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候，苟恩山的日子非常不好过。明明是宣传部副部长，人却很难支使得动。不分管的眼不见心不烦，可分管部门的小广播员也敢顶他。那天早上，他去广播站就吃了个硬钉子。
“唉哟，是苟大副部长啊，这才几天呀，你就到我们这小庙里来视察，真是能事必躬亲，也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精神，比梁部长强多了……”广播员孟鹂转过身来，屁股根本没离椅垫，就这么夹枪带棒的嘘呼开了。
苟恩山强忍怒气，打断了她的话。“小孟，我问你，为什么不播集团的新闻？”
“你问我？”孟鹂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如同灯笼，仿佛看见了怪物。
“是啊。”苟恩山很是生气，直到现在，孟鹂的屁股没离椅子垫，他却站着。这情景好像他是个被批评的下属。
“苟大副部长，你这不是向尼姑要孩子吗？我一个小广播员，成天不出屋，怎么能给你生出新闻稿来哟。”孟鹂脸上完全是一副痛苦极致的表情。
“那以前为什么有新闻播？”
“是梁部长安排的呀。”
“梁部长怎么安排的？”
“啊，这事你也问我，我们家祖坟得冒多大的青烟，能管着梁部长……”她的眼睛这次要飞出眼眶，嘴巴张成了小盆。
苟恩山的肺都要气炸了，强压着火问，“小孟，我问的是过去你播的新闻稿是谁送到你这的，还是你从谁那取的？”
“哎呀，我说苟大副部长，这么简单的事，让你搞得这么复杂，真是气死我了。是编辑室小董送来的，他送稿我第二天就播，他不送稿，第二天只能放歌曲，所以我这里是有稿就播，没稿唱歌。”说到最后，她还冒出一句顺口溜来。
回到办公室，苟恩山差点把杯子摔了。这还了得，一个小广播员竟敢这样，今后的工作还能干吗。他马上打电话，叫来了编辑室的小董。
“苟部长，有什么指示？”小董是毕业不久的大学生，脸上全是少不更事的表情。
“小董，最近为什么没给广播站送新闻稿？”
“是这样，过去每周三任主编会让我把发到报纸的稿件，都给梁部长送来，梁部长审阅后，会挑出一些稿件，并注明送广播站或闭路电视站。我会把这类稿件，再出一份给他们送过去。你来后，我也是按照这个程序给你送的稿件，但你只是批了付印，我……”
“没关系，接着说。”苟恩山知道他有顾虑，表情很是和蔼。
“我对任主编说，是否该请示你一下，问问为什么。可任主编……任主编眼睛都立起来了，吼了一句，你想隔着锅台上炕啊，吓得我什么都不敢说了。我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不可能直接向你汇报。任大姐那人平常挺和气的，可偏偏误会我了，这几天我心里都七上八下的，很想找机会向她解释一下，但看她那不顺心的样，一直没敢说。对了，苟部长，这件事你不会也怪我吧？”小伙子很是委屈的问。
“怎么会怪你呢。过去的事是我没有协调好，今后我有事要多与你们沟通……”苟恩山本想再多说几句，一想到这小子还是个生瓜，弄不好再起副作用，于是安慰几句，就让他回去了。
“妈了个蛋的，原来是任永芝搞的鬼，这老梆子是要与我打擂台呀。”苟恩山骂了一句，心里暗生一个歹念。
周一的例会，开的很正常，李一民总结上周的工作后，布置了本周工作。然后说，“苟部长你有要说的，再强调一下吧。”
苟恩山点了一下头说，“我到宣传部后，没有与大家沟通到位，工作上有些失误，正在努力斟改。只是编辑室的工作，让人不能理解。上期送审的稿件里，有个作者叫柳庆的文章中出现了错误，把天衣无缝，写成了天地无缝。审稿时我已经改过来了，但报纸印出来时，仍然是天地无缝。任主编，这该怎么说？”
任永芝轻瞄一眼苟恩山，“很好说啊，正常，正确。”
“什么？那你解释给大家听听吧。”苟恩山看了一眼李一民，李一民赞许的向他点了点头。
“苟副部长知道柳庆是谁吗？”
“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柳庆本名张百成，现任东柴集团工会主席，他十七岁时就能在省报发表文章，是咱们集团的第一支笔，也是集团公司唯一的省作协会员，省报的特约评论员。他来的稿件，我们编辑室在措辞方面，是只字不动的。”任永芝抑扬顿挫的如同在念某人履历。
苟恩山一时有点愕然，但马上镇定下来，“别说集团工会主席，就是省工会主席用错成语也得改过来。”
“我不这样认为，比如牛头马面，可以说成马面牛头，天衣无缝，可以说成无缝天衣，只有读死书的人，才认为成语是一成不变的东西。我想，你大概不会认为自己的文字水平比张主席还要高吧，既然你都能看出天地无缝是调换了词语，张主席必然也知道，但他仍要那样写，肯定有自己见解。不信，咱们现在就打电话问问他。”任永芝语气平淡得如同流水，话里却全是麦芒。
苟恩山的脸胀得发红，一时竟说不上话来。屋子里顿时静得只剩下人的喘气声。
“啪。”李一民气得一拍桌子。“小任子，你怎么与苟部长说话呢？告诉你，宣传部是我和苟部长当家，想上课也轮不到你们。还有孟鹂，竟发明了一个苟大副部长，满机关乱传。你是不想在部里呆了？今天就给我写一份检讨，明天交给苟部长。”
见孟鹂低头未吭声，他又喝道，“听见没有？”
“是、听见了。”孟鹂吓得弹簧一样从椅子上蹦起来。
“散会，气死我了。”
大家正向外走时，李一民又叫了一声，“任永芝你留下。”
人都走后，李一民叹了口气说，“搞什么搞？累不累呀？”
“我就是有气，梁部长那么好的人，他们说整就整。苟恩山开车我都不用他，现在却给我当副部长，他扔下开车的手套才几天功夫，竟摇身一变成了我的顶头上司……”任永芝一脸愤愤不平。
“没人整梁冬松，那是工作正常调动，懂不懂？再说，那东西就是个猪崽子，你把他杀了能挤出几两血？只要老母猪在，生出多少这些玩意，还不是随时随地的事。回头与他交换个意见，别说是我说的，先糊弄着干吧。庆父不死，鲁难难平啊。”李一民无奈地靠在椅背上，冲任永芝摆了摆手。
任永芝刚回到办公室，孟鹂的电话就来了。“任姐，你说苟恩山还要不要脸了？一个副部长，打一个广播员的小报告，这不是千古奇闻吗？李部长还向着他说话，非让我写检查，这不是要我命吗？任姐，你可千万救救我呀。”
“好啦，好啦，检查我给你写，你抄一遍明天给他就没事了。”
“谢谢任姐，周末我请你去大排档吃烤肉。”孟鹂一块石头落地，高兴的撂了电话。
回家后，苟恩山喝了半斤多闷酒。真是太窝囊了，如果没有李一民那三板斧，自己还真下不了台。原本是一些书呆子，可下起绊马索都不用绳子。本以为搞宣传也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谁知真是隔行如隔山，比开车和搞接待难多了。
苟恩山刚到集团时只是小车队里的一个普通司机，他是靠着眼疾手快，能观颜察色当上孙子纯司机的。三年前孙子纯得了急性阑尾炎，苟恩山半夜赶到孙子纯家，从三楼把他背下来送进医院。手术后的护理阶段，苟恩山更是精心到了极致。半个月的时间里，吴玉竹只是象征性的到那看了看，端屎倒尿，洗脸洗脚这类活苟恩山全包揽下来，还让妻子赵燕做些可口的饭菜送到医院来，一口口的喂给孙子纯吃。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发现赵燕开始与孙子纯勾勾搭搭，虽然心里酸溜溜的，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孙子纯很讲义气，出院不久便把苟恩山调到集团办，担任了接待秘书兼他的专职司机。在这里，他遇到了自己人生的第一个导师，分管接待的副主任白墨羽。白墨羽比孙子纯还大两岁，已经当了十几年的副主任，是集团办的不倒翁，而且每任领导都对他赞不绝口。就是这么兢兢业业为集团和领导认真负责的老同志，却得不到张雪梅她们秘书组那些人的善待，时常指指点点不说，背后还颇有微词。
那次孙子纯从国外考察回来，正赶上白墨羽父亲去世，贾云龙决定带着张雪梅等人去接机。白墨羽坚持也要去，并且摘掉了胳膊上带孝字的黑纱。看到孙子纯时，白墨羽就像见到久别的亲人一样，亲自为孙子纯开车门，还用一只手挡在孙子纯头上。这本是件无可厚非尊重领导的事，张雪梅那个刻薄的小丫蛋子竟在秘书组里说，她要是能当上副主任，肯定会比白墨羽做的还要到位，就是赶上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也得去接董事长，而且不但要亲自开车门，还要单腿跪下搀着他进去。还边说边笑嘻嘻的弯下了一条腿，逗得那些小秘书是一阵哄堂大笑……
气不过的苟恩山将这件事告诉白墨羽时，白墨羽冷笑道，他们就是一群不明人情世故的小毛孩，我要与他们一般见识还怎么在集团办立足？随后他语重心长地告诉苟恩山，人都是先当孙子，然后才能做爷爷。在官场更是得先做低眉顺眼听话的狗，然后才做人。只有当了大老板，或者能独当一面时才能自说自话挺直腰杆。古代的帝王在委曲求全时能吮痈舔痔，甚至送心爱的女人或女儿去和亲，没有这个肚量，能干什么大事？
白墨羽这些精辟的撼人之语为苟恩山奠定了崭新的人生观。自己只是献出去了没有血缘关系的老婆，与那些把亲生骨肉都献出去的人比要强得多。尽管如此，他心里还是硌硌痒痒的很不是滋味，因为在给孙子纯洗澡的时候，发现他卡巴裆那玩意歪了吧唧的像个没长成的茄子纽，而且还如同生了白癜风似的有些花。一想到那么个丑陋的玩意，在自己的老婆肚子里来回乱晃还小便，简直是恶心死了。自那以后，他从不主动与赵燕做床上的事，每当赵燕要做时他都勉为其难的草草了事，毫无质量可言。渐渐赵燕也不愿意搭理他了，但将心比心，为了自己能升官发财出人头地，得与那个丑陋玩意紧密相连的赵燕都忍了，自己也就咬咬牙认了吧。白墨羽说的对，做狗的时候就得有吃屎的精神，等到做人的时候，再让那些愿意做狗的人吃自己的屎吧。
苟恩山奠定这个卧薪尝胆的意志后，本想历练两年，等李一民退休能顺利上位，也弄个党委成员干干。可按目前的情况看，在宣传部这种地方，不使用特殊手段也不成。想到这里，他看看对面赵燕鼓溜溜的两个大奶子，心里暗念，一个羊是赶，两个羊是放，管他几个呢一起放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