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惠婷嫌弃地看了阮惠婧一眼，看在她带来的鸡肉分上，总算是没有鄙视，而是从灶灰里翻出了一个烤白薯，一边剥皮一边说道：“还能有什么事，房间分配的事情呗。”
阮家的老房子占的宅地基其实并不小，连房子带院子，少说也有四五百平米。倒不是村里照顾他们家，宅基地分得多，而是他们家临近大海，不要说台风天，就是潮水大一点，也能把院子给淹了。所以宅基地分在那里的人家，根本没人管地方大小。你要有本事，把前面的沙滩圈进家里当院子也没问题，谁管那么多。
所以按着阮家的宅基地，这要是起个二层楼的小洋房，不要说他们一家六口，就是十口人也住得下。无奈阮家父母手中并没有那么多钱，加上姚惠女彩礼要得多也就算了，还提出了新房的装修、娘家的酒席，还要什么结婚旅游什么的。
这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完全打乱了阮家父母的计划，于是原本决定趁着阮平庄结婚，将家里房子重建的想法，就只能兑现一半了。
也就是说，眼下他们只造了一半的房子，另外一半还是以前的石块加黄泥的旧房子，想要翻新恐怕得等到阮平杰结婚的时候了。虽然一桩事情分成二桩来做，钱是要多费一些了，但是想到以后分家可以分得明明白白，倒也不算太糟糕。
造房子的时候，为了让亲家感受到自己家娶亲的诚意，阮母一直以来的说法就是，新房子是给阮平庄结婚用的。自己盘算着，就算给他们结婚用，刚结婚就两个人，房间空置着，让弟弟妹妹们住住怎么了？
因此这次姚惠女上门，阮母就毫不在意地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新房的建筑面积不大，也就六十多平米。格局是二层楼，楼上两个房间，主卧跟儿童房；楼下是厨房卫生间，外加一个客厅和一个客房。
阮母的意思是，眼下他们就是小两口，儿童房和客房都空着，所以暂时让阮家三姐弟也搬到新房去住。儿童房给阮氏姐妹住，客房就让阮平杰住。
至于他们老两口，还是很有眼色的，自然不会去儿子的新房里凑热闹，所以他们还住老房子。当然啦，老房子没有卫生间，所以以后洗澡什么的，就得去新房子了。
不想阮母的这个打算一说出来，姚惠女当场就发飙了：“我爹妈上来订婚的时候你怎么说的？起房子的时候你怎么说的？你女儿说起房子影响了她高考复习，指着我鼻子骂我的时候你怎么说的？敢情你们家就是拿我当幌子，给自己家改善生活啊？姓阮的你们有本事做，你倒是有本事说啊。来来来，我跟你一起去村委，让你们全村人给评评理。天天说娶我这个媳妇花了大本钱了，说你们阮家怎么怎么对儿媳妇好。现在露了真面目了吧？说什么房子起了是给我结婚用的，结果呢，我就过来一个人，你们家反而一口气来了四个人，这是给我用的吗？还是说你们家穷得连脑子也都沤烂了当肥料施了，所以娶我的不是阮平庄一个人，而是你们一家子兄弟姐妹四个人？”
要说姚惠女也算是脑洞大得能撑破天了，这种话都骂得出来。所以阮惠婷有时候也在想，书读得太多是不是也不太好，譬如这种话她是骂不出来的，书里的条条框框限制了她的想象。
阮母被骂得一点脾气都没有，赶紧让儿子拉住了要夺门而出的姚惠女，苦口婆心地解释说，她这样的安排也是有道理的。
“大囡最迟今年就订婚了，订了婚她就住到男家去了。你们就算国庆结婚，她在新房里也住不了几天的。小囡再一个月就高考了，考得上她就去上大学了，不会住家里的，就算以后放假回家，你怕她打扰你，我也可以让她住到她姐家里，或者住到她叔伯家里去，尽量不给你们添麻烦就是了。至于阿小，他现在在跟船，一年在家的日子也就那么几个月。再说了，只要大囡小囡都订婚了，拿到了男家的彩礼，我们马上把另一半房子也翻起来。所以阿小在你家也是住不了多少日子的，你一点都不用担心。”
“住不了多少日子是住几天？”姚惠女根本就是不依不饶，“就算他们住不了多少日子，那住进去的时候是新房子，搬出来了就是旧房子了，你愿意我还忌讳呢。凭什么啊，我结婚的房子要让别人住旧了才给我？是不是你们家觉得我是小岛上的不值钱是吧？”
“不是不是，哪有哪有。”阮母赶紧否认，然后低声下气说道，“这不是家里困难吗，都是一家人，大家都克服一下，度过这段难关不就没事儿了吗？”
“什么大家克服一下，什么度过难关。你这是大家克服吗？大家克服不是应该每个人都出一份力吗？既然你说你家女儿今年都要是要出门的，那她们为什么不早一步出门，非要等我结婚后，住过了我的房子再出门？你这到底是大家一起克服难关，还是欺负我娘家不在这里故意给我添堵，你自己心里明白吧。”
阮惠婷的描述，让阮惠婧皱起了眉头：“怎么我今年就要订婚，我跟谁订啊？”
“跟宋伟东啊。”阮惠婷若无其事地说道，“他要不是看上你了，能特意上门来请你去给他当售票员？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嘛。”
阮惠婧依然皱着眉头，想到早上苗珊珊的话。心里只是不舒服，宋伟东真的喜欢她嘛？那天上门来的时候也许是的，但是现在她就不敢确定了。再说了，自己真的要把一辈子就这样绑在宋伟东的身上了吗？她偷偷瞟了阮惠婷一眼。妹妹还在为自己的将来而努力着，争取着，所以她凭什么要这么早把自己的一辈子定下来了呢？
只要继续留在县城上班，她可以遇到黄局长，可以遇到葛老板，那么，有可能她还会遇到比宋伟东更合适的男人呢。当初母亲嫌弃宋家，一来是因为他们家小气，明明母亲说的彩礼，他们家是可以拿出来的，却只是讨价还价，再不肯松口。这不也意味着他们家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吗？
要是真的看上了自己，那就应该有多少力出多少力啊。就好像阮平庄求娶姚惠女，还不是逼着母亲拿出了全部的家产。不仅如此，母亲还为了借钱四处宣扬她马上要定亲了，拿到彩礼就可以还债了。这才是想要结亲的态度对不对？
所以对这种拿不起也不放不下的男人，阮惠婧实在是下不了决心跟他订婚。不要说母亲已经不止一次跟她说起过宋伟东的母亲来娣婶，那女人精明的，只怕是龙王爷过她家的门，她也能哄下一片龙鳞来当卖路费。谁家女儿给她当儿媳妇，那才是遭了殃了呢。身上多留几块私房钱，她能给你扣上一个手脚不干净倒贴娘家的名声。
这才是阮惠婧最害怕的地方，也是阮惠婧会想到要在县城买房子，跟公婆分开住的原因。但是显然千岛县的风俗并不允许她这样做，而宋伟东也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
“男人要是真心喜欢你了，自然事事都会替你考虑妥当的，哪用得着你自己出面去争取这个，争取那个啊。要女人自己出面的男人，要么就是对你也就那样，结婚是为了搭伙过日子的，要么就是没种的。”
阮惠婧想到已婚的那些售票员们聚在一起时的八卦，深觉有理。而且这样的男人，她一个也不想要。
“那现在要怎么办？”见阮惠婷只顾着扒拉鸡肉，阮惠婧转头问她，却见买的一包鸡肉里面，只剩下皮和骨头了，于是忙抢了一块塞进嘴里。
“不知道啊，我出来的时候他们还在商量呢。”阮惠婷满不在乎，掸掸衣服正要起来，就听见堂屋里突然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碗碟碎裂的声音。阮家姐妹面面相觑，正要走出去看个究竟，只见阮平杰一身油渍走了进来，阮惠婧忙拉住他问道：“怎么了？”
“那个疯女人要去村委打电话，让她哥给她送雷管上来，她要把咱家房子给炸了。”阮平杰面不改色地解释说，一边揭起锅盖找吃的。
“炸房子？”阮惠婷好气又好笑，“你们又商量了什么办法了，她要炸房子了？”
“她的意思是，如果我们现在一定要住新房子，那也行，等另一半房子造好以后，新的一半给她，现在这一半就给我。”说着，阮平杰冷哼了一声，“想得还挺美！”
阮惠婷看看阮惠婧，又看向阮平杰，有点不敢相信：“所以……那桌子不是姚惠女掀的，是你掀的？”
“主意打到老子头上来了，把她给能的，不掀桌子等着她炸房子啊？”阮平杰拿了一个六谷，一眼看到灶台上剩下的鸡肉，直接从阮惠婧手中抢了筷子夹了一块翅尖啃。
“炸房子？她说的轻巧，那又不是她家的房子，她凭什么啊？”阮惠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倒是你，小心阮平庄找你算账。”
“有胆子只管来啊，被一个女人管成这吊样，他倒是好意思，我不找他算账他就背地里偷着乐吧。”阮平杰冷哼着，见纸包里翻不出鸡肉来了，又转身去碗柜里找菜，端出一碗糟鱼吃着。
隔壁又传来了几声东西落地的声音，阮惠婧盘算了一下，应该是椅子凳子之类的东西，砸坏了还能修，倒没什么要紧的。只是今天这几十个碗碟，得把母亲心疼死了。
阮惠婷也凝神听一会儿，不满道：“她要去打电话就让她去打啊，还真相信她能炸了房子啊？她家有雷管？”阮惠婷还真是不相信，渔民人家要雷管干什么？要鱼吃不会出去用网捕啊。
“阮平庄说她有一个不知道拐了几个弯的表哥，以前开过采石场，没准儿真有雷管。”阮平杰淡定地说道。这年头安全问题还不是问题，所以家里有个散弹枪、雷管、甚至于炸药的人家，还真是不少。
阮惠婧姐妹俩面面相觑。
