯,你管着两三万人,要什么娘们没有,连我的刷锅水也要喝,也真是太下作了。喝吧,早晚得把你呛死。王玉普恨叨叨的赌咒了一句,随后又想到得赶紧的给马玉良打电话,万一那小子真去找那些老干部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