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特威尔躺在床上冲大伙咧嘴一笑,还想做出个浑若无事的表情。可大伙看着他浑身上下的这些绷带,都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低着头咬着牙听完事情的全部经过,荣兵就一语不发面色铁青地起身出门朝总督府快步走去。
“您请坐,罗宾船长。”
看着相貌堂堂衣冠楚楚的梅蒙总督安适地坐在桃花心木大桌后面,客客气气地道出了这句开场白,荣兵心里就咯噔一下!
仅仅十几分钟简短而又冷淡的对话之后,荣兵就脚步沉重地走出了总督府。
从刚才的对话中得知,梅蒙总督收到了可靠的线报,上次伏击黑弥撒教之所以失败,应该就是荣兵泄密了!因为总督收到线报后除了荣兵之外没有透露给第二个人。所以总督大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这次德克公司遭到报复纯属咎由自取。
此刻的荣兵心里压着一堆沉甸甸的铁问号……
这次袭击德克公司驻地的,真是那个黑弥撒邪 教?
上次在萨巴岛抓获的那个海盗,居然恰巧在同一天越狱了?
一条神秘的亚哈特快船,11月19号傍晚在“多巴哥”岛西边拦住了黑弥撒教的拉格帆船,就是去给黑弥撒教主报警的?
怎么那条亚哈特快船,刚巧就是从向风群岛这边驶去的?
怎么……怎么自己那天在唐娜家里喝着啤酒忽然就睡着了?
荣兵的心就像掉进了一个漆黑冰冷深不见底的冰窖!
而打击到来的时候,通常都是毫不留情的组合拳。
心乱如麻地走过小广场,正要拐上皇后大道,忽然从旁边的一条石子路上冲过来一道熟悉的黑影!荣兵刚要弯下腰去抚摸琳达,全身忽然僵住了!
不远处的那三个人也都静静地站定一动不动。温妮小姐面色苍白……夏洛蒂夫人面色涨红……伍昂•巴杜兹男爵面色铁青!
5月17号下午三点,唐娜的会客厅。
“这么巧?我正有事要打发人去马提尼克等你回来呢。安雅,去告诉厨师,晚餐就做哥伦比亚烤肉吧……”
荣兵黑着脸伸手打断了唐娜的话,把一个桃花心木小首饰盒放在茶几上……
“海若恩小姐,这块大鼻子祖母绿,是偿还你曾经借给德克帮的190英镑以及您送给我们的那些怀表、衣物、啤酒和雪茄。我没法做精确的价值比较,希望我们没占您太多便宜。现在请把德克帮剩余的两件首饰还给我,谢谢!”
客厅里沉默了。唐娜脸色苍白地垂下了头,好一会儿,才抬起亮晶晶的眼睛与荣兵对视……
“我知道,你那么聪明,这是迟早的事。达碧兹祖母绿我拒绝过不下十次了,现在也一样。那是费什用命换来的,我再厚颜无耻也不愿占有它。至于我借给你们的钱或是送出去的东西,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不必计较价值。如果此刻的你出于自尊非要计较的话,那么你上次送我的两瓶洛林爵士调制的精油已经足够了。”
唐娜又扭头对脸色同样苍白的安雅吩咐道:“去把我书桌正中的抽屉里,手镯之外的两件珠宝,还有书橱旁边那箱雪茄,都拿来吧。”
荣兵冷着脸头也不抬地说:“安雅,雪茄就不必了!”
安雅低着头沉默了片刻,轻轻走了出去。
“荣兵,这一天终于来了。还记得我当初曾说过,无论我做了什么事,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吗?”
“呵……果然啊!一切都是有预谋的!我还在那儿洋洋自得地以为自已投了人家眼缘呢。闹了半天我就是个自以为是的二货!”
“别这么说好吗?”
“还让我怎么说?身份是假的吧?您应该就是黑弥撒教的吧?那天为了留住我,讲的那个苦情故事是编的吧?您亲自端来的啤酒里下药了吧?快二十八年了,第一次亲口品尝到迷 药的滋味!谢谢啊唐娜女士!两辈子了,才弄懂什么叫面似桃花心如蛇蝎!谢谢啊唐娜老师!”
唐娜低着头点燃了一只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抬起头来望着荣兵缓缓地说……
“如果你愿意听听我的解释,请再多坐半个小时。如果不想听,拿上珠宝就走吧。”
“海若恩女士,认识三年多了,我不怕多坐三十分钟。但我不想再听到半句谎言!”
“是四十二个月。放心吧,或许有很多事我永远都不想说,可我对你说过的话里没有半句谎言。包括你认为是我编造的那个苦情故事。”
“……”
“既然你提到了谎言,那就先从一个谎言说起吧。荣兵,你是个有辨识能力的人,现在你谁的话都不要轻信,不妨自己判断一下,我和梅蒙总督到底谁在撒谎?”
荣兵一声不吭地望着唐娜,听她继续说道:“女巫师腊娲赞和神父圭伯格1666年在巴黎创建了黑弥撒教。同一年,警察头子拉雷尼成立了巡逻纠察队,在巴黎街头日夜巡逻查访。你想想,哪个婴儿不是父母的心头肉?哪个婴孩不是被抱在怀里的?腊娲赞怎么可能在连续十三年中把那么多婴儿偷出来杀死并且献祭呢?在一个世界中心的城市里,如果连续发生三件在父母的眼皮底下丢失婴孩的事件,就足以令全国震惊君王暴怒了!怎么可能连续发生二千五百多次却不被发现呢?现在请你告诉我,梅蒙总督的这番话是不是谎言?他是不是在利用你的正义感?”
“那……梅蒙为啥要这么做?”
“一,为法兰西王室立功。因为黑弥撒教和它幕后的犹太主子都是波旁王室的死敌!二,清除私敌。当年梅蒙在火焰法庭审理黑弥撒教案时,手段过于毒辣!双方从那时起就结下了死仇!梅蒙年轻时就被黑弥撒教的人刺杀过,只是没能得手。”
荣兵有些将信将疑地问道:“别管双方有什么私人恩怨,可梅蒙总督说黑弥撒教是个邪 教,这话总不是假的吧?”
唐娜点点头:“黑弥撒教的确是个罪恶的邪 教!这话倒是不假。只不过,梅蒙为了激发你的正义感,对它的描述有些夸大其辞罢了。事实上,腊娲赞根本不是什么女巫,她就是个骗子而已。靠卖给一些贵族和有钱人所谓的丰乳霜、专情药水、夺取继承人粉末、催 情香水、魔法书……之类的东西骗钱。天主教严禁堕胎,所以她也靠着偷偷帮女人堕胎赚了很多钱。事发后在她家后园挖出了数百具婴儿的骸骨,都是堕胎的婴儿,并不是梅蒙所说的二千五百多具。她的助手圭伯格也只是个贪财好 色的神父而已。他经常收取高额的费用为女客户做黑弥撒,这个色棍编造了一套满足自己色 欲的仪式——想要获得爱情、幸福、遗产、或达成其他心愿的女客户,要一丝 不挂地躺在祭台上,由圭伯格神父装模作样地表演一番之后,与蒙着双眼的女客户在祭台上行苟且之事……”
荣兵不解地问:“买女巫那些乱七八糟产品的贵族和商人真的相信那些破玩意儿?还有那些被神父奸 淫的女客户,能付出那么高昂的黑弥撒费用,想必也都不是普通人吧?这些人不都是所谓上流社会的精英吗?它们的智商怎么就这么下 流呢?”
唐娜不屑地笑了:“在这个问题上的愚蠢,全部都来自恐惧和欲 望,与身份有关系吗?”
其实荣兵刚问出口就后悔了!是啊,这个道理自己本来就懂的呀,在绿帽子乌龟事件时,还以此教育过德克帮的兄弟们呢。人类的这种愚蠢,与身份地位学识财产毫无关系。只要在你的灵魂深处一直都有某种神秘主义在那儿痒痒着,就算你成了某部长某叫兽某蜥蜴欧,也会被一个大字都不识的文盲轻轻松松地玩弄于股掌之上!别说在这个由神学主导的愚昧年代了,就是在三百年后科学昌明的时代里,在自己所处的那片被唯物主义彻底洗礼过的大地上,不是也有那么多的社会贤达、政府高 官、商界名流、演艺明星、甚至知识界和科技界的精英们,被一个又一个漏洞百出的神功、胡编乱造的邪 教、吹牛鼻的假道士、空盆变蛇的诈骗犯、看风水的台 湾老初中生耍得像猴子一样,让下跪就下跪;让献金就献金;让劈腿就劈腿;让撅屁股就撅屁股;让叫师父就叫师父;让叫干爹就叫干爹吗?
“荣兵,你要记住,被邪 教洗过脑的人类远远低劣于任何一种动物!”
“嗯……是。”
“当年的‘路易十四宫庭投毒案’其实就是一场闹剧!太阳王原本是想借一起投毒案为由头,打击一下在法国越闹越凶的黑弥撒教派。可警察总监拉雷尼用力过猛了,酷刑之下人们相互揭发,使涉案之人越来越多……到1680年时,案件不但涉及到太阳王的情 妇‘蒙特斯庞’侯爵夫人,甚至还有人攀咬到太阳王的身上!说他用毒香水给一些敌对势力的年轻贵族下毒……太阳王这才慌忙命令拉雷尼销毁了所有相关的秘档和文件,匆匆结束了这场闹剧。”
“黑弥撒教在法国被打击得无处存身,就在它主子的指使下跑到了美洲。据说黑弥撒教现在的大祭司,就是腊娲赞的女儿玛格丽特。年龄倒很相近,至于是不是她,我还没有得到确切的情报。她笼络和操控信徒最重要的手段就是色 情。她自创了一套黑弥撒仪式,信徒在仪式上可以纵欲滥交……在天主教禁欲的大环境下,你可以想像得到,她这套手段确实对一大批堕 落的男女信众有着邪恶强大的吸引力!”
荣兵点点头,又问:“那梅蒙总督说它们在黑弥撒仪式上杀人献祭,有这种事吗?”
“有!虽然并不是每次黑弥撒都以活人献祭,但它们的确有着那样血腥的传统!”
“那……欺负幼童呢?”
“有!黑弥撒教为它的主子拉拢一些需要的人时,经常会用到这一令人发指的手段!”
“海若恩小姐!你这么了解它们,难道你真的……也是这个邪 教的信徒??”
“我的确曾经加入过这个教派。”
“哈!果然啊!怪不得!”
唐娜神情无比复杂地摇了摇头:“你不会懂的,我当年入教是为了救出一个亲人。我对这个教派的仇恨远甚于你百倍甚至千倍!我不是在救它们,荣兵,我是在救你!”
“救我?用下药的方式?”
“没错!我不想让你也卷进这个险恶的漩涡,我不想让你也进入它的敌对黑名单!可我没料到你的体质会这么好,第二天居然很快就清醒了,而且仍然坚持要去。”
荣兵不解地问道:“唐娜小姐,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做吧?我们在海上人不知鬼不觉地干掉那条船,除掉那些人间恶魔,不是也等于为你报仇了吗?你干嘛要给它们通风报信呢?”
“那根本不是我报的信!我拦下你只是不想你惹到黑弥撒教背后的主子!那是一只‘独眼吸血变形虫’,你根本不了解它有多么邪恶和强大!”
荣兵惊愕地睁大了眼睛,问道:“独眼吸血变形虫?詹老三提到某个兄弟会时,说路易十四称它为‘一条奇怪的虫子’,和你的说法竟然这么相似呢?”
唐娜面色冷峻地点点头:“没错,我所说的独眼吸血变形虫就是那个神秘的兄弟会组织。那条虫子在神权和君权都鞭长莫及的美洲发育得异常肥壮!这次罗斯遇袭就必定是它所为。”
荣兵有点不敢相信地问:“你刚才不是说黑弥撒教和它主子都是法国的死敌吗?它们在法兰西堡还敢这么嚣张?”
唐娜摇摇头说:“你不懂。国王和教皇的力量受限于国土面积或是宗教派别,是有边界的。而那只变形虫的力量却是无远弗及的!无论你是属于哪个国家哪个种族或是信仰哪种宗教,只要你的灵魂足够下贱无耻,对金钱名利的迷恋足够贪婪,对威胁恐吓的惧怕足够懦弱,它就能够把你吸纳进它的组织为其所用!在美洲所有的法国殖民地中,马提尼克是被那条虫子渗透得最深的重灾区!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梅蒙的总督府里就伏有它的眼线!你前脚接了任务出航,后脚就会有人通风报信。事实证明果然如此。荣兵,我是怕你反而被它在海上设伏害死!懂了吗?”
“那个神秘的兄弟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啊?它真有这么恐怖的能量?”荣兵还是没法相信。
唐娜没有回答他,却反问道:“荣兵,在我们眼下的世界上,主宰人类社会的权力有哪几种类型?”
荣兵一愣……他没想到唐娜会忽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思考了一下才答道:“是……神权和王权吧?”
唐娜摇了摇头:“正确但不完整。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路易十四许多年前就从秘密渠道获知,这个兄弟会与欧洲其他的兄弟会完全不同。从十六世纪开始,该兄弟会的几代会首渐渐确立了他们的理论和目标。他们的理论是——万能的金钱是人世间最强大的力量!因而他们的终极目标就是——取代神权和王权,以金钱的力量统治整个世界!这,就是神权和王权之外的另一种权力形式——金权!”
“金权?”荣兵沉思着摇了摇头,哪怕是来自后世的自己都没听过这个词。
唐娜注视着他继续说道:“荣兵,在我看来,神权之所以能够存在,利用的是人类的蒙昧无知和羊群般的盲从心理;王权之所以能够存在,利用的是刀矛枪炮武力威压和人类的恐惧心理;而金权呢?它的存在,利用的却是人类天性中的贪婪和残忍!这三种权力之中,神权是最虚妄和霸道的!王权是最蛮横和残暴的!可金权却是最诡诈最虚伪的!金权会把人类的贪婪毫无节制地推向无耻;将人类的残忍毫无底限地推向血腥!而创造了金权的,就是那个神秘的兄弟会。”
忽如一道闪电猛然照进了心房!金权?这不就是资本主义吗??难道说,后世的资本主义竟然是起源于十七世纪的某个兄弟会组织?而来自后世的自己,竟然是在一位十八世纪的女士启发之下,才明白了三百多年后的世界为何会以那样的轨迹运行的?
虽说荣兵对历史不怎么懂,对政 治更没有兴趣,可书本上学来的常识毕竟都在。自己眼下身处的1716年,的确是西方资本主义萌芽迅速破土而出的阶段。也正是这前后近百年的殖民、占领、掠夺、和屠杀,为即将到来的工业革命奠定了肮脏血腥的基础。
不过他没法想像的是,法王路易十四居然早就开始警惕那条资本大虫子了?难道他的意识会这么超前吗?可唐娜接下来的话就为他解惑了。
“路易十四最初对那个兄弟会并没有足够的重视。可后来随着一桩桩令人震惊的事件陆续被证实,全部都有那个兄弟会的参与甚至是直接操控的!路易十四这才觉察到那个兄弟会的可怕,并日渐重视起来!荣兵,那些事件想必你也都听说过。包括1637年的荷兰郁金香惨案;1649年的英国查理一世被斩首;1688年的詹姆斯二世被驱逐;和1652年到1672年间的三次英荷战争;在法兰西境内,则有1680年代的黑弥撒教案和宫廷投毒案;以及1701年的胡格诺教徒叛乱。”
荣兵那点贫乏的历史知识不够用了。这些历史事件他有的知道个大概,有的连听都没听过。更别说那个神秘的兄弟会了,历史上真有过一个这么牛掰的组织吗?荣兵还是有些怀疑。
望着荣兵疑惑的表情,唐娜淡淡地一笑:“震惊是吗?不敢相信是吗?这就是梅蒙欺骗你的原因了。他是担心你畏惧那个兄弟会的强大,不敢帮他去铲除黑弥撒教。黑弥撒教是吸血变形虫的一只爪子。你斩断了它的爪子,那条睚眦必报的虫子会放过你吗?”
荣兵点点头:“明白了,黑弥撒教就是那个兄弟会操控的NGO组织吧?”
“NGO?那是什么?”
“唔……没什么,就是用彩色糖纸包着的各种粪便。”
客厅里沉默了好一会儿,荣兵才低着头小声问道:“那……你当时为啥不告诉我真相呢?”
唐娜摇了摇头:“我就是想保护你,我就是不想让你也走进这个无比凶险的局。明白吗?”
“那你自己也是在和那条虫子斗吗?”
“是的!不死不休!”
“我一直觉得你特别神秘,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唐娜轻轻叹了口气……
“一个人能知道多少躲藏在时光背后的秘密呢?即使到现在为止,我们彼此的了解有多少呢?而我对那只独眼吸血变形虫又知道多少呢?荣兵,我早就看出你也是个心中有秘密的人。你是不是也有好多事不想说,好多事不能说,甚至好多事连自己也说不清楚?”
荣兵一震!默默地点了点头。
“现在该说说梅蒙总督了。我猜你应该察觉到他对你的态度有所变化了吧?”
荣兵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是,他这次特别冷淡。我想还是因为咱们带温妮去新西班牙大陆的事,违拗了他的意愿吧。”
唐娜不禁失笑:“呵呵,恋爱呀,从来都会使人激情上升而智慧下降。即使聪明如你也没有例外啊。”
“那……那他对我这样冷淡的原因是什么呢?”
唐娜冷笑了一声道:“呵!既然你也知道带走温妮是违拗他的意愿,为什么当天他会笑眯眯地同意?他那是在心里咬着牙笑的你看不出来吗?因为他当时有求于你毫无选择。千万别被他谦谦君子贵族风范的表面迷惑了,骨子里,他与所有上位者没有任何不同,不过是表演更高明些罢了。因为梅蒙总督就是典型的‘棋手型人格’。”
“棋手型人格?我不太理解这个定义。”
“棋手型人格都是冷静的利益至上主义者。这样的人视人生如棋局。对它们而言,善良与情感完全是多余的东西,和平与共存根本就是笑话!一切都是博弈,一切都要分出个输赢高下!它们能够随手捡拾的一切都可以用做棋子。这些棋子在它们眼中当然就只是些没有生命的,暂时用得上的工具而已。只要赢下了棋局,牺牲多少棋子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最终赢得了筹码,所有棋子全都粉身碎骨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荣兵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有道理,怪不得……对了,他得意的时候,曾几次提到过他的‘恩主’,可为什么有时用的是‘ lui’而有时是‘elle’呢?他的恩主到底是男是女?”
“两男两女。他提到的第一个‘他’是拉雷尼,就是那个警察头子把当时巴黎高等法院的小书 记员梅蒙要到了‘火焰法庭’,参与审理‘宫庭投毒案’,使他得以崭露头角。也得益于这份工作的便利,使梅蒙的第二个恩主迅速换成了‘她’——太阳王的情 妇蒙特斯庞夫人。当案件中有人开始攀咬蒙特斯庞夫人时,梅蒙在第一时间密报给她,就此投入她的门下。后来蒙特斯庞夫人失宠,梅蒙果断弃了她的门庭,改投第三个恩主奥尔良亲王——也就是法兰西现在的摄政王。可这次他的政 治投机并不顺利。或许是同类人之间彼此都会憎恶别人也用相同的方式获利吧,亲王的导师杜布瓦主教毫不留情地排挤打压梅蒙。所以他负气投奔了第四个恩主,亲王的死对头——太阳王和蒙特斯庞夫人的私生子曼恩公爵。因为曼恩公爵的政 治沙龙操持者是公爵夫人,所以梅蒙现在的恩主就又变成了‘她’。”
光是听着这些陌生的名字荣兵就觉得头都大了!梅蒙总督是怎样迈着轻盈的舞步左踏右跳闪转腾挪的呢?在“尼兹沃•德•梅蒙”先生那堂堂仪表之下和温文尔雅之后,原来藏着的竟是这样一个真实的“舞者”和“棋手”……
唐娜没对他说过一句假话,包括荣兵以为的那个苦情故事。此刻他手里拿着的就是唐娜的弟弟卢卡斯的遗物——两张乐谱的手稿。
这是两页手写体的曲谱,都是卢卡斯创做的。其中一首就叫做《姐姐》,歌词部分大半都模糊不清了,不知是因为岁月还是因为泪水。另一页是半张撕碎的纸,没头没尾也没有歌词,只有中间的一部分曲谱。唐娜姐说这首曲子叫做《远航》,可惜没有完整的了。
默默地看着手中这两张陈旧泛黄的曲谱,荣兵终于鼓起勇气,小声说了出来:“姐,对不起……”
唐娜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淡然一笑,轻轻摇头……
“如果换成二十年前的我,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见到你。如果换成十年前的我,这辈子也不会允许你再叫姐姐。可现在毕竟已经是现在的我了。那就让我们彼此原谅吧。”
“姐!你真好……”
“少肉麻。先把这两件珠宝收起来,姐还有正事要和你说……”
“珠宝还放姐这儿,这块大鼻子祖母绿,姐要再不收我就当场砸了它!安雅,麻烦你把我姐给我准备的那箱雪茄拿来呗?谢谢啊。”
安雅柳眉倒竖……“不——给!”
“姐你跟安雅说说让她把雪茄给我吧我都答应詹老三了人家枪都到了我得把雪茄给人家寄去我要食言可就丢大磕碜了姐我求你了姐我真……”
“安雅,姐求你快去给他拿来吧!我被他磨叽得头痛欲裂!荣兵,说正事。确切消息,摄政王的密使已经在路上了。他肩负着两个调查使命:一,这些皇室珠宝的来历;二,马提尼克议会对梅蒙总督的指控。所以小托尼无论如何不能出现在法兰西堡了!你这段时间也要保持和梅蒙的距离。因为密使就是他的死敌杜布瓦主教的亲信……”
荣兵愣愣地望着唐娜,不敢置信地问道:“姐,你怎么可能得到这么绝密的情报呢?你到底是啥身份啊?”
唐娜灿烂地一笑:“我?妓院老板?投资商人?情报贩子?还可能是个多面间谍?咯咯咯……随你发挥想像吧。”
荣兵惊骇地吐了吐舌头。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姐,还有件事我没和你提过,现在想想似乎有些不妥……”
“什么事?”
“梅蒙总督曾让我帮过他一个忙,签署了一份把金鹅公司的股权转让给我的秘密合同。”
“你签了??”
“……签了……”
唐娜吃惊地冷笑了一声:“哈!连我都没料到,一个政客的心肠竟会肮脏到这种程度!你毕竟可是救过他女儿的呀!荣兵,公司全体撤离马提尼克岛!现在!立刻!快!”
==============================================================================================================棋手型人格——冷静的利益至上主义者。这样的人视人生如棋局。对它们而言,善良与情感完全是多余的东西,和平与共存根本就是笑话!一切都是博弈,一切都要分出个输赢高下!它们能够随手捡拾的一切都可以用做棋子。这些棋子在它们眼中当然就只是些没有生命的,暂时用得上的工具而已。只要赢下了棋局,牺牲多少棋子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最终赢得了筹码,所有棋子全都粉身碎骨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荣兵日记•唐娜姐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