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疾风扫过,呼呼直响。一只约八尺的大鸟猛然穿过树枝,疾旋而来。但见它体形似雕,头长两支金棍角,腹背皆黑羽,双翅紫金色,镂空金罩覆盖着面颊。整个身体亮闪闪的,很是耀眼。
一晃儿那鸟落在网兜上方的枝干上,硕大的身躯如巨伞似的撑在半妖们的头顶。半妖们惊恐地看着蛊雕,瑟缩成一团,一点点往后挪,不觉间将沉浸在新奇和呆愣中的刁蛮、兔子和二蟒孤立了出去,显眼地呈现在蛊雕的眼底。
刁蛮仰着头,艳羡地打量着那鸟儿,她可从未见过这么威武耀眼的鸟儿,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强横的气势,一看就是不好招惹的!
那鸟儿目光炯炯如电,仿佛任何猎物都逃不过它的眼睛;嘴巴弯成尖利的钩子,却比大仙长剑形的嘴巴更有杀伤力;那扑粼粼的羽毛仿佛根根蓄着力量,随时便化作利箭齐发;那粗壮的腿,强健有力,比兔子的还粗;还有两只锋利的尖爪,显示着无坚不摧的强锐。
刁蛮暗暗咂舌:做鸟威风成这样,也不枉此鸟生了!
她戳了戳盯着蛊雕炯炯有神的眼睛发愣的兔子:“你打得过它吗?”
兔子下意识地微微摇了摇头,又猛然清醒过来,挺起胸脯,气壮声粗地道:“再厉害也就是一只妖嘛,还能打得过仙?”
刁蛮听了兔子有点儿底气不足的话,心悠悠悬了起来。
这时,蛊雕锐利的目光往下一扫,停在二蟒和兔子身上,声音含混不清地慢悠悠地道:“唷!肥......蛇、肉.....兔,老蛊的最爱!”
刁蛮暗自庆幸,自己不是蛊雕喜好的食物,她同情地看了看揉眼睛的兔子和欲哭无泪的二蟒一眼,正想提醒他们赶紧逃吧,岂料蛊雕翅膀垂下来,将二蟒和兔子往两边扒开,火眼金睛一瞪,将她盯住了。
对上蛊雕火热的目光,刁蛮心下一个惊悸,浑身毛发一下炸开,根根竖起,瑟瑟颤动。她惊疑不定地看着蛊雕,难难难......难道......它它......也喜欢......貂?
如同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蛊雕嘿嘿阴笑两声:“居然还藏着一只田鼠?嗯......老蛊最喜爱的点心!”
听了这话,刁蛮的心稍稍定了定,头一次被认错属性后还觉得庆幸,她赶紧坦白身份:“本刁蛮是貂,不是鼠!”
“呵呵!”蛊雕狞笑了两声,点头道,“貂鼠!”
刁蛮急了,瞪着眼睛:“貂是貂,鼠是鼠,貂鼠不分,你啥眼神?”
“老蛊的眼睛可是这世上最明亮的!小东西,你说,哪有貂的尾巴不长毛的!”说着蛊雕翅膀上的两根扇羽往刁蛮脚下一铲,将刁蛮托了起来,送到嘴边。
刁蛮即刻恍然,原来是尾巴惹的祸!不,是兔子惹的祸!要不是她出的馊主意,她的貂尾能变成鼠尾吗?
蛊雕的嘴张了张,刁蛮慌忙摁住蛊雕的嘴巴:“我有兔证!”旋即转身去找罪魁祸首,兔子丝毫没有一点内疚的意思,也没打算替她证明身份,而是笑嘻嘻地看着蛊雕:“老蛊,你的眼睛真是这世上最亮的?本兔可不信!”那暗含狡诈的笑容,刁蛮一看便知道她又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蛊雕瞥了一眼兔子,不屑地哼笑两声,略略自得地道:“除了千里眼,天下灵物,若论眼力,莫如本雕!”
兔子忍痛从身上拨了一小撮毛,吹了出去,根根细毛漂浮在空中:“曾经有一雏燕,须臾间辨出微尘,若你不能看出本兔子的这撮毛有多少根,就别吹牛皮!”
蛊雕依旧不屑的语气:“老蛊何须在尔等小妖面前吹牛?”然而为了不输给小小雏燕,目光还是移到那些飘悠的细绒毛上。
兔子猛地跳起来,对着蛊雕的头重重一拳砸了下去:“眼睛那么好使,不如送给本兔子得了!”
突如其来的一击,毫无防备的蛊雕被兔子的重拳砸了歪向一边,脸上的面罩被打落,露出一张干瘦巴巴的内凹的人脸来。兔子待要再出一拳,却被那张脸吓了一跳,已经扁得没法下手了,可如何是好?
就在兔子和蛊雕瞪眼看着彼此发愣时,刁蛮瞅准机会,麻溜地从蛊雕的身上滑下来,溜到一丛密集的桃花里躲起来。
蛊雕回过神,勃然大怒:“找死!”金翅猛然翻转,如海啸般朝兔子拍了下来。
暂时逃过一劫的刁蛮刚喘口气,正要抬头看看一兔一貂如何过招时,头顶猛然砸下一重物来,不偏不倚地砸在她面前,吓得她惊跳而起。就要撒开腿开溜,却见桃花朵朵被震离枝头,那重物毫无遮挡地显露眼前,正好被几根交叠的树枝接住——竟然是兔子!
兔子一口血喷出口,朝她嘶吼一声:“快跑!”说完骨碌爬起来,扭着肥硕的身体奔如闪电,眨眼间已不见了身影。刁蛮猛一提神,撒开腿,朝相反的方向飞奔。其余的半妖也惊惶四散,各自逃亡。
蛊雕振翅飞起,悬于树空。右翅一扫,一只只翎羽化为利箭,朝兔子嗖嗖地射了出去;左翅一扫,翎箭飞出,直追刁蛮而去,哒哒哒地钉在树枝上。飞箭嗖嗖嗖的在耳边咆哮,嗒嗒嗒的在脚后追赶,刁蛮和兔子在弯曲交缠的树枝之间慌不择路地飞蹿,几乎后脚刚抬起,翎箭就带着凌厉的杀气射到了脚下。
在左弯右绕上蹿下跳了一阵后,刁蛮瞧见前方有一南瓜房正好开着门,遂猛一提速,打算冲进去躲避。可她刚奔到门边,一道白影却先她一步蹿进门中,门砰的一声将她堵在了外面。
嗖!一只金箭飞来,钉在了脚边,刁蛮心惊胆颤,不敢迟疑,再次提足狂奔。
闷着头又奔了一阵,左右迂回了不知多少路,见面前十丈远处有稍粗的树枝,可暂时掩住身体。刁蛮猛吸一口气,提速冲了过去。可她刚冲到粗枝背面时,一道白影忽然从对面冲了过来,跟她撞了个满怀,直接把她撞了飞出去,不意竟然掉在那吃剩的半碗面条里。
一股酸臭的味道直扑鼻端,刺激得刁蛮一阵头晕。还未回神,嚓!一只飞箭直接将碗射成三瓣。浑身湿淋淋的刁蛮连滚带爬地从破碗里爬出来,忍着强烈的呕吐的欲望,继续往前飞奔。
弯弯绕绕不知绕了多少路,又见前方不远处竖着一面七尺铜鼓,刁蛮一股劲儿,打算去那躲着先歇口气儿。可她还没跑到那铜鼓旁边,一支利箭嗖地穿鼓而过,从鼓后面蹿出一道白色的身影来,将她撞了向后翻了两个跟头。
刁蛮忿然爬起来,怒目看去,终于看清了三番两次挡她道的是谁,当即撒开腿追了上去,咬牙骂道:“丑兔子!“”
眼看刁蛮和兔子窜入繁花丛中,蛊雕振翅疾旋,目光精准地注视着目标,闪电般冲过去。翅膀擦过树杆,留下一道道三尺左右的深沟,稍细一点的树枝,直接被切断。
翅膀扇动的同时,飓风迭起,一阵猛过一阵,风力范围之内的房屋,皆被毫不留情地掀翻。躲在屋里瑟瑟发抖的妖精们纷纷惨叫着从树上掉了下去,葬身鱼腹。
桃花被扫离枝头,纷纷扬扬地飘落,和着一声声此起彼伏的绝望的惨叫声,在空中跳着热烈的舞。潭里的鱼成千上万,争先恐后地跳起来,张开排布着利齿的嘴巴,激烈地争夺着从树上掉下来的妖精们。澄净的潭水很快被鲜血染红。
刁蛮和兔子只闷着头往前冲,压根顾不上留意身后的状况,直觉危险逼近,不约而同地往下一跳。脚刚离地,原来起跳的位置便被蛊雕的利口啄出一个深坑来!
惊魂未定,又见蛊雕振翅凌空扑来,刁蛮和兔子忙不迭地往前狂奔。桃红交错的世界,旖旎香艳,美如梦幻,却上演着绝地逃亡的惊魂一幕。
片刻功夫,刁蛮和兔子奔到了尽头,手臂粗的树枝颤颤地承接着超负荷的重量。
“兔子!”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刁蛮抓紧机会对兔子表达内心的歉意,“对不起!”兔子不让她来妖界是对的,弱小者根本无法在表面美丽祥和实则危险突发的妖界生存下去,彼时她没有体会兔子的用意,还用激将法让兔子改变最初的决定,带着她来了妖界,最后自己丢了命不说,还连累兔子也送了命。
兔子本来一肚子怨气,陡然听见刁蛮的道歉,诧异地抬起头,惊疑地看着刁蛮真挚而内疚的眼睛,心头猛地一阵激荡,常年淤积的情绪瞬间冲破心防,如洪倾泄。眼眶一酸,兔子如愿以偿地捂着脸哭了起来:“你知不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了?呜呜呜......整整一万年了啊!呜呜呜.......”
呃......刁蛮怜悯地看着兔子,长叹了一息,兔子这病越来越严重了,如若有幸不死,出去后一定寻觅最好的郎中给兔子诊治诊治。
倏地,蛊雕从繁花丛枝中冲了出来,同时张开两只利爪,凌厉袭来。
就在此时,那树枝承受不住重压,咔擦一声断了,刁蛮和兔子顿时仓皇失色,忙不迭地抱着那断枝,坠了下去。
也许是赴死的路上有了同伴,面对死亡的来临时,刁蛮内心虽然害怕,但已经没有了最初差点被打死时的恐惧。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再见清弦一面,亲口对他说声“谢谢!”救命之恩,只有来生再报答了。还有大仙的遗愿,也无法完成了!
眼见有妖落了下来,水潭里一群张口待食的怪鱼,立时沸腾起来。褪除恐惧之后,死亡,原来是不舍的滋味!
然而蛊雕不欲到口的食物落入怪鱼之口,复又振翅,飞旋直下。眼看又要落入蛊雕之口,刁蛮和兔子内心顿感绝望!就在这时,一只硕大如船的龟盾从树上飞旋出来,瞬间来到了刁蛮和兔子身边,将她们托起后,又闪电般旋了回去,消失在繁花里。
天空蓦然响起蛊雕一声溢满震怒的长啸,所有妖精闻声,更是心寒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