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贞被派去和方羽飞一同前往鹤归山元丰洞,百里香哭了好久好久。
她心中积攒着一股气,找到戚漫雪,嘴巴翘得老高:“为什么是莫贞陪方羽飞去?”
这丫头,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打扰人练功也就算了,连“戚姨”两个字都不叫了。
戚漫雪停下舞剑,用挂在树枝桠上的娟巾擦着汗:“我知道你和方羽飞的关系比较好,戚姨也想让你们在一起,可是他有他的任务,你有你的任务,元丰洞那个地方需要的是纯粹的武功,就像你的存在无人可以取代一样,别人也有别人的位置与价值,也有不可取代的地方。”
百里香撇撇嘴:“你这么说等于白说。”
“那随你怎么想吧。”戚漫雪微微一笑,“方羽飞他们几个下山之后必定有翻天覆地、一日千里的进步,你亦绝不可懈怠,你们用不了多久会再次见面,我知道你很倔强,而且好强,若是被落下一大截,跟不上他们的脚步,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的……”
这点百里香自然明白,不管是江湖还是哪里,再好的关系,若是不在同一个档次,情感就会变淡,甚至连话题都没有。
百里香是谁?百里香不是一个懦弱无能的人,她一直就想证明自己不比其他人差,明知道戚漫雪使的激将计,百里香就是中计。
“要强倔强的人,总是活得很累!”戚漫雪折一枝梅花在手,闻着花儿绽放的香味,“所谓江湖,不就是人争强好胜的地方吗?”
接下来是岳君和皇甫冰要下山了,这次百里香没有哭鼻子,因为上次方羽飞离开的事戚漫雪使她明白了哭泣与央求没有用。
岳君离开的头一天晚上,百里香站在岳君房间远处的小树林里默默地看着烛火,以及房间里烛火映照出的两个人影。
终于,皇甫冰走了,岳君送她走出门,闭上门闩,这是他要熄烛休息了。
百里香提起脚步,又颓然放下,她想过去叩响门环,把岳君叫出来或者就站在门口说会儿话,可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一路小心,后会有期,希望你一路顺风,珍重……这些她都对他说过好多遍了,再想想,还有什么词儿,或者有什么忘记的事。
不,没有,该说的早已经说过,没有说的和没有做出来的,只余下那一个她心里最深处的秘密。
那是她最柔软最珍藏的地方,是她百折不回、甚至可以付出生命的执念。
如果可以,她今生都不愿见到岳君,如果可以,她今生都不愿提起这个心事与秘密。
可是,越是爱而不得,越是黯然神伤,越是不可自拔,越是滋味美妙……
我是爱上了这种迷醉沉沦的滋味吗?百里香问自己,得不到答案,也许来得太激烈,感觉太炙热,她没来得及分辨和享受,就已经到了尾声,曲终人散。
“在想什么呢?”不知什么时候岳君站在了百里香身后,“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屋?”
百里香支支吾吾,竟然答非所问:“我也没来多久。”
“这……”岳君注意到百里香站立的地方,青青的草地被磨平,深深浅浅的都是她的鞋印,小草东倒西歪。
谎言被看穿,百里香一双如同一汪秋水般的眼睛荡漾着涟漪。
“百里香,”岳君没有计较,一如既往地认真与温和,“你跟我来,我有东西送给你。”
百里香的心升起了希望,如同怀揣着小鹿砰砰乱撞,跟在岳君红色身影背后亦步亦趋。
进了岳君房间,岳君点亮烛火,走到屏风后面取出一幅画,交到百里香手里。
“这是送给我的吗?”百里香欣喜接过,爱不释手。
她知道近些日子岳君在学谱曲,没想到他连画画都会了。
离别在即,百里香思绪无从寄托,想不到岳君比她还有心,早就为她准备了礼物。
岳君含笑注视着她,温暖的眼神焕发出令人坚定的奇特力量,明朗干净的脸庞在烛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日渐挺拔的身躯使百里香产生欲依偎投靠的冲动。
“我太喜欢了!”百里香喜不自胜,连声音都在颤抖,“我能打开来看看吗?”
岳君点点头:“送给你的东西,当然可以。”
百里香将画交给岳君,岳君握着画筒,拔出画筒盖儿,抽出画儿,送到百里香手中。
百里香把画捧在手心里,迎面而来是一股古色古香的画册独有香味,百里香深吸一口气,陶醉于其中。
百里香双手抓住画轴,岳君托住画的顶端,画轴转动,一幅傲雪寒梅图展现在百里香眼前。
画质精美,画工高超,白雪皑皑,一朵红色腊梅绽放枝头,雪景跃然纸上,梅花的美丽与骄傲亦是栩栩如生。
“好美啊!”百里香狂喜惊呼,“太漂亮了!”
百里香一连两个“太”字似乎使岳君有点儿羞涩,眼睛的笑意冲破他的矜持,无法阻挡的蔓延:“你喜欢就好。”
“咦!”百里香睫毛颤动,发现了什么,“上面有两行字,是一句诗呢!”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百里香辨认念道,心里的欣喜涌上面容,止不住笑意不断扩大,“这是说我吗?这是形容我的吗!岳君——”
岳君颔首,正欲说话,却见到百里香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倏忽变化。
“皇甫冰作。”百里香辨识出了诗旁边的红色蝇头小字,那是这幅画的署名。
百里香向前一步:“岳君,这幅画是皇甫冰画的?”
岳君沉默着,思索该怎样解释。
“为什么把它送给我?”百里香指着画纸,因为太过激动而身躯颤抖,“为什么要画雪和梅?还有这诗,这诗是什么意思?啊!”
百里香的声音高亢尖锐,到后来又有些嘶哑。
“画的确是皇甫冰所画,她叫我送给你的。”岳君被吓得惊慌失措,用细若蚊吟的声音说,“雪和梅都是天地间的至美之物,诗也乃佳句,有什么不对吗?”
“对,都对,没有什么不对!”百里香因气而愤,因愤生恨,胸腔不停起落,瞳孔里几乎要冒出血。
她把画扔于地上:“这画我不要!你们要走就走好了,谁稀罕什么礼物,走去天边,走到海角,再也不要回来……”
哭泣怒笑中百里香跑出门,背影消失不见。
岳君弯腰拾起画,捏于手上,讷讷道:“刚刚不还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