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第五日了。”
淳于昭心中对二人的生机也似乎失了希望。
白易欢颇为自责,“吾阳,若我一早就跟着玄语跳下去,便不会有如此多的波折。”
淳于昭拍拍白易欢的肩,“你已经尽力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易欢无需自责。”
“不得已!不得已!”白易欢猛捶崖壁怒道:“都是借口!若是在战场,我便是逃兵,是叛徒!”
淳于昭连忙握住白易欢捶得出血的手,宽慰起来,“易欢莫要如此作践自己。你已经尽力了,你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很多时候是劫难,我们无法左右。不如再等等,我总觉得修吾还活着。”
“为何?”
“因为她知道自己一定要留着命去救玄语。若是她死了,这世上便再没有人能如此。”
白易欢忽觉她二人看似稚嫩,却相互赤诚,在这逆境中相互依附,相互信赖。所以修吾在知道玄语落水之际,毫不畏惧地跳下崖去,无论那里面是洪水猛兽还是巨鱼大䲃,她都不在乎。因为她知道,这个世上,除了自己,再没有人会如此舍生忘死地去救玄语。
这洞中无黑无白,恍若三年五载,又恍若一夜未尽。为了保那人面鸮的命,修吾始终在这洞中出出进进,在这溪水中捞着小鱼小虾,用以果腹。奈何大䲃已将水中之物吃得干净,剩下的也不过指尖发丝的小物,勉强充饥。
揳钩山女猛得一笑,声音回荡在洞中格外渗人。“别再徒劳了,以你的体力,撑不过两日,两日之后,他还是要死的。”
经过这几日的休息,躺在角落的少年已经可以勉强坐起,听她这么一说,忙拉住修吾的手臂,吃力道:“少侠,救救我,不要杀我!”
修吾拍拍他手 ,“不会的,安心便是。”
揳钩山女又道:“你个善恶不分的混账人!我们今日如此是被谁害的!你如今还在救他,你是昏了头了不成!医好了他,让他一招取了你的性命,你便知今日是何等愚蠢!”
修吾道:“他若在外面,便是人面鸮中的一个,立场对立,杀伐自然不能手软。如今他单拎出来,便是个人,是人便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抛开立场,我和他并无个人恩怨,他追杀你也并非本心。”
那少年忙着应和,“少侠说得极是。小的苏雨,本是檀州人士,父亲是镖局的镖师,奈何父亲护镖途中丧了命,母亲随后也改了嫁,只留下我和弟弟二人。弟弟年幼,我二人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幸而早年和父亲学了些拳脚功夫,为了活命便签了生死契,将这条命,卖给了人面鸮,我和弟弟才算没有饿死。如今只能听命于人,哪管得了善恶恩仇,先前伤了姐姐,在此给您赔罪了。”说着便蹦蹦响地磕起头来。
揳钩山女也不理会他,只对修吾道:“你我的性命如何,怕是全要看你那师妹了。”
修吾心中明白,若不是为了玄语,以揳钩山女如今的体力,怕是爬也爬出去了,忙拱手,“多谢山女舍命相陪!”
揳钩山女不屑道:“这是我的命数,你谢个屁!”
修吾见玄语面色愈发惨白,眉头紧锁,似在经受无限折磨,心疼不已,便问道:“现今我要如何帮她?”
山女摇摇头,“无法。”又附身细瞧她的面貌,“弄些水来,滴在她唇间试试。”
修吾应声忙去捧水,水滴在双唇间缓缓渗入,玄语紧锁的眉头似乎缓和了些。修吾轻轻拉着玄语的手,心中暗道:“师妹,定要挺过这关才好!”
幻境中的玄语在坟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磷磷白骨,冤魂摄人,恶鬼索命,缠得玄语死去活来,跑得她肝肠寸断。终于玄语耗尽体力,一个跟头摔在地上。那五万生魂顺着脚腕爬到了脖子,掐着玄语,哀嚎不断。
玄语先是恐惧万分,后也不怕了,索性忍着被恶鬼啃噬的剧痛大喊道:“你们来呀!来索命呀!大不了同归于尽!若是放你们去了战场,你们不是也要烧杀抢夺,涂炭生灵!要有多少无辜性命死于你们刀下,你们便是冤魂,他人便不冤了么!两国之战,必有损伤,为何那些弄权者便可高枕无忧,我们这蝼蚁却要承受止战之痛!”
话音未落,便有一只手,将玄语拉出这坟场,奔向那杜鹃烂漫的山中。忽得眼前一亮,四周香气醉人,眼前抱着自己的,正是修吾师姐。
玄语满眼泪水,连忙扎到修吾怀里痛哭起来:“师姐,为何来得这般迟!”
修吾拭着玄语脸上的泪,笑道:“我来寻那花中一小仙。你可愿意与我在此自耕自食,远离风雨?”
玄语见修吾笑得如此明媚,堪比春花;怀抱之柔,胜似骄阳。
修吾在玄语耳边柔声低语道:“月出皎,佼人僚;舒窈纠,劳心悄。吾此生定会为玄语遮风避雨,不再让你担惊受怕。”说着竟向玄语腰间摸去,玄语见状一个转身,抽出腰间龙皮鞭,在修吾耳畔一甩,响声雷动。
“师妹这是何意?”
玄语一惊,自己腰间竟然还有这物。转眼看向修吾道:“你不是修吾!”
“为何?”
“师姐对我的好从来不是挂在嘴上的!”果然修吾露出诡异笑容,接着张开血盆大口,一只白色巨蟒从喉咙里钻出,越长越大,近乎十几人的高度,山中杜鹃也随之凋零,周围变成漆黑的深渊。
那巨蟒竟然口吐人言,声音振聋发聩,鼻息吞吐如疾风骤雨,恐怖异常:“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只要一个现实!”
“我便给你一个现实!”巨蟒猛张大口,想要吞下玄语。
经过如此波折,玄语笃定这是梦境,便也无畏起来,一个纵身,跳到巨蟒背上,想用手中龙皮鞭勒住巨蟒的头,可谁想那龙皮鞭竟变得如同纸屑,节节断掉。巨蟒不断抖动身体,想把玄语从背上抖落,玄语见双手已抱不住,竟也张开嘴,一口咬在了巨蟒身上。
幻境中的厮杀,使现实中的爻蛇也有了异动。修吾见状,忙唤来山女。只见爻蛇越缠越紧,玄语双目紧闭,手抓蛇身,向外撕扯,两颗獠牙,死死地钉在玄语的脖颈处,纹丝未动。
“这该如何是好?”急得修吾欲要拔剑将蛇剁成肉泥,幸而山女阻拦。
只见玄语忽然发力,一口咬在了蛇的后身处,不知是不是几天未曾进食,竟吸起了蛇血。玄语咬得越凶,那蛇缠得约紧;那蛇缠得越紧,玄语咬得越凶,始终僵持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