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羽大伯惊愕地看着弟弟，“你这是。”
“既然你管不住她，那咱们以后就别再来往了，我也要保护我的妻儿。”
司羽大伯听出了弟弟话里的决绝，走过去拉起还在撒泼的妻子，“还嫌不够丢人吗？”
大家本来是来商量奶奶的身后事的，有了这一出闹剧，也只能先搁置。
司羽爸妈送完亲戚回来，司羽妈妈默默走在丈夫身边，她知道他一向把亲情看得很重，今天这个举动他心里一定也很难受。
“其实有件事我没敢告诉你。”司羽爸爸牵着妻子的手说。
“什么事？”司羽妈妈疑惑地问。
“那年你住院的时候，司羽吓坏了，她一直跟我说对不起，但是那时候你还在抢救，我就没怎么理她，让她先回家，然后我拜托大哥大嫂帮忙照顾她。”
“你糊涂啊，你不知道王佩娥有多不待见宝宝吗？就因为小时候她儿子跟司羽一块儿玩，不小心掉进花坛，眼角留了个疤，她一直以为是司羽推得，连其他小朋友都说不是司羽，她还是打了司羽两巴掌，我那个时候还想着自己闺女只是脸肿了，人家可是磕破了头，所以也没跟她计较，结果这个事她记了多少年了，你说，虽说后来司羽年纪小一直跟她不对付，但是懂事之后可是一直躲着她走，就这样她仍然不依不饶，每次见着了就是阴阳怪气，你怎么能让她去呢。”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你在抢救，咱妈身体也不好，只是让他们去叫司羽吃个饭而已。”
“那结果呢。”司羽妈妈追问，她觉得丈夫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些事。
“后来，妈去家里了，她看到司羽坐在床脚发呆，问她什么都不回答，妈就给我打了电话，那时候我才知道，司羽不吃不喝在家待了四天。”司羽爸爸想到那天匆匆赶回家，自己女儿毫无焦距的眼神，他有多懊悔。
“就是我醒过来第二天，你说要回家拿换洗衣服那天？”
司羽爸爸点头，“妈那天抽了我一顿，把司羽接到她那里，一直到你出院，然后我去大哥家问他们，大嫂说他们就没去过，大哥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王佩娥，一定是她，一定是她说了过分的话，我要去找她。”司羽妈妈立刻气势汹汹的要去找王佩娥。
“好了，都过去了，再找她又有什么用呢。”司羽爸爸回身抱住妻子。
“但是我女儿呢，我女儿这么多年一直在受苦啊，你要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司羽妈妈哭着瘫软在丈夫怀里。
“是我的错，我不该把司羽留给他们，她那时候应该很害怕，我应该安慰她的，我如果好好跟她说几句话就好了，她一定认为都是她的错，连爸爸妈妈都不管她了。”司羽爸爸搂着妻子喃喃自语。
“不，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逼她的，她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她一直好好的。”司羽妈妈再一次泣不成声。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现在司羽在好好治疗，舒怡前段时间不是还说已经好了很多，我们以后好好弥补她，她要做什么我们都支持她，做她坚强的后盾，好吗？”
司羽妈妈撑着站起来，“好，我们一家人以后好好过。”
“司羽前段时间还给我打了电话呢，说了好多话，还让我出门注意防晒。”
“她都没给我打过电话。”
“女儿当然都跟妈妈亲。”
两人相携向家的方向走去。
亲戚们都走了，客厅也一下子空了下来，司羽颤抖着声音对柳舒怡说，“小姨，我觉得她要出来了。”
柳舒怡一下子紧张起来，“怎么办，你的药呢，我去倒水。”
柳舒怡手忙脚乱地找杯子去倒水，本来回来的时候她还松了口气，虽然看到司羽伤心有些心疼，但是好歹另外一个人格被司羽给压制下去了，现在她慌了。
“小姨，我不吃药，你扶我一下，我要去找奶奶，这次我要靠自己战胜那个她，我不想以后连见我最亲的人都控制不了自己。”司羽努力挪动双腿，她现在在努力清醒着，指甲已经抠破掌心，手心里全是血，刚刚大伯母说话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全部是那年在医院里的画面，爸爸对她冷淡的态度，大伯母对她的冷嘲热讽，还有那些不堪的话语，“不检点，跟别人跑，小妖精，丧门星”这些在她十七年的人生里从来没听到的字眼全部安在了她身上，那天她不知道是怎么回家的，如果不是奶奶后来的悉心照顾，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她了。
柳舒怡看她滴着血的手和僵硬的双腿，心疼极了，“小姨先给你把手包一下再去找奶奶，好吗，你这样奶奶会心疼的。”
“奶奶已经不在了，不会有人心疼我了。”司羽虽然这么说，却还是乖乖地伸出手。
柳舒怡看着她掌心里血淋淋的指甲印，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别哭，我没事，就破了一点皮，您扶我一下，腿麻了。”司羽不忍小姨蹲在那里上药。
“好，坐凳子上休息一下。”柳舒怡擦干眼泪，开始给她上药。
司羽在奶奶房里一坐就是大半天，她曾经以为奶奶是她在这个家里唯一的救赎，但是现在奶奶也离她而去了。
她拒绝别人去打扰她们，她就坐在那里跟奶奶讲她做演员了，她拍戏了，她还跟自己的偶像成为了朋友，她现在过得很好，她要奶奶放心。
司羽爸妈一直担心的在客厅里等着，他们不敢进去打扰，怕自己的出现会再次刺激到司羽，但是也不能总让她待在里面，奶奶总要入土为安。
最后还是柳舒怡去轻轻敲了敲门，司羽打开门，表情很平静，她说已经跟奶奶告过别了，奶奶让她好好的，她会在天上看着呢。
于是整个葬礼司羽都没有再哭，任凭别人哭得再痛，真真假假的，她只是看着奶奶的遗像面色平静，因为答应了奶奶要好好地。
葬礼结束后，司羽就大病了一场，本来计划第二天早上就要离开，结果当天晚上就发起高烧，医生说是压力太大才导致的应激反应，只要烧退了就没事了。
司羽浑浑噩噩在床上躺了两天，当她醒过来就看到爸爸熬得猩红的双眼。
“你醒了，要不要喝点水？饿不饿？爸给你熬的粥还在火上温着。”看到司羽醒过来，司羽爸爸惊喜地站起来去倒水。
司羽摇摇头，这两天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是每次睁开眼父母一直都守在身边。
司羽爸爸看她睁着眼睛不声不响的，有些不知所措，这些年跟女儿的交流越发少了，女儿回来的时候不多，有时候他们一年也说不上几句话，所以他紧张的搓着手说道，
“那个，我把你妈叫过来吧，她守了你一夜，我刚让她去睡会儿。”
“爸，给我倒点水吧。”
司羽爸爸一下子就又高兴起来，“哎，这杯子里都是温水，我隔一会儿就换一杯，就为了怕你醒来渴了。”
司羽爸爸乐颠颠地把杯子端到女儿身边。
司羽慢慢坐起身来，拿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
司羽爸爸看着女儿喝水的样子越看越高兴，他家孩子真是哪里都好。
“爸，你看什么呢，我脸上有花啊。”司羽难得笑着调侃老爸。
“看我女儿好看啊，跟你妈妈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您这拐弯抹角的是想夸我妈吧。”
“哈哈哈哈，”司羽爸爸大笑起来，“你妈妈年轻的时候确实好看。”
然后司羽爸爸又突然严肃起来，“司羽，爸爸要跟你道歉，当年是爸爸的错，不应该把你托付给你大伯母他们，我应该多点耐心给你的，爸爸很对不起你。”
“爸，你那时候怪过我吗？把妈妈气成那样。”
司羽爸爸诧异地看着她，“怎么会怪你，当时你妈妈阻拦你的时候，我还劝过她，但是你也知道她在咱们家是老大，胳膊扭不过大腿，但是爸爸没有怪过你，谁家的孩子不敢父母吵架，犯错了拉回家骂一顿，打一顿就过去了，哪有真怪罪的，再说又不是你的错，我为什么要怪你。”
司羽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落在杯子，“爸，我饿了。”
司羽爸爸也转身擦了擦眼泪，“爸，这就去给你盛粥，你最喜欢的皮蛋瘦肉粥。”
门外的司羽妈妈也泪如雨下，她刚刚在屋里并没有睡实，听到隐隐的说话声她就赶紧起来跑过来看，结果就听到里面的对话。
“我们欠孩子的太多了。”司羽爸爸走出去对站在门口的妻子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