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无言,凤夜翎拨弄着火堆掩饰尴尬。
“当初,你为何要投身兰府?”
“这重要吗?”
重要吗?她在心里也问了遍自己,随后,点点头,“我自认为:一没有招惹四皇子,二也不曾高调,为何我第一天上任,你便出现了呢?”
凤夜翎垂眸拨动着火堆,许久才开口,“南华真人,是我父亲。”
兰如风愣愣地看向他,似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我师父,是你爹?”
难怪,他会盯着师父留给她的凉玉莹笛发呆,在她报出南华真人徒弟身份的那一刻,他便盯上了她。
“我那父亲,他给了他徒弟全部,就连世上仅有的一株活仙草,就算我娘也命在旦夕,他也毫不犹豫给了你,甚至为了救你而死。我又愤懑,又嫉妒,又羡慕。”
“活仙草是什么?”
“听说能起死回生。”
兰如风心下震惊,师父的家庭,以及活仙草,她从来都不知晓。
宫廷之中,因生父不详,面上尊荣,可皇帝却引以为耻,背地里更是想将她们母女除之而后快。
毒药是家常便饭,来的高手一茬接一茬,就连年幼的她也不放过。
尚在总角之时,五脏六腑便被人震伤,听闻师父以一己之力将她救活,莫非,是这活仙草?
她是活了,可因为五脏六腑始终未能全复,师父虽给她度了全部的内力以供调解,可她若是损伤了内力,依旧会受五脏六腑震碎的痛楚。
而师父,也因为内力尽失,当场与皇帝派来的高手同归于尽。
她对师父,是有愧,也是极为感恩的。
印象里,师父看着娘的眼神,只有专注,仿佛他的眼里只容得下娘一个人。
不得不承认,师父对娘的爱,超出了所有,却也违背了道义。
所以,即便他再爱长公主,也从来没想过提亲,即便兰如风偶尔心血来潮,喊他父亲,师父的眼里,也总是有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师父为她心甘情愿付出了所有,包括生命,兰如风曾一度以为,是他出于师父的本分,如今细细想来,还包裹了爱而不得的艰辛。
而她对生父的恨,便是对师父感恩的极端。
只是凤夜翎,居然是师父的儿子!
一时欣慰,一时愧疚。
“所以你接近我,原本就是想要,我的命吗?”
“是。”凤夜翎说出心事,反而感觉卸下了心里的重担。
兰如风笑了,若是凤夜翎要她的命,她绝不闪躲。
“那你为何还不动手。”
“我或许懂了,我的父亲为何会为你而死。”
“如此说来,我欠你一条命,你放心,等时机到了,我会还给你。”
凤夜翎抿紧了薄唇,似是不悦,“不用你还,我只是希望,我们之间,还能像以前一样。”
“你做什么梦呢。”兰如风将手里的空的纸包,带着不满扔进了火堆。
虽说瑶台山庄的毁灭不是他做的,可他刻意的结识,本就是带着目的的,若说不是她命大,此刻她的坟头草都不知有多高了。
“那要如何,你才能重新接纳我?”
“除非……太子上位。”
“好。”凤夜翎答的干脆,映着熊熊火堆的眼神异常坚定。
兰如风怀疑他没有听清,迟疑道:“这样便是背叛四皇子啊?”
凤夜翎展颜一笑,多情的桃花目勾人摄魄的紧,“四皇子于我,没有你重要。”
兰如风脸一热,转过头去看秋蝉。
所幸秋蝉还没有醒,不然她的脸,真不知往哪搁。
“明日你去城里,买些药材回来。”
“好。”
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回复,兰如风的耳朵也开始热了。
雨下了半夜,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然而有他在身边,兰如风总算睡了一个安稳觉。
醒来的时候,木屋里,只剩下她一人,一时有些懵。
药的苦涩弥漫着四周,或浓或淡。
出了木屋,地上又多了两具尸体,边上跪着亲人,正低声啜泣。
每天都有人故去,所以周围早已习惯的人群,也只顾着自己手里的活计。
秋蝉单薄的身影笼罩在朦胧的朝阳中,细心检查熬药的情况时,轻咳了几声。
看来看去,兰如风终于发现了不对。
“秋蝉,你,你不会……”
秋蝉杏眼弯成了月牙,一边伸出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别说下去,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带着病态的嫣红。
无助的情绪像潮水一般朝她涌来,想要动一动步子,发现已经浑身冰凉。
若是秋蝉也染了瘟疫,别说是她,就连这些人,该有多绝望。
兰如风裹紧身上的隔离布,怕是接下来,她的使命更为艰巨。
“秋大夫,你快来看看!”
远处传来几人焦急的呐喊,跟着,两个出门采药的男子,抬着一个身着鲜亮嫁衣全身湿漉漉的昏迷女子。
秋蝉上前触了触鼻息,才松口气,招呼着众人将她抬进外头的木床上,这才进屋拿了自己的隔离布给她盖上。
那女子慢悠悠醒了,看见围在她身边一张张关心的面孔,哇地一声哭了。
不等人问,便全盘而出。
原来,城中那些人找了个法师,请求瘟神离开,那法师假模假样做了场法事,便说瘟神要娶个新娘子才答应。
城中之人面对瘟疫,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迷信,遇到眼前这个女子,直接将她绑了,换上新娘的嫁衣,做完法事便从城楼之上扔进了河里,以让瘟神如愿。
幸好没被淹死。
愚昧至极的行为,令闻者唾弃。
所有人都不自觉看向秋蝉,目光中都透着虔诚。
倘若这瘟疫还没办法解决,怕是还不知道会出多少乱子。
可是秋蝉她……
人到无助,便是如此吧。
新来的新娘子收拾好,便裹上隔离布,同兰如风一起干粗活。
小豆子手脚并用爬到一边,举着手里编织的蚂蚱,笑嘻嘻道:“兰哥哥,你是不是娶新娘子了?”
那新娘子俏脸一红,搬着木凳子坐的离兰如风远了些。
兰如风侧头看过去,小豆子的脸瘦的快要皮包骨了,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又开心,手臂上青青紫紫,全身的皮肤溃烂红肿了不少。
他看着,似乎更加严重了,难为他还特意来同她说话。
“小豆子,药喝了吗?”
“喝过啦,爷爷说,小豆子就要好了,到时候,小豆子想要摘那个最高最高树上的花,送给秋姐姐!”
兰如风倍感欣慰,掏出昨日剩的糕点,递给他。
小豆子连忙摇头,“兰哥哥,小豆子不要,爷爷说,小豆子病还没有好,不能吃哥哥的东西。”
兰如风明白,他爷爷这么说,是怕传染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